《真幻经》去哪里了？
林朝华赶走了送医者过来的马车，让自己的临时坐骑自己跟着——慕余曦不会骑马——路上无聊问起她修炼的功法，慕余曦毫无磕绊的就说了——
《真幻经》。
但显然和林朝云听到的传言有所不同。
“……就是，捕捉别人的情绪，然后利用他们的情绪，影响他们的……感知？……鬼也可以。”慕余曦是这么形容她之前使用的法术的。
哪怕她也是蹭了龙尾湖的光，得到了陨晶的改造，终究不过只是摸索着修炼了几天。
本来绝不至于达到“笼罩一整个院子的幻境”这样的程度。
这里面固然有窦礼的临时教导，但追根究底，是因为慕余曦当时的情绪，和那些怨鬼们的怨恨共鸣度太高了。
林朝华对此很有体会。
用音乐来打动人心，撇开“心理控制”这种被忌讳的新兴领域，不就是讲究一个感情的共鸣么？感情的共鸣，当然是自身要先共鸣。
纯靠技巧，是被视为下层的。
这也是林朝华演奏不来闺怨类曲子的原因。
但这就导致了另一个问题——
“那你要注意了。”林朝华诚恳的告诉慕余曦，“使用是一回事，沉浸是另一回事。别让别人的情绪真正影响了你自己。”
慕余曦坐在林朝华身边。
她看着毫无大家闺秀架子，赶着马车的林朝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郎君也是这么说的，所以不让我去主持爹的丧事。”
“那是，入魔怎么办？”林朝华顺口道，“要因为这个被杀，不是太没意义了吗？”
虽然她也不知道，在这个上古复苏的环境下，“入魔”是什么样子的。
传承里并没有“魔修”之类的说法。
甚至也不只是入魔的问题，还有就是……慕余曦该怎么去面对“卖女丧子杀夫”的母亲？
当然了，也是窦礼和林朝华都没把某些世俗礼教真正放在心上的缘故。
换成他们两人之外的任何一人，只怕都不会认为，慕余曦应该避开后续事宜。
慕余曦又沉默了一些时间。
对于入魔，林朝华没体会，慕余曦在看到父亲尸体的时候，其实已经体会过了。所以对窦礼满心愧疚。
林朝华没有救她，也没有制止差点入魔的她。但是……
“林二娘子。”慕余曦有些忐忑的随着其他人唤了一声，“你为什么，你不觉得，我这样的……”
慕余曦羞耻得说不下去。
林朝华理解。
毕竟她也找心理学专家合作过。
“如果你是说你的父亲，他和你的母亲以前吵不吵？会吵吧。既然如此，他的死，在那片土地上，表面源于他失手杀子的巧合，实际上是一种必然。与你无关。这是事实。既然不该让你为你的父亲殉葬，就需要你避开。”
平淡的陈述，带有让人笃信的力量。
慕余曦因为功法的缘故，对情绪十分敏感，但怎么认真，都无法感应到鄙视之类的情绪。
“至于你自己嘛……对了，我听你谈吐，你是识字的？”
慕余曦呆了呆，“……娘送弟弟读书，爹让我跟着弟弟去夫子家帮着做事。有好几年了。弟弟的课业，我也做。”
陨晶在平民百姓看来绝对是宝石了，也在慕余曦身上。
林朝华见过许多事，这种父亲疼爱母亲要卖的……
好吧，虽然不多见，但也不算特别少见。
“总之呢，虽然我也可以说一些‘就当被狗啃了’、‘反正仇人都死了’这一类的话，那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林朝华道，“你识字就好办了，等你跟我回家，我去拿我姑姑的笔记给你看。你看了就知道了。”
始终没有听出任何轻视、鄙视之情的慕余曦觉得，这就已经足够了。
她的眼眶再次红了。
林朝华特地找了嫂子宋屏院子里做事的，缺了一只手，脸上还有疤的蒙嫂来招待慕余曦，说是客人，要个单独的院子。
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在丫鬟们“二娘实在是野了啊”的表情里，匆匆去了她姑姑林曜的院子。
一进门就发现来得不是时候。
面目干净未留须，一身朴素满手药香的疾医裴章正坐在林曜的院子里喝茶聊天，和主人家神态亲密。
和英气勃勃的林曜相比，神医的弟子显得十分温文尔雅，但看到林朝华时没能彻底收敛的表情，可不那么温文尔雅。
林朝华：不是说修炼要克制吗？
“我们在讨论，瑛儿写的那些丹方，如何换药。”林曜面不改色的“解释”。
但林朝华的一句话就让她表情有些崩了。
“姑姑，我来拿你的笔记，就是我小时候看过的那个。”
“啥？你要那个做什么？你这小家伙想让你姑再挨一次家法？”
林朝华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子。
她小时候病歪歪的，所以谁都没想到，她会那么“皮”。在林曜的书房玩的时候，上蹿下跳的翻出林曜手写的兵法绢书来看。
当然林曜也是心大，她还顺手记了些笔记。
都是召集巾帼军的一些见闻。
虽然名姓上都做了遮掩，但见到的那些乱世之中女子遭遇的惨事，却写得十分明白，令人义愤填膺。
哪里适合一个四岁多的小娃娃看？
饶淑气得亲自抄起枪，追得不敢反抗的林曜跑了大半个平昌伯府，还是被抽了十来杆子。
但是吧，林朝华也觉得，就林曜那个心大的程度，哪怕不被她发现，也肯定要被杨瑛发现的啊！让杨瑛看到不是更不好吗？
“有人需要看。”林朝华解释，“我记得姑姑你也没有写清楚名姓。”
林曜怀疑的看着她。
裴章想要快点赶走小混蛋，劝说道，“二娘行事稳重，不会乱来。”
林朝华第一次觉得，裴疾医居然一副奸臣做派。不过，既然是为她说话的话……
话说她为什么总要吃长辈的狗粮？
还好，终究她还是抱走了林曜收在卧室里，装着兵法加笔记的盒子。
心大的林曜，从始至终都没问“杨瑛怎么没回来”这样的问题。
林朝华再见到杨瑛，都是第二天黄昏的事情了。毕竟杨瑛很认真的参与了善后，和林朝华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林朝辞是和杨瑛前后脚到家的。
他比杨瑛更早入城，但被召见了一次。
回来之后，很快就招呼杨瑛找了林朝华。
“我、饶大、白大、裴三，都得到了陨晶传承。”林朝辞在书房宣布。
这几位是家里都有陨晶多余的。
随身都有带陨晶。
但还不等林朝华表示这是好事。
林朝辞继续道，“我确认了，我们得到陨晶传承的时间是同一刻——夏三郎破开鬼域，引来雷电的时候。”
林朝华惊奇，“那时候你也没晕倒啊。”
“战斗中发现的。”林朝辞简单道，“夏钰那一剑很特殊，超出他的现有能力。”
被抢了最后一击的林朝华认真道，“那个确实。我觉得吧，多半他在剑法上的天赋，其实和我在‘乐’上的天赋一样绝世无双。就是他自己浪费了。”
林朝辞：……
杨瑛：……
多少年了，还是有点不适应自家妹妹在这件事上的绝对自信。
哪怕她说的是事实。
而且，林朝辞要说的是这个吗？
是这个吗！？
“好像夏三郎没有向晋国公府透露龙尾湖的事？”杨瑛主动接过话题。
林朝辞点头，“夏家也有多余陨晶，现在是在考察各家十二岁以下的郎君作为龙骧军的预备。夏家四郎五郎都在观察之中。但夏家目前还不知道内情。”
顿了顿，林朝辞继续道，“那一天，据说夏三郎回城以后是去了秦国公府。除他之外，连华二都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鲁国公。”
——然后华颂那块“上古之物”的玉佩就被亲爹收缴了。
林朝华才知道这件事，有些意外，又不是特别意外。
夏钰那又怂又弱的样子，原来对他的家庭是完全不信任的。
当然，要是换成她，经历了三岁的那一场事，也会不信任家里。
杨瑛却是另外的看法，“是他的传承特别特殊吗？好像一直也不知道他的传承是什么。”
“看记录，差不多。”
林朝辞不担心这个，“若只是传承特殊还好。问题是，若他那一剑受传承影响甚至控制，是否表明，传承本身可能是有灵性的？”
林朝华端茶的手一僵。
她捋了传承很多遍。完全没觉得传承有任何灵性。更像是固定的程序那样。
但是……能保证一定没有吗？
林朝华捂额道，“原来还有这个原因啊……”
“朝华你说什么？”同样被惊到的杨瑛有些听不懂了。
“表姐，你觉得为什么圣人不要求我们这些得到了传承的人，把传承交出来？”
最好的揣测，当然是“皇帝仁慈，不夺机缘”。
但杨瑛也没那么耿直。
“我们看不到完整传承，而且，让我们写出来的话，没人能保证我们写的是真是假。”
顿了顿又补充道，“传承足够，我们也会有上古时期流传的传承，对陛下来说，要找到那些并不困难。”
说着说着，杨瑛自己也明白了。
“异世而来的传承，不能保证是否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