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映对国内的电影审核制度不是特别了解,但也知道因为没有分级的关系,如果影片想要过审,那么描述那方面的镜头必须隐晦含蓄。
以至于她小时候曾纳闷为什么电视剧中的主角会把衣服往地上扔。
言归正传,苏映秉持着研究精神,再次摊开剧本。
只不过,目光还未找到着落点,心悸的感觉便紧紧萦上。
Δ水声渐小,浴帘后灯光一暗。
Δ陈婻掀起浴帘,裹着发巾,走出来。
林城:(声音一顿)你洗完了?
……
身后传来轻轻一声“啪”,灯被那人点亮。
脚步声忽然袭来,苏映像只受惊的小鹿,身子小幅度抽搐了下,迅速合上剧本,物归原处,接近本能地复述起自己前面在剧本上看到的那句台词:“你……你洗完了?”
然后,苏映也对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有些无语。
心虚什么呢……
严格意义上说,她还是受害者呢,要心虚也是沈泽延的事,哪轮得到她苏映?
沈泽延这会儿站到了她身后,他问:“怎么不开灯?”
苏映深吸了一口气,自认为特别有架势地将剧本拍到桌子上,字正腔圆道:“请沈老师今晚睡沙发。”
沈泽延斜眼看着放在一旁的短款双人沙发,轻轻笑了声,开口时带着点揶揄:“苏映舍得?”
“我这已经是大人有大量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心太软下不了手,别说今晚睡沙发,就算你跪了键盘也只有扫地出门的份。”话的确听得很凶,只不过她的声音偏软,放在此刻并没多少威力。
沈泽延闻言一顿,似乎才大致摸清了情况,于是他在对面的沙发坐下,笑容缓和了些:“那苏映能给我说说错在哪吗?”
“这……”苏映噎了下。
“怎么了?”他问。
良久,姑娘才吐出一句:“感觉你抢了我的台词。”
“只是想知道自己是了什么事导致了这个后果,吸取教训。”说完,男人微微舒展身躯。他接近一米九,长手长脚的,坐在沙发上怎么看都有些憋屈。
苏映有些不太敢想象,他躺下会是怎样的情景。
应该不算虐待吧……
“反正,”苏映心一横,指向桌上的剧本,“你看看桌上剧本里的内容,让你睡沙发已经是心慈手软了。”
沈泽延起身拿来剧本,问道:“哪一页的内容?”
苏映愣了下,很意外,“你不知道吗……”
他是什么意思,这种情节剧本里有一段就很过分了,难不成还有好几段?
苏映轻飘飘地吐出一句,“就……激情戏啊。”
“激情戏?”沈泽延低低地重复着她给的关键词。
在认真回顾剧本后,他眉峰微微蹙起,显然并不认同这一说法,“哪一页?”
“p45—p46”苏映闭着眼,倒背如流。
他一愣笑着揶揄:“记得这么清楚?”
“这都什么和什么了。”姑娘羞恼地推他。
沈泽延指尖夹着书页往左翻了两页,一低头便找到了苏映指的内容,很认真地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认真浏览了两遍。抬起眼,似笑非笑。
互相对视两秒后,姑娘有些不自在。她刚咳了声,指尖落到剧本上,“虽然剧本的确写得委婉含蓄,肯定也能过审,但是,如果你不去让编剧把剧本改了,下半辈子都只能睡沙发……”
沈泽延再次垂下眼,认真地看着苏映指尖上方的那行字。
——Δ林城俯身向前,吻了过去。
嗯,也难怪了。
他顿了顿,又忍不住笑出声,“苏映有个词叫‘借位’。”
苏映愣了下,随即便想到了最近很流行的一个说法:男女主演在拍吻戏时中间隔着一层保鲜膜。可细细一想,还是很不高兴,随即将脑袋摇成拨浪鼓,“我还是接受不了。”
沈泽延无奈,走到跟前,不带情绪地俯身给她做了个示范。
——不仅没吻上,他们之间还隔着一大片空气。
“就……这样?”苏映没想到结束得这么快,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男人笑着哂了声,“不然呢,苏映觉得应该怎么演?”
“我还以为你们凑得更近些,然后隔着一层很薄很薄的保鲜膜,逼真地亲下去。”苏映如实说出心中想法。
“表演指导?”他问得诚恳。
“当然不是,”苏映略略扬高声调,“这里说的是之前的设想,其实我特别介意那样,你要是敢,或是用其它的过分方式,你就等着离……”
话还没说完,便被沈泽延打断,“苏映,我们是不会离婚的。”
苏映假装狐疑,“你很有信心?”
“当然,”沈泽延看着她,笑着说了句,“你看我们现在感情多好。”
苏映愣了下,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居然坐到了沈泽延大腿上。
窗外月升星移,时间也很晚了。
*****
第二天早上,云开雾散,相较昨日天气好了许多。阳光顺着林间小径一路向前,最后将一大片白光扫到大厅的地面上。
苏映站在窗台下,揉着面团学包饺子。
之前她包饺子时都是拿着几块钱一个的模具毫无技术含量地按个不停,这会儿看易珩川包得这么好,便跟在他身边依葫芦画瓢。
可事与愿违,苏映只学会了最简单的包法,至于好看的月牙饺和柳叶饺,食材落到她手里近乎于暴殄天物。
“哥你慢些,我这褶皱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易珩川将视线探过去,迟疑片刻后,冷不伶仃扔出一句:“苏映,我劝你还是别浪费粮食。”
现在是大年初一的早上,新年伊始。在这个时间点,苏映被亲哥哗啦浇了罐冷水,表情瞬间垮掉,她道:“哪里浪费粮食了,而且就算丑,我也不嫌弃自己包的!”
这时,沈泽延走了过来,姑娘拿着擀面杖下意识往他那儿靠。
“想和我学?”男人洗好手,他便放慢动作做了个示范。苏映模仿着他的动作依旧是学得不是很像。沈泽延也没说什么,放下手里的东西,转了个身,站到她身后,低声道:“来我教你。”
微烫的呼吸打在脖颈后,苏映愣了下,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沈泽延说的教是手把手的那种。
大家都看着,这会也没人避嫌。
制作人和易珩川很熟,拍了拍他的肩打趣道:“你要是人家学着点,就不至于得到现在还没老婆。”
“我们易总早八百年开始眼里就只有工作,接什么婚。”另一人接。
苏映在一旁竖起耳朵悄悄听着,没忍住笑出声。
易珩川睇了她一眼,“也就骗骗苏映这种小朋友。”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姑娘学着他冷冰冰地吐出一句。
*****
林莫安下飞机从机场乘车到西源客栈时,墙壁上挂钟正好指向十二时整。此刻,剧组还处在暂时休息的状态,小镇网络不好,也没什么娱乐设施,大家几乎都在1楼大厅待着,包饺子的包饺子,闲谈的闲谈。
将行李搬上二楼房间,从楼上下来时,有工作人员问他要不要去旁边添一份新年饺子。
“好,谢谢了。”林莫安颔首。
他和助理不知道饺子被人端到大厅,一路问路,经过一番七拐八弯,终于抵达厨房。没瞧见饺子,倒是看到在调蘸料的苏映。
显然他们都没想到在这里会见到对方。
但相比林莫安顿了几秒后还算平常的“你好”,苏映的反应就显得没那么淡定——碗中的蘸料盛得很满,本能地后退,于是不少酱料颠到了地上。
刚稳下脚步,手肘又碰到玻璃杯。
“啪——”
带着水滴的玻璃花碎在地上。
他们拿着拖把和扫帚,在厨房搞卫生,苏映半俯着身子将玻璃扫进簸箕内,抬头看了林莫安一眼,心有余悸道:“抱歉啊,我今天还以为是我哥来了——往里加了芥末,当时听到脚步声还以为被当场抓包了。”
林莫安:“你不用道歉,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话音未落,他的助理拎着水桶进来了。
午饭很丰盛,除了早晨大家一起包的饺子外,后厨阿姨还准备了天南地北各式菜肴,桌上琳琅满目,苏映也如愿以偿地吃到饺子。这回,馅料里都没加花生油提味,她一口气吃了好多。
吃完饭后,剧组统一包了大巴车,下午1点发车,前往可可西里。而工作的关系,易珩川则选择带着助理从另一条路径驱车前往。
加上两辆运送道具的小客车,客栈外共有20辆车有序排开,小镇人口不多,地理位置也偏僻,这会儿看到半山腰大动干戈似的停着车龙,便有不少人前来围观。
等到大巴车缓缓启动,路上,苏映想起一件忘了问的事。
“对了,”她开口,“我们要过多久才能到可可西里?”
沈泽延用手机点亮屏幕查看行程安排,“如果中途不休息的话,刚好是一天半的车程。但今晚我们会在中途的一个客栈落脚,晚上和明天会在里面拍几个镜头。”
听到“客栈”和“镜头”这两关键之后,姑娘警觉地抬起眼。
沈泽延递给她晕车贴,“怎么了?”
“你和秦夕,客栈里的那场戏是明天拍吗?”苏映压低声音。
这时导演插话:“苏映想看拍哪条戏,只要条件允许都帮你往前调。”
“喏”,沈泽延往右扬了扬下巴,“你和导演说。”
“导演,我想看……”刚开了个头,苏映忽然停下。
——后面的几个字过于羞耻,她没法说。
沈泽延语气平缓:“导演,她想看剧本里林城和陈婻客栈重逢的那场。”
坐在他们对面的几人一愣,笑趴了一片。
“哈哈哈,没必要,完全没必要。”
“与其看表演,不如围观我们摄像老师的技术。”
……
那几人絮絮叨叨讨论了一路。
傍晚六点,夕阳的余晖卷着灿烂的云霞在天空中铺开,地上的万物都像是被罩在毛玻璃里,金灿灿的。
下车后即饭点。和上个客栈相比,这个这里更大更宽敞,服务上更类似酒店。不过这附近有一个景区,现在是春节,附近的游客不少,对剧组来说自然也没那么方便。
苏映坐在桌前默默鼓捣着自己面前的烤羊排。
抬起头刘哥正好推门进来,“太尴尬了,新来的那双胞胎,我分不清,还以为是同一个人,差点闹出笑话。”
“双胞胎?”有人确认。
“对,两新人”刘哥点头,“客栈的对手戏里的那对双胞胎。”
……
苏映听着也没太在意,只是觉得有些闷便推开玻璃门去院子里换气。
客栈内打着暖气,室外却是零下的温度。推开门,苏映被突如其来地冷暖交替打懵了,一不留神,踩空台阶。虽没摔倒,但撞到了一个人。
“抱、抱歉”,她揉着自己被硌到的脑门。
“没关系,”他礼貌回应,视线寸寸下降,最后落到姑娘脸上时,神情一滞,他不太确定,于是试探性地问:“……苏映?”
姑娘侧身正要离开,听到这话后脚步一顿,回过头,“你好。”
眼前的男人很高,穿着件纯黑羽绒服,头戴黑色毛线帽。只不过因为光线的关系,苏映看不清这人的脸,而从声音上听,是介于熟悉与陌生之间的感觉。
那人后退了几步,站到路灯下。
然后,苏映就看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
苏映前面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认识刘哥口中提到的那对双胞胎。不仅认识,席橪和席诚这对比她大一岁的双胞胎兄弟也是当年和她在游园会上闹出乌龙的“小男友”。
“你说,刚刚在外边和邻居打招呼了?”沈泽延问。
苏映微顿,“嗯,……就一普通邻居,高中搬家前一直和我对门。”
这话的确不掺水,但也有所保留。
在她看来那些不过是小时候的一场闹剧,既然之前自己都和沈泽延说清楚了,那现在也没必要刻意添堵……再说了那他们只是来演个小角色的,龙套台词少,和主演也没什么交集,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俗话说,天算不如人算。
吃完饭后,导演即兴加了一条拍摄。
沈泽延和另一名男演员配合默契,拿着剧本对完一遍台词后,他单手一合,当本子递给助理。
导演:“a!”
轻轻一声“啪”后,他迅速进入状态。
进展得很顺利,这场戏七点整开,接近十点时收工,比预计结束的时间早了两小时。工作人员释然一笑,兴冲冲地收拾起东西。
“这样吧,”导演指了指人群中央的篝火“今天是大年初一,时间还有剩,我们就借景发挥,对篝火游戏有兴趣的都可以留下。”
虽然导演这么提议,不过多数人都有自己的安排,最后加上客栈工作人员一共只剩下五十人。
暗沉的夜幕下天色极黑,弯月高悬;地上,篝火正旺,跳动的火苗将红光映到地上,风刮过,枯树枝被烧得噼里啪啦。
“……这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苏映小声。
难怪留下来玩游戏的人这么少,她还以为这些文娱从业者会玩一些比较新颖的游戏,没想到却是击鼓传花(手绢游戏的变种)。
沈泽延:“你不用失望得太早,导演和制片都是很有趣的人。”
苏映茫然地轻“啊”了声,话音未落,导演发话了。
“我们大圈里有两个姑娘,有轻微的高反,所以游戏规则有轻微的改动——传花时不允许跑步。大家都是文艺工作者,才艺展示就太小case,成年人有成年人的玩法,改成大冒险。”
“可导演,你不是说有人有高反吗?”
导演顿了下,“那就加个真心话,自己乱选。”
鼓点声随着音乐渐行渐响,在众人陆续进入状态时。导演还不忘提醒:“大家放开玩,要是回家后搓衣板跪坏了,我陪!”
一群人乐得捧腹大笑。
苏映嗅到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不过很快又释然了。
最后一声鼓点落下时,塑料花落在许致诚手上。编剧开了包新扑克,“啪啪”两声麻利洗牌后,便到了抽卡环节。
苏映大显身手抽到鬼牌。
正如沈泽延说的那样,导演果然很皮,这会儿疯狂煽风点火,“好手气,开局第一问,又是自己人,揪着边往死里问,越私人越好。”
苏映不会刁难人,但最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她问了个偏向私人又不得罪人的问题——“许老师,您中学时代有没有暗恋对象。”
“没有”许致诚认真开口,“从小学到高中,我都在男校。”
“这要是有的话,就不是跪搓衣板简单了。”
“哈哈哈哈,我猜秦姐估计会去厨房拿菜刀。”
第二轮游戏开始,塑料花落在席……好吧,席家兄弟长相过于相似,苏映也不知道“中奖”的是哪一位。
虽然也是影视圈的人,不过游戏也才刚开始,提问者与被提问者也不熟,出于尊重,化妆组的姑娘只是道:“谈谈你的初恋吧。”
“今晚大家的问题都偏向感性。”苏映小声嘀咕。在她潜意识里小时候的闹剧根本算不上什么,殊不知此情此景下,最适合拿出这种不上了台面的破事合理规避。
火光明灭间,她正把手悄悄插进沈泽延羽绒服的口袋。
席燃笑着低低地应了声“好”,又道:其实在很久之前就是过去式了,那时候我读大班,她比我低一年级。”
听到那话后,苏映指尖一顿。正欲抽离,几根手指去倏地被握住。
作者有话要说: 他急了!他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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