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车开了十几个小时,卫可颂昏昏沉沉地下车转了两次客车,又坐了一次摩托才到达目的地。
卫静临说了那句话之后就不再多说,闭目养神,倒是卫可颂坐在前面抓心挠肝,必须得强忍着才不会转头回去看卫静临。
卫可颂后期被勒令不准喊卫静临哥哥,喊卫静临也不准,卫可颂就和卫父一样喊卫静临的本名,方静临。
卫可颂在车上心烦意乱十几个小时,睡也睡不好,脑子里几乎把卫静临说的那个方家村的信息翻过来倒过去想了几十遍。
卫静临就是有这个本事,一句扰的他茶饭不思。
卫可颂之前就想来方家村,他小时候去过这个地方,但长大之后已经挤不太清楚了。卫父在这个方面对他管束颇严格,破产之前卫父还没有逃离海外的时候,卫可颂是决计不可能在卫父的眼皮子低下钻到这个地方来的。
而破产之后,卫可颂得到当年事情的真相之后又心灰意冷,没有去找这个偏僻的小村落的欲望了。现在卫静临简单简单单一句话,卫可颂又忍不住想起了这个卫静临小时候居住的村镇。
卫可颂又想起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那些报道里瘦小的卫静临。
黑黑小小的一个小男生,在无数镁光灯之下被摄制出胆怯的黑影,枯干的手指紧张地抓住皱巴巴的衣摆,连话都说不利落地往沙发背后躲。卫可颂想不到如今呼风唤雨冷峻自持的卫静临也有那么害怕别人目光的时候。
未免让人觉得好笑又心酸。
按理来说卫可颂小时候和卫静临应该见过一面,卫可颂在调查的时候翻到了以前的报导里有他和小卫静临的合影。
但是年代久远,卫父领着他每天见的小孩子多了去了,穿着一件小西装在媒体面前作秀拍张照,更是小卫可颂的拿手好戏,短短数十分钟,他真的不记得了。
卫可颂有些难过自己不记得和卫静临合照这件事,隔了不到三秒又骂自己贱,人家卫静临过得好着呢,犯不着你这个穷鬼同情。
卫可颂觉得卫静临这人实在是有毒。
卫可颂一靠近他,哪怕卫静临什么惨都不卖,卫可颂也忍不住地开始回忆细节里卫静临会觉得委屈的地方。
小时候卫可颂打碎了卫父几千万从拍卖会拍回来的花瓶,卫静临一言不发替他背锅挨打。
后来卫静临站在当初放花瓶的地方,高高在上的睥睨他,对他说这个房子已经被抵押给他。
七岁的卫可颂死活学不会钢琴,叫卫静临假扮他去上钢琴课,被卫父发现,两个人一起在书房外面罚站,卫可颂天不怕地不怕,还对着旁边罚站的卫静临做鬼脸,卫静临面无表情盯他一会儿,说好难看,卫可颂嘻嘻哈哈地倒在卫静临的肩头,卫静临也憋不住笑了起来。
破产后卫静临卖掉了他的钢琴。
……
卫可颂越想越头痛,觉得要是在卫静临旁边待满二十四小时之后,自己很可能就要精神分裂了。
到达方家村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夏日的深林村落白雾蒙蒙,卫可颂一下车,扑面而来的湿意就挂满了他的发梢和睫毛,卫静临习惯性地递给卫可颂一张纸巾,卫可颂下意识伸手去接,然后手僵在半空中,硬是收了回来。
卫可颂闷不吭声,用袖子随便擦了擦,卫静临顿了顿,反倒是很强硬地拉住了卫可颂粗暴擦脸的手,卫静临专注地凝视着卫可颂,用纸巾仔细地擦干卫可颂头发和睫毛上的水珠。
卫静临:“小心着凉,你身体娇气得很。”
卫可颂又不能回话,挣扎又挣扎不出卫静临这个禽兽的手,只好憋屈地吃了这个关心,但在心里还是很不爽——说谁娇气呢!?老子要是真的娇气破产就跳楼了!轮得到和你配对谈恋爱!
卫静临擦完之后就若无其事走往前走了,他在前头带着路,节目组跟着往里走。
卫静临:“这里比较偏僻,山路湿滑,大家最好找个什么棍子杵着,现在都还好,之前这里都没有路的。”
旁边有人搭话:“卫先生,这就是您的故乡吗?您小时候每天就走这样的路上下学?”
卫静临道:“嗯,那个时候路没有现在好走,还要打手电。”
有人夸张道:“这个路还好走啊,都在悬崖峭壁上的小单路,也没有什么安全防护措施,一脚踩滑了掉下去人都找不到吧,大人走这个路都很危险,卫先生小时候一定很勇敢吧。”
卫静临只是笑笑:“也还好,大家都是这么走的。”
卫可颂扶着旁边的树走在坑坑洼洼的小路里警惕地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心软啊卫可颂!这都是他的卖惨的把戏!心软你就输了!
看着路外缭绕的云雾,卫可颂抓住山壁上支出来的树枝试探着往下面看了一下。
完全看不到底的高度让卫可颂情不自禁都脚软了一下,下一步差点踩滑,忙不迭拉住山壁上的树枝。
结果也是卫可颂倒霉,靠树树倒,这树长在山壁里,下盘根茎扎得原本就不深,被卫可颂紧张之下一扯,连根带茎夹着土就往外松,卫可颂就跟着往陡峭的山路外面摔去。
卫可颂吓得脑子一片空白,连叫都叫不出。
走在前面的卫静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侧身飞快地拉住往外跌倒的卫可颂,他脸色一瞬间从平静变成了恐慌和暴怒夹杂,连呼吸都急促了,仿佛跌出山崖外的不是卫静临被遗弃的弟弟,而是他梦寐以求视若珍宝的命。
卫静临动作快到不可思议,他把还在发抖的卫可颂死死护在身下,压制在靠近山崖的内壁,卫静临自己反倒是半个身子都悬空在外了,吓得工作人员纷纷惊叫。
“卫先生!!小心!!!”
“卫先生!!!快回来!!!”
卫静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这些人的惊呼,他死死地看着自己怀里脸色煞白的卫可颂,一路风轻云淡的语气难得带上了火气:“你是不是不会看路!?嗯?多大了还这么马马虎虎!要是真的掉下去了,你要我,你要我…..”
卫静临的话到了这里突兀地一哽,他有几分狼狈地别过头,强制镇定地继续淡淡道:“就算是真的不想和我配合谈恋爱,也麻烦可颂不要用这种方式退出比赛。”
卫可颂脸色被吓得苍白,他被吓懵了,刚刚一阵耳鸣,根本没有注意卫静临在说什么。卫可颂眼睛里含着泪看着卫静临,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看起来马上就要跌下去的卫静临。
卫静临的呼吸一停,他看着怀里对自己满目都是担心的卫可颂,一阵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他几乎要无法维持心里的恨意,想要狠狠抱住这个对他虚情假意地玩弄之后,又将他无情抛弃的任性家伙。
旁边的工作人员对着卫静临伸手,大吼:“卫先生快过来!!!”
卫静临猛地回过神来,他的手已经环住卫可颂的腰了,甚至不知道下一步会干些什么。
卫静临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他又静了静,推开卫可颂道:“走我前面,好好走路,别往外看。”
卫可颂被吓了一下狠的,现在卫静临叫他干什么也不顶了,倒是老实地走在前面。
卫静临一言不发,脸色暗沉,但却牢牢地伸手隔着一段距离护在卫可颂腰上,防止这个走路东倒西歪的小少爷一个没留神就在这个大山里摔得尸骨无存了。
卫可颂乖了,也不敢打开卫静临护住他的手,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摄制组也被刚刚的变故吓了一跳,不敢在多嘴问问题了,一直到等到过了这段陡峭的山路才敢问卫静临问题。
跟着卫静临的摄制人员问道:“这次我们的行程是卫先生坚持定下来的,您选择这个地方除了是您的故乡之外,还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卫静临一走出山路就撤回护住卫可颂的手,还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好像卫可颂是什么容易感染的病毒一样站得远远的。
他淡淡地道:“称不上是故乡,老家而已。特殊的意义,也算有也算没有吧,主要不是地点而是时间。”
摄制组人员追问道:“今天的日期有什么特殊呢?”
卫静临道:“今天是我奶奶的忌日。”
走在前面的卫可颂呼吸一窒。
卫静临的父母跳楼这件事情的确与卫父无关,但是卫静临奶奶的死,卫可颂真的没有办法坦坦荡荡地说自己的爸爸一点罪过都没有。
卫可颂还沉浸在关于卫静临奶奶的往事里,就听到卫静临又接着说道:“这个日子还有一个特殊的点。”
工作人员:“嗯?什么特殊的点?”
“上周有人给我寄了一封婚契书,婚契书签订的时间写得是今天。”卫静临神色莫名地道:“婚契的一方上写的是我,另一方写的名字是卫可颂,卫可颂的名字已经签了,而我的还没有签。”
“如果我签了,这个婚契,从今天就会开始生效。”
卫静临看向从刚刚开始就呆若木鸡的卫可颂,缓缓地道:“也就是说,我们说不定会成为第一对在节目里结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