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玉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后神清气爽,溜达到院子里正好撞见一脸菜色的祖师爷。
“咦,你脸色好差。”
南玉弯腰看着蹲在地上喂猫的钟灵焰,指着他眼底两片淡淡的阴影问:“熬夜了?又打什么游戏了?”
钟灵焰一脑门官司的掀起眼皮看了南玉一眼,懒得理人,起身一声不吭的调头就走,像个骄傲的小公举。
南玉对祖师爷比六月的天变得还快的帅脸早就习以为常,笑着溜达进厨房里给自己热了片面包,施甜甜突然一个电话打来,声音紧张到有点不像她了。
“我今早一到单位查了一下邢旭妍的身份证号……你猜怎么着……”
南玉咬着面包片问:“能查到她买票的记录吗?”
施甜甜:“这事现在不重要了。”
南玉茫然的问:“那什么重要?”
施甜甜:“她行踪太诡异了。”
南玉一头雾水的问:“怎么诡异了?
施甜甜飞快念起邢旭妍以往的出行和开房记录,越念南玉越是一头雾水。
“光是去年就坐了十几趟飞机,去年她妈妈病重,她不是一直守在家里吗?
“还有住过的酒店……
施甜甜继续念道:“万豪,希尔顿,悦榕庄……这哪是她能消费得起的?”
这事显然超出了南玉的理解范围,她茫然的问道:“是不是你搞错了?”
“不可能出错。”
施甜甜斩钉截铁的说:“刚开始我也以为是自己输错身份证号码了,后来我又仔仔细细重新输入了好几次,肯定没问题,就是她的身份证号。”
南玉:“可她去年肯定不可能坐那么多趟飞机,你看看有没有明显不可能的日期。”
施甜甜:“有,三月二十五号那天我生日,跟咱们关系不错的几个同学一起小聚来着,她那天也去了。”
南玉:“会不会有人冒用了她的身份证呢?”
施甜甜:“好像也只有这种可能了,那这事就有点吓人了,不是一次两次,是好多年。”
南玉也觉得这情况好像不是小事。
施甜甜:“大概有六年,旭妍的身份证被人用了整整六年。”
南玉:“那最近一次的记录是什么时候?”
施甜甜:“昨天,蓟平到长吉的火车,是个普快列车,这条记录应该是旭妍本人的。”
南玉喃喃说道:“她去长吉了……那有她认识的人吗?”
施甜甜:“我也不清楚,你说她最近怎么这么奇怪啊,跟精神不正常一样。”
南玉:“那有办法找到她吗?”
施甜甜:“如果她在宾馆办理了入住登记,我就能查到。”
南玉:“那你留意着点吧,我觉得这事处处透着怪,她一个人不声不响的跑那么远,还断了和我们的联系,可千万别被人骗了。”
施甜甜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怎么这么让人操心。”
南玉从收到邢旭妍那条信息起就时不时给她拨个电话过去,可惜一直是关机,微信也再也没回过,日子一天天过去,施甜甜那边也再查不到邢旭妍的任何出行和酒店入住登记,恨不得去刑侦大队讨教点抓捕在逃犯的技术手段。
这天晚上南玉准备明天的花糕材料时把冰箱里最后一点黄油用完了,她看了看时间,离巷子口超市打烊还有半个小时。
她连忙脱下围裙拎了外套跑到超市买了明早要用的黄油,路过冷柜时又买了钟灵焰和小八小九爱吃的几种冰淇淋,收银员已经开始准备下班了,笑着问南玉:“你男朋友没来啊?”
南玉厚着老脸笑了笑,没有纠正收银员小妹妹的主观臆断。
付完钱,南玉拎着购物袋走进夜色里,巷子口到破庙有一段没路灯,黑漆漆的看不清脚下的路。
她吹着断断续续的口哨壮胆,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下来向后看了一眼。
远处夜市灯火阑珊,照不到这条寂静的小巷。
南玉没来由觉得背上窜起一层凉意,她狐疑的看了眼身后空无一人的巷子,然后裹紧外套加快了脚步。
“咯咯咯……”
微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南玉猛然停下脚步,再次回头看向身后。
那个声音不是笑声,而像是从嗓子里用尽全力挣扯出来的声响,沙哑而低微,力不从心而又挣扎不屈的感觉。
“谁……”
南玉背靠着砖墙,一颗心揪到了嗓子眼里。
“咯咯……”
声音从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
南玉手伸进裤兜,攥了攥自己画的护身符,默默给自己撞了撞胆。
“出来……”
她学着钟灵焰的淡定,语气带上一丝肃杀。
“咯咯……”
南玉再也绷不住了,嗷一嗓子尖叫,撒丫子往庙门口跑去。
短短一小段路,南玉却觉得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跑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抬头一看怎么还没到啊。
指尖突然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南玉猛地打了个寒颤,低头一看腿上挂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南玉跟踩了蟑螂似的抓狂乱跳一气,那团东西却顽强的扒着她的裤腿,怎么甩都甩不下来。
“钟灵焰……”
南玉飙泪喊出了钟灵焰的名字。
“咯咯……咯咯咯……”
南玉被那声音吓得头皮都炸了,不管不顾的拖着腿上的黑影朝庙门口继续狂奔而去。
黑暗中突然出现一道高高的身影,三两步奔到她身边,手臂一伸将她揽向身后,另一只手臂顺势抬起,从掌心翻涌出一团黑雾朝那黑影劈去。
庙门大开,院子里的灯光铺洒一地,千钧一发间南玉看到黑影上一双十分熟悉的眼睛,在烧焦扭曲的一团黑东西上直直望着她,眼睛里闪着一丝哀伤湿润的光。
“不要……”
南玉下意识的伸手去挡钟灵焰掌心的黑气,钟灵焰见状连忙不管不顾的收回掌心的黑气,差点因为反噬吐出一口老血。
“不想活了。”
耳边传来钟灵焰恼火的声音,南玉耳根一热,不分场合不分时机不分好赖话的花痴了一秒。
下一秒她便言归正传,借着钟灵焰给她壮胆,蹲下来和那团黑影视线齐平。
借着院子里的灯光,南玉总算在这团黑影上辨认出些许似人的模样,仔细看过之后才发现,黑影佝偻成一团,几乎遍体鳞伤,血污在苍老的皮肤上结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痂,遮住了这人原本的面目。
南玉渐渐认出了那双凄凄盯着她的眼睛,还有那件覆满血迹的枣红色外衣。
“阿姨……”
她迟疑着小声叫道。
那双苍老的眼睛突然泪如雨下,在已经辨不出五官的狰狞面孔上冲出两道深深的沟渠。
“是你吗?阿姨?”
南玉认得这双眼睛,也认得她身上枣红色的外衣,是旭妍妈妈的。
对方嗓子里又发出咯咯的怪响,虽然声音小得可怜,南玉却好似从中听到了声嘶力竭的叫喊。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南玉心疼的伸出手,却不知道该落在哪里,旭妍妈妈的亡魂不知在哪弄得遍体鳞伤,连一块完整的皮肤都没有了。
旭妍妈妈什么都说不出来,嗓子里只能发出咯咯的怪响,急得全身都在哆嗦。
南玉心里难受得要命,抬头问钟灵焰:“你能帮帮她吗?她是我同学的妈妈,前阵子才刚刚过世的。”
钟灵焰低头看了眼瑟瑟发抖的鬼魂,轻轻皱了皱眉头。
“它似乎是被符咒所伤……”
南玉心中突然腾起一丝莫名的焦虑,她想到了自己画的那个鬼退符。
“是不是鬼退符?”
她突然抬头问道。
钟灵焰不太确定,只略略吃惊的问:“你会画鬼退符?”
南玉点点头:“我在旭妍家住的第二晚看到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被我送她的护身符挡在了卧室门外,我原本想第二天叫你来看看的,可旭妍不同意,回来以后我就从外公的书上找了个貌似更厉害的符咒,照着画下来给了她。”
钟灵焰沉吟不语,有些好奇南玉画的鬼退符究竟管不管用。
南玉焦急的问他:“你能想办法治一下阿姨这一身伤吗?”
钟灵焰俯下身仔细看了看鬼魂身上的伤,淡声说道:“试试吧。”
南玉连忙问:“怎么试?”
“你等一下。”
钟灵焰去厨房端了一大碗水出来递给南玉,“你用手沾上水往她身上洒,边洒边念愿她好起来的话就可以。”
南玉将信将疑的问:“这样就行吗?”
钟灵焰点点头,俊朗的侧颜在灯下轮廓更显挺拔,“她所需不过悲悯而已,越纯粹越治愈。”
南玉:“你来是不是效果会更好?”
钟灵焰清俊的脸上浮起一丝捉摸不透的冷笑,“我心中无慈悲,医不好她。”
南玉只好将信将疑的用手指沾了沾水,朝旭妍妈妈的亡魂上洒了几滴,然后轻声说道:“阿姨,希望你的伤能好些。”
水珠落在亡魂身上,好像天降甘露一般,旭妍妈妈身上的血痂瞬间少了很多。
南玉惊奇的看了钟灵焰一眼,钟灵焰也若有所思的在看她,南玉连忙收回视线,做正经事的时候脑子里还是正经点好。
南玉一边沾水洒向亡魂,一边念叨着希望旭妍妈妈好起来的话,碗里的水很快下去一半,旭妍妈妈身上的伤口和血迹也渐渐消失,露出了她本来的样子,连佝偻的背也稍稍挺直了些。
“九……九塔……”
她嗓子里不再发出咯咯的声音,吐字渐渐清楚了些,嘴里反复说着两个字。
“救……救她……”
南玉终于听明白旭妍妈妈的话,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这些日子缭绕在心中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此刻终于有了佐证,她急忙问道:“救谁?旭妍吗?”
鬼魂点点头,情急之下又说不出话来了,嗓子里发出咯咯咯的怪响,两只手胡乱比划着。
南玉连忙问:“阿姨,您知道旭妍在哪吗?”
鬼魂点点头,她生前就因为偏瘫说不出话来,此刻情急之下口齿更不清,南玉跟她废了好半天沟通都没弄明白邢旭妍究竟在哪,最后一人一鬼蹲在地上,旭妍妈妈一边呜咽一边抖着手在地写写画画,南玉连认带猜废了好半天工夫才弄明白旭妍妈妈写的一行地址。
南玉连忙给施甜甜打电话,“我知道旭妍在长吉的地址了……”
长吉是个不通航班的四线小城,南玉感觉事情紧迫分秒都耽误不得,跟施甜甜当即就决定连夜开车过去。
施甜甜开车来接南玉,远远看到等在巷子口的除了南玉还有她的帅表弟。
施甜甜转弯停车,降下车窗朝钟灵焰风骚的飞了个媚眼:“弟弟也去啊。”
钟灵焰双手抄在运动裤口袋里,运动衣帽兜遮住了大半俊朗的面孔,露出挺秀的鼻梁和唇线更显帅气,他没说话,只淡淡点了下头。
施甜甜太吃这一挂了,笑得跟个迎风摇摆的喇叭花似的:“来来,坐副驾驶。”
南玉:“……”
她感觉自己在施甜甜眼里已经成了空气。
钟灵焰没理花痴小姐姐的邀请,伸手打开汽车后门弯腰钻进车里,南玉在施甜甜嫌弃的目光下坐进副驾驶。
“那个……”
施甜甜环顾一圈,有点紧张又有点好奇的问:“阿姨呢……”
南玉摇摇头,“她跟我说完那些话就不见了,大概是急着回去找旭妍吧。”
施甜甜换挡转向,汽车在夜色下驶上大街,尽管已经听南玉在电话里讲过一遍了,施甜甜还是好奇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又详细问了一遍,听南玉讲到旭妍妈妈最后说出林寒那两个字时,施甜甜和南玉一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阿姨没解释吗?”
她好奇的问。
南玉摇摇头:“她说话太难了,而且大概也解释不了什么,可以肯定的是林寒对旭妍一定很危险,否则她不会表现得那么激动。”
施甜甜:“你说旭妍是不是和她在一起呢?”
南玉:“可能吧……可旭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从小到大也没和谁结过什么仇怨,那个叫林寒的邻居为什么要害她呢?”
施甜甜也茫然的摇了摇头:“总之赶快找到她吧。”
南玉怕施甜甜夜里开车会困,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聊着天,谁知聊着聊着自己就先睡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司机竟然换了人,钟灵焰坐在驾驶座上,跟个老司机一样漫不经心的搭着方向盘,后座上施甜甜裹着大衣睡得呼噜都打起来了。
“你你你没驾照吧?”
南玉紧张的摸了摸胸前的安全带。
钟灵焰扶着方向盘漫不经心的说:“没有。”
“那你怎么敢开车?”
南玉冷汗都冒出来了。
钟灵焰淡淡说道:“你朋友有驾照,刚才不也照样差点把车开沟里。”
南玉无语的回头看了眼呼呼大睡的施甜甜,只好接受了这个现实,谁让她自己没驾照呢。
钟灵焰外套扔在一边,只穿了件松松垮垮的t恤,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两截精瘦的手臂,大男孩的气息中又掺杂了一丝撩人心魄的禁欲气质。
搁在平时,南玉恐怕早就一脑子黄色废料了,好在此刻她满脑子都是邢旭妍的事,没心思垂涎身旁的小鲜肉。
她不时的看一眼时间,渐渐又在担忧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中间睡累了迷迷瞪瞪调整了一下睡姿,不知不觉裹紧了不知什么时候盖在身上的运动外外套。
外套上有洗衣液余留的淡淡香味,还有祖师爷身上的气息。
南玉浅眠中觉得很好闻,不知不觉把那件外套在脸上蹭了蹭。
钟灵焰眼角余光瞥到南玉的小动作,耳朵尖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