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恢宏的大殿内,根根分明的玄柱巍然耸立,五爪金龙攀附其上,恶口大张,似要吞天灭地。
深色的帷幔自上坠下,随风而起,相互缭绕,笼罩内部,隐隐绰绰让人看不太清。
空旷,寂寥。
此时,幽深的廊内模模糊糊传来几不可闻的喘息,在殿内传得极深、极远,可也只限于殿内。
江无常呼吸急促,在到达某个点后,低呼一声,整个人霎时放松下来。
末了,他满足地抚摸着枕旁的木雕小人,蹭了又蹭,轻薄的唇里不自觉溢出喑哑的叹息:
“阿九...”
那小人雕得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出是个姑娘的形象。至于眉眼,只能说它没刻错位置。
和心上人“温存”片刻后,江无常小心翼翼地把木雕小人放入怀中,披上放在一旁的鎏金宽袍,出了大殿。
整个魔界处于另一个空间里,是以所处的环境和那些个修真大派截然不同。
天上遥悬着一轮黑月,墨色的土地上几乎寸草不生,反而长了很多奇奇怪怪、模样可怖的生物。
可大殿前却是一片杏花树海。
粉嫩的花骨朵儿团团簇拥在枝头,几近坠落。地面也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杏花软垫,完全覆盖了那毫无生机的土地。
远远地就可以嗅到这片花海的芬芳。
这是整个魔界唯一的花海,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正常植物。
江无常望向那莹莹的花瓣,似是忆起了什么,眼神逐渐温柔。随后他解开手上的绷带,毫不犹豫的一指滑过。
硕大的伤口顿时出现在小臂上,紫色的鲜血汩汩而出,涌向地面。吸收了养料,那些个花儿愈发娇艳了。江无常看着它们的蓬勃生机,唇角上扬。
这绵延万丈的杏花海竟是依附着他一人而在这魔界存活!
等花停止吸收,他上前小心地折下一枝,放入袖中。
移形换影下,瞬间便来到一个朴素的小院中。院子陈设简单,就几棵树和一些花花草草,最前方是一个小房间。
院子的主人显然不是什么细心的人,地上的杂草都长得高过花植了也没见人打理。
江无常侧倚在假石上,静静注视那亮起微微灯火的菱花木纹窗,眼神迷离。
好想靠近她...好想和她说话...摸摸她的脸颊...
一点点,就一点点应该没关系吧...
他控制不住地步步走近,不知不觉已然来到了窗边。伸出手,情不自禁地沿着薄薄的窗户纸一寸寸描摹她的轮廓。
从眉到眼,而后抚上她的发...
现在应该是在打坐吧...
想到对方的模样,江无常忍不住低笑出声,但只一瞬间就收敛住笑容,木木地看着自己放在窗户之上绑满了绷带的手。
这个绷带,缠遍了他的全身,也彻底包裹住了那张令人恶心的脸。
募地,他竟不由得庆幸起来自己拥有人仙的修为,否则这么大的动静,毕定会被林九发现。
在窗户边轻轻放下那枝开得最盛的杏花,他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鎏金长袍拂过那花儿,在清冷的月辉下略显寂寞。
她不会知道的...不,绝对不能知道。
这样就好了...对他来说,这样就够了,只要能一直看着她...
晶莹的泪珠宛如一道亮光,自眼角缓缓滑落。
睫羽轻扇,江无常慢慢睁开眼睛,愣愣的捻过眼角那枚泪珠,回忆起刚才那个梦,眼神空洞。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
天边晨光熹微,泛起了鱼肚白。
江无常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时间还早,凌晨五点。
他起身,没吵醒仍在熟睡的林戚,拉开凳子坐到桌子边上。
春日早晨的空气清新,带着凉意。
摊开张纸,别扭地歪歪手,很快握住笔熟练地写起来。不论什么环境,他适应得总是很快。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
写完了,把纸小心地叠好,放入口中。
江无常叫醒林戚,收拾好东西推门出去。
玄关处早已等着一个百无聊赖的人。
望见那人的背影,心头因为梦见过去而生的抑郁顿时消失不见。他扬起笑容,道:
“早上好,阿九。”
*
林九浑身不对劲地跟着江无常走到学校,到了学校像兔子见鹰似的拔腿就跑。
自从那天拜托他给自己补习后就一直是这个状态。
不敢看对方的脸,甚至不敢说话,以往的那股子随性在这人面前完全发挥不出来。
脑子里不禁又蹦出来那晚的场景,林九猛地甩头。
不行,别再多想了,今个儿老祖可是有要事在身!
抬头听着礼堂上老校长哆哆嗦嗦的讲话,林九志在必得。这回她要包揽运动会所有的奖金!
“嘭——!”
随着轰鸣的礼炮声声作响,在全校同学的欢呼和校长的结语中,天权春季运动会正式召开。
偌大的操场上,气球彩带四处飞扬,裁判们各自就位。
事实上,夺取奖金比林九想得还要容易。女子赛道上认真比赛的没几个人,都是被各自班级的老师强自要求才报名的。
女生们的一致目的是去看天权贵公子们的比赛。
脸不红气不喘地结束赛跑、撑杆跳、三级跳一些项目后,林九想去水池边洗把脸。
结果远远地就听见了某个熟悉的女声。
“谁让你之前一直护着林九那贱人,结果现在人家鸟你吗?”
“怎么,装什么柔弱啊,之前的伶牙俐齿哪去了?”
“难怪家里破产,我看都是你自己作的...”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九过去,看见几个女生围着一个姑娘,间或对她推推搡搡。而那姑娘低着头任由对方拿着尖利的指甲在自己脸上划来划去,不敢作声。
呦嚯,还是熟人呢!
她双手抱胸,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冉静,这么巧又见面了?”
听到耳熟的声音,冉静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想呵斥哪个贱人敢这么对她说话。转过身看见来人,腿霎时一软,脸色惨白。
“九,九姐,你怎么来了?”
林九挑眉,慢悠悠地上前两步。
冉静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要知道之前她气不过在众人前丢面子,让自己男朋友去教训对方,结果找过去的时候只看见她男朋友鼻青脸肿地躺在巷子里。
回忆起男友凄惨的模样,她赶忙踢了一旁的同伴两脚,嘿嘿赔笑两声,抬腿就跑,不敢再和林九对视。
林九好笑地看着她们匆忙离去的背影,转头问道:
“你没事吧?”
话刚出口,她自己先愣了神。这场景怎么有丝熟悉?
闻言,楚枫枫缓慢抬头,双眼含泪道:“阿九...”
看清对方脸的一刹那,林九胸口挂着的灵骨一热,但很快消弭下去,再不显异常。
怎么回事?
隔着衣服奇怪地摸了摸灵骨吊坠,林九眉头微蹙。为了方便修炼,她特意将灵骨做成吊坠挂在胸口,所以这异常的反应很快被她感知到了。
“谢谢你,阿九。”哽咽两声,楚枫枫抹去眼角泪珠,肉肉的脸颊霎是可爱。
林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印象中这姑娘好像是当初原身被欺辱时唯一一个护着她的人。可灵骨怎么会对她有反应呢?
“枫枫,你怎么在这里?”
楚枫枫好像不是很想回答的样子,抿唇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笑着转移话题道:
“阿九,听说现在南宫破在篮球场,要不我们一起去看吧。”
虽然知道对方不想回答,可林九难得抓到一次线索,怎么会轻易放弃?刚想继续询问,不料手胳膊一把被对方挽住,整个人被拖着往前走。
“阿九,别客气,一起去看看吧,你喜欢的贵公子耶。”
“哈?喂,等等...”
不等她把话说完就被拖到篮球场。楚枫枫“嘿呦”一声,挽起衣袖,强硬地从人山人海中突破,成功挤到前排位置。身后的林九被她拽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灯光明晃晃刺得人眼睛生疼,球鞋和地板的摩擦声、女生们的欢呼尖叫以及篮球触地的声音,共同构成了这个室内篮球场的“交响乐”。
林九捂着耳朵,不适应地皱紧眉头。
球场上四个人你攻我守,从球场这头到球场那头,肆意挥洒着汗水,此时最明亮的灯光仿佛都成了不重要的配角。
南宫破邪笑,这一次终于把被那女人欺辱的怒气彻底发泄了出来,内心爽快无比。他一边打一边回头享受女生们倾慕的目光,眼角余光不经意间便扫到被拽过来的某个人。
看台上,不论是对球还是对人都完全没有兴趣的林九刚想离开,人群再次涌动。她不敢用力,毕竟自己已经凝气圆满,即将突破筑基,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伤到普通人。
却不料不知道被哪双手用力一推,整个人顿时被挤出看台,向地上跌去。
然而预想中的摔落在地没有到来,下一秒林九就被一个泛着皂角香气的怀抱环绕。
她愣愣抬头:“江无常?”
可就在这个时候,随着一声惊呼,篮球直冲两人而来。林九眼疾手快,抬手格挡,避免了被球砸上脑门的命运。
“女人,过来和我打一场!”
南宫破站在看台前面,捡起滚回他脚底下的球,而后满心怒火又不屑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