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圣说要收饕餮,其实并非临时起意。先前也提过,随着时间推移,妖族和巫族的小动作越搞越大,有好些其实已经形成气候,仗着法不责众,不服治安督察队管制。其中就有一处妖族据点,内里驻扎着不少妖将,饕餮也被招揽在旗下。
“这些妖族极其狡猾,每每据点中有事的时候,就会排出几路人马,到不同的地方捣乱。”被谢圣叫来讲明情况的小队长语带抱怨,“倘若我们置之不理,他们定是要折腾出一些事故来,或是毁了粮仓,或是途经之地意外失踪几位无辜路人,到时候没凭没据,我们连抓他们都不好抓。可要是跟着这几路人马去了,他们又什么事都不做,光四处转悠。我们人手不够,分派出去跟梢了就没人能盯据点,每每回来的时候必能瞧见饕餮的身影在据点里闲逛,却不见其他异常。我们怀疑,他们可能就是趁调虎离山之际,让饕餮消灭敌人!”
正如这些妖族、巫族倚仗的那样,法不责众。一个据点端下来,少说千万兵。打下来倒是能打下来,无非集结人马费点力气,可是打下来以后呢?难道把他们一直关着?统统囚禁起来?那得建多大一个监牢。别的不提,监牢还得派人把守吧?
鸿钧默默无言,只是听着谢圣与小队长的对话,想着后面定有什么计策。结果小队长说完,就和谢圣两人一块儿眼巴巴看着他了。
鸿钧:“……?”
谢圣腆着脸:“嘿嘿,道祖您也听到了。要走正途咱们肯定是走不了了,只能便宜行事……”
至于这个“便宜行事”是怎么个“便宜”法呢?等鸿钧跟着谢圣来到据点附近,又被谢圣拉着在近旁的树林中躲起来,才明白:他们不是要来光明正大抓饕餮的,是来见不得光地偷饕餮的。
趁着夜色,谢圣遮遮掩掩地往据点里张望:“咱们先看看,先看看。”
小队长按照先前约好的,打从据点门前过,果不其然就有几队人马从据点里出来,兵分几路,还特地走得很慢,大有挑衅的意思。小队长心里有数,面上不显,还是满脸恼怒地追上去,没过多久,几队人马和督察队就走得不见踪影。这时候再往据点里看,果然有兵将走到后院去,不久便拉扯出一群被缚住四肢的巫族俘虏出来。
几名妖将高坐交椅之上,厉声喝问了些巫族排兵布阵或暗地谋划方面的机密问题,巫族的俘虏们拒不回答,坐在最上首的那位大将便大怒:“请饕餮上来!”
谢圣赶紧拽拽鸿钧的袖子:“老祖老祖,目标来了。”
鸿钧:“……”
关他何事?对于偷饕餮,鸿钧是拒绝的。不动声色地把袖子往后撤了撤,结果谢圣察觉到道祖扯袖子,又厚着脸皮再黏了上来:“看看,看看。”
只见灯火明亮的中庭,几位兵将开道,领着一头凶兽……或者说一头饿兽走了过来。
为什么说是“饿兽”呢?实在是这位已经瘦走了型了。本该肥润的羊身骨瘦如柴,毛发都枯黄了,一张本该算得上俊俏的人面也面黄肌瘦,眼圈下是一片青黑。走路都有点弱柳迎风那个意思,看得出是饿了多久。在中庭一站定,大家别的声音没听到,光听他肚子雷鸣般叫的声音了。饕餮脸上垂泪,可怜巴巴地捂着脸说:“别,别看我,我吃的很少的……”
那大将都黑线了:“老哥啊,你这是何必。早和你说有我等担保,你可以为所欲为,在这洪荒大陆上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吃谁吃谁。罢了!今天老弟我又给哥哥准备了大宴,这台下的巫族,你可随意取用!”
巫族看饕餮的做派,心理是又发毛又懵,一方面是看对方瘦成这样,铁定是饿了很久了,另一方面是,听大将这话,怎么的饕餮还有想绝食的时候?
在场的妖族们纷纷露出了亢奋、嗜血的表情,期待着接下来将发生的血腥场面。饕餮嘴上百般推辞,但身体已经很诚实地走到了巫族身边,一下摁倒一个,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一边小声说:“我,我真的吃的很少的。”
被摁倒的巫妖疯狂挣扎,胆都要被吓破:吃的少他也受不来啊!
一旁的妖将趁机冷笑:“不是我没警告你们,倘若你们再不开口,此人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场地之中,饕餮已经大大地张开了自己的嘴,原本还端方轻薄的嘴唇一路向后裂开,几乎开到耳根子去,露出内里锋锐的虎齿。眼看便要狠狠一口将那巫族的肩膀撕下,下一秒,便突然消音无踪。
连带着一块儿失踪的,还有那些巫族的俘虏。
院中众兵将先是一怔,而后大乱。
而在一片灯火通明之外,黑魆魆的树林中,谢圣举着他那《山海经》,挺乐呵地把书摊开:“还是老爷心善,知道我下去肯定讨不了好。”
谢圣也不知道为何鸿钧如此在乎自己,但单看之前他调戏“小师娘”、生日之夜揉面团都没能让道祖降罚,就能笃定鸿钧绝不可能在看到他作势要往据点中去的时候袖手旁观。人都说“难得糊涂”,谢圣心知此事肯定另有蹊跷,但也不打算追寻原因——主要是他追也追不到,鸿钧肯定不会轻易告诉他的。
谢圣低下头看《山海经》,只见从龙凤初战结束以来就几乎没怎么增添过的条目后,又多了两道名目,一是饕餮,二是那群巫族。也不知是不是暗示,这两条名目加的位置还极有意思,饕餮硬挤在了原本祖龙的名列之下,巫族前则空了好大的一段位置,好像悬而待填一样。
谢圣笑骂:“噫,好大的野心,你还想再吃进个十二祖巫么?”
《山海经》疯狂翻动,竹简两段卷在一块儿拍打,好像鼓掌。鼓完了还把自己整个儿摊开,使劲挺了挺刻着祖龙、饕餮那一串名列的那一段竹节,又拱了拱巫族名列以后的空当。那意思:别光看祖巫啊,之前不是已经把睚眦、混沌都抓回来了吗?也一块儿刻上呀。还有那十只小三足金乌、不周山灵、羲和……
“……”谢圣都哑然了,他刚刚那话也就是调侃而已,没想到《山海经》还真是确认的反应,不光如此,原本光洁的竹面都渗出水来了……
《山海经》:想要到流口水。
谢圣都想把这法宝给扔了,转过脸来甩锅:“您看吧,《山海经》该是这样儿吗?您法力是不是灌注的有问题……”
鸿钧:“……”
这还能是他的问题吗?物似主人型。
…………
因为妖族的军队开始在据点附近戒备巡逻,谢圣没在小树林多停留。收起《山海经》,打着鸿钧滴滴回到山海茶社,才将饕餮和巫族们放出来。
巫族们被从《山海经》里刷出来的时候,还满脸的惊恐、防备,一看到谢圣及徒弟们的脸,就一下放松了,纷纷道:“谢师!”
水镜升级出视频功能后,基本上全洪荒没有不知道谢圣师徒面貌的。
谢圣也没有马上给他们松绑:“先前妖将问你们的机密,到底是指什么?”
这群巫族显然也不是无辜之众,恐怕是巫妖二族短兵相接后,妖族俘获的降将。
巫族们面面相觑,领头的那个诚恳道:“谢师,山海茶社既然不想趟巫族与妖族争霸这蹚浑水,又何必多问呢?”
谢圣长叹口气:“你管我问不问,你说就对了。”
都上了《山海经》了,谢圣也不用和这些巫族客气,直接催问出他们隐瞒的是什么机密。
“……我巫族十二祖巫,欲排演十二都天神魔大阵,重现盘古大神威能。我们只知道这些,其他的也无从知晓了。”这些巫族不过是虾兵蟹将,根本没法接触到高级秘密的,能知道十二祖巫大概的一个动向就算不错了。
谢圣摸摸下巴:“那你们回去探听去。”
巫族们面露惊恐:“谢师,我等本事低微,怎么可能谈听得到这般重要的消息!”
“您怎么这么看轻自己呢?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先定一个小计划,回去以后努力修炼,争取成为十二祖巫之下第一巫。得了,你们回去吧,记得每天晚上跟我汇报进程还有你们族里的动向哈。”谢圣敲敲《山海经》,轻松地说。
巫族们差点软在当场:您上下嘴皮子一碰多轻松,成为十二祖巫之下第一巫是这么简单的事吗?就这么比方吧,他们在巫族中可能就是麻雀精们在山海茶社中的地位,可能还要再差点。没这么强人所难的啊,再者说了,他们这么多人呢,那十二祖巫之下第一巫可就一个。
巫族们都快哭了,和谢圣这么说完,谢圣心如磐石:“并列第一,并列第一。行了,你们回去吧。”
《山海经》驱使下,巫族们想留下在哭几下都不行,一路下山回去修炼去了。这一去恐怕天荒地老也不大能再出门,毕竟得修炼成十二祖巫之下第一巫呀。
谢圣又看向倒在一旁的饕餮:“……哎,你起来,吃土干嘛呀!”
饕餮的性格跟谢圣想象的天差地别。谢圣满以为自己会抓回来一个脾气暴躁,和睚眦不相上下的凶兽,结果人家内敛的很,进食被打断了也就是可怜地捂住嘴,一旁蜷缩着无声落泪,搞得谢圣都觉得自己像是虐待饕餮了。
“谢谢你打断我进食……”饕餮还感谢谢圣呢,“我不吃,我真的不吃。”
可能是说了违背本心的话吧,饕餮讲完,眼泪又哗的一下下来了。
这是为什么啊,谢圣很无奈:“祖龙呢?来看看他儿子吧。”
饕餮哭到一半顿了一下,仰起头,眼神中流露出希冀的目光。龙二站在一旁很尴尬地说:“师父,您不知道,饕餮殿下小的时候也吃过祖龙陛下的文书呢。”
换句话说,祖龙对这个儿子也有心理阴影呢。
饕餮虽然饿着,但耳朵却是灵敏的,闻言严重的希冀一下破灭了,整个儿伏在地上哭起来,特别小声地来回嘟囔:“我吃得很少的……不,我不吃……”
这也太惨了,和睚眦根本不是一挂儿的啊。睚眦是被父亲嫌弃完了以后越发的睚眦必报,饕餮却是被父亲嫌弃完,走上了节食的道路?别说本来就心软的谢圣、红云等人了,就连凤一都露出了有点不忍目睹的神情。
饕餮着实太瘦了,可能也就是山海茶社刚开那会儿,广收各路灾民时,他们才见过这么瘦的人吧!就连刚刚才离开的那些巫族俘虏们站在饕餮旁边,都显得很富态。
原本谢圣都做好准备,要是抓回了饕餮不配合,要采取什么样的手段,这回一看,也别强硬作风了,怀柔吧:“您可别哭了,我带您去吃东西吧,保管能任您吃个饱。”转回头,谢圣也用《山海经》给祖龙下了死命令,赶紧过来。
没人看到饕餮的惨样能不同情的,大家都态度友善地帮忙把饕餮给扶起来。谢圣遣散了本来叫来助阵的徒弟们,只留下凤一、龙二一人搀着饕餮一边的的胳膊——实在是怕崖上的风太大把人给刮跑了。
一行人来到祥瑞崖下的煞池边,混沌是已经痛下决心,重新减肥去了,睚眦却还不服输地继续趴在煞池中胡吃海塞。谢圣叫麒麟弟子赶紧把阵法关一下,把睚眦给硬拽出来,再把饕餮扶到灵池边。
睚眦又没有饕餮无底洞胃的本事,全凭着不吃我就是吃亏了,我睚眦绝不能吃亏的本能坚持,如今被拖出来还格外不满,蹬腿就像踹人,不过因为吃得太撑,稍稍动弹就哕的一声吐了出来。
他是撑得吐,另一边,饕餮却是看着满池的美食,以及格外诱人的煞鬼,浑身激动地发抖,口水都流下来了。猛地往池子里一扎,暴风吸入了一通,谢圣正打算回头,却瞧见饕餮又浑身战栗着,强行克制着自己的欲望,打从煞池里爬出来,眼圈儿红红地说:“我,我真的吃的很少……呜呜!”
这还不算结束,再等过了一会,饕餮又自个儿爬到一边,伸手往嘴里抠,也哕地一声吐起来。不过他本身就腹内空空,刚刚吃的那些对于睚眦、混沌来说可能挺多,但对他来说根本还不够塞牙缝,很痛苦地吐了半天,也不过呕出些口水来。
饕餮又开始哭了:“我为什么这么能吃……”
“……”谢圣都惊了,这行为方式,他怎么看着那么像某位师兄为了减肥而导致厌食症、后来又发展成暴食症的妻子呢!没想到啊,这样的心理疾病居然会在饕餮身上发生?
追溯原因,只可能是当初祖龙的态度给饕餮留下了极大的心理创伤,才令饕餮这些年以来,强忍本能,和进食的欲望做斗争,每次进食还会抠吐。也就是神兽才能这般折腾还活到今日了。
祖龙也是头一回被谢圣用《山海经》驱使,心中满是恼羞,可是一来到煞池边,看到呕吐不止的饕餮,一下就呆住了。
有睚眦在前,他根本没想到竟有一位儿子,会因为他的举动而对抗本能这么多年。
“咱们还是给他们父子一点独处的空间吧。”谢圣唤大家一块离开,顺便把睚眦这个心大的家伙拎走。就这么会儿功夫,睚眦还挣扎着想往煞池里扎呢。
大家回到茶社中,都是唏嘘。龙二也道:“幸好我爹疼我。”
谢圣:“咱们这一通倒是无心做了好事了。希望祖龙他们爷儿俩能聊清楚,帮着饕餮克服这个心理问题吧。”
当初他想着捞饕餮来的时候,麒麟弟子还质疑过饕餮的胃口没有合理的检测过,会不会比煞池的容量还大,万万没想到真正把饕餮捞回来了,还得先帮忙给饕餮恢复食欲……
·
饕餮的心理阴影是从小扎根下的,这种不良的饮食习惯又持续了如此长的时间,祖龙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主动放下工作,每天都得陪饕餮进食,一点点改善饕餮的情况。
好在无名山条件优渥,本身就是各种娱乐、饮食等等的精神、物质享受的聚集中心,再加上父亲的陪伴,饕餮的精神状态日比一日好,身上总算是见着点儿肉了。这时候他才有气力化出道体来,反正也是弱不禁风的,特别地纤瘦。
饕餮的情况一日胜过一日,睚眦却越发的暴躁。他记仇啊,把谢圣不让他继续吃煞气,和比他更讨父亲欢心的仇一并记到饕餮身上。谢圣一听,觉得睚眦气得也没有什么毛病,不能说因为你一个儿子有病一个儿子没病,你就把全部的精力都投注到有病的儿子身上啊,也得和睚眦处一处。
祖龙可能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清闲过,每天三过书房而不入,也是克制了自己的本能来陪伴儿子们。每天元凤来和他核对账目的时候,祖龙都在叹:“我真是欠了他们的债了。”
怎么说呢,他这几个儿子来的还和现代不一样。他那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要,而是和元凤一样有感而生,不受自己控制的。难说当初他对孩子们态度不好是不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元凤很得意:“你那都是讨债鬼。我家孔宣就很优秀,你看,这不是还出去跨界联名,帮我山海娱乐巡演助阵去了。”歪头算了算时间,元凤更加高兴,“瞧这时间,估计回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啦!”
元凤还在这儿乐呢,他完全不知道,其实孔宣早回来过一次了,只是后来又被气走了。
助阵巡演是没错,但孔宣也不是每场都得上的。排完了自己的场次,他就兴高采烈地回茶社了,没想到听闻噩耗,一是玉兔“红杏出墙”,居然去勾搭死对头四不像,二是罗睺竟又收了徒弟,而且一口气收了十个。
孔宣开开心心地回来,可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个局面,气得当场就离家出走了。迎面刚好遇上三清,也唯有通天还问了一句要去哪,要不要上昆仑山坐坐。昆仑山天池常年冰封,难得今日冰雪消融,正是赏天池的好机会,千年难得一遇。孔宣正是失意之际,想也没想便答应了,和三兄弟一块儿上了昆仑山,坐在天池边,人家三兄弟和和气气地论起道来了,孔宣看着天池明镜一样的水面,内心却满是波澜。
随手在天池边拾捡起一颗红色的石子,孔宣长长地嗟叹一声,对石子道:“你我都是平平无奇,天地间你与我同病相怜。”
郁闷地说完后,孔宣就着天池水将那红石子洗干净了,放在阳光下一看,血红透亮,倒也通透:“日后我便是孑然一人,不如带上你与我作伴。石头兄——给你取个名字罢!你便唤作灵珠子好了。”
孔宣从袖中取出一丝红线,将那石子绑住了,挂在自己的脖颈之上,和三清告辞离开。
走出昆仑山,孔宣心中茫然。洪荒偌大,他先前各处巡演之时也去过不少风景秀美之地,可此时竟一个也不想去,仿佛天地间都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一般。憋着一肚子气,孔宣叛逆地想:从前我都是依照着师父、谢师他们的期望过的,如今我偏偏不要照他们的想法走。教我向善,我偏要行恶!
目标一确定,孔宣就立即行动起来。这还是他头一回忤逆长辈的教导,害怕之余心头又升起一种激动的感觉。
“我记得,之前督察队有说过,邽山有一凶兽名穷奇,特别不服管束,是个刺儿头。”孔宣喃喃着回忆完,当即往邽山的方向赶去。
遁飞至山头落下,只见山腰间徘徊着一头乍一看像牛,身上却长满了刺毛的凶兽,百无聊赖地逛游着,身后的尾巴悠闲甩动。
孔宣还挑剔了一下:这凶兽看起来可一点不凶!
“呔!山下何人,可是穷奇?”孔宣居高零下,冲着穷奇伸指虚点,一声厉喝。
穷奇一听,呀?这声音熟悉啊!仰头一看,大惊:“啊!”
那面容,那大褂,不正是总在水镜上看到的山海茶社弟子,孔宣?
孔宣还没来得及说明自己的来意,穷奇就一下夹起了尾巴,两股战战,撒开蹄子就跑。孔宣连忙缩地成寸闪到穷奇面前:“你躲什么!”
穷奇都要哭了:“孔宣!孔宣哪,请督察队开开恩吧,我没有牵姻缘的打算哪!”
“??”孔宣瞪眼了眼睛,“谁跟你牵姻缘,你他妈比我还寒碜呢。”
“……”穷奇顿了一下,心说这是骂还是夸呢,孔宣多好看呢,不过看孔宣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他赶紧解释,“您误会了,不是跟您!难道您不是茶社派来的吗?前段时间,小弟我不是不懂事,又冲撞了小队长么?小队长去了趟茶社,回来便跟我说,又一桩婚事打算跟我牵,在北边有一只母穷奇,正是求偶的时节……”
大家都听过红云劝打架那一出,直接把龙凤给牵上红线了。穷奇特别怕,自己未来的下场可能就是《劝打架》里的那句俏皮话——婚姻就是坟墓。
就如同母蜘蛛、母螳螂一样,母穷奇性情极其凶残。因天地间仅有这么两只穷奇,一公一母,这位公穷奇还曾主动找上那位母穷奇,结果差点没被母穷奇弄死。
穷奇连连摇头:“我不结亲,我不结亲啊!”
孔宣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个故事,看着穷奇的怂样儿,又恼道:“谁跟你说我是为了那个了。直跟你说吧,我不打算再回山海茶社了,你不是凶兽吗?我跟你一块去作恶——”
穷奇:“啊呀啊呀不敢啦——您行行好,这是不是考验呢?我真老实了,您回去吧,别给我牵线了。”
穷奇哪能相信孔宣的话啊,怎么可能没头没脑突然就像反出山海茶社,还突然表示要跟他一块作恶。甭管孔宣怎么解释,软磨硬泡,威逼利诱,穷奇死死赖在原地不走:“您回吧,我真改好了。我觉得一个奇挺好的。”
孔宣白费口舌,气了个仰倒。
罢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孔宣憋着一口气,抛下扶不起的穷奇,又去找了好些个凶兽。结果大家都是一个反应:甭说了,我信谁也不可能信你啊。有几处,凶兽是成群结队出没的,看到孔宣还发出了看到条子的喊声:“风紧——扯呼——”
孔宣几番徒劳无功,气得直跺脚,心说我想做个坏事怎么那么难呢?
算了!此路不通,我便另想他辙。孔宣冷静下来想了想,其实除了作恶之外,长辈们还有一件事是最不希望他干的,那就是搅入巫族与妖族的混战中。
投奔妖族是肯定不可能了,孔宣就是因为金乌十子而离家出走的,心里不知道多气恨帝俊、太一呢,那唯一的选择,便是去找十二祖巫了。好在这个他也在茶社看过消息,如今十二祖巫正驻扎在西方一处天山上,当即施展遁法,直奔而去。
天山祖巫的驻扎地内,只有帝江一人留守,其余各人都被分派出去搜寻凝聚有冤煞之气的宝物。孔宣还算懂规矩,未及驻地便落下云头,叫巫族的守卫通报:“吾乃孔宣!且唤你们首领出来,我有话与他说。”
帝江听闻通报,还以为孔宣是山海茶社派来的,心中百般思量,面上却不显,大步出门相迎:“孔宣道友!不知何事劳你至此?”
孔宣说:“我想加入你们。”
帝江:“……”
帝江:“啥?”
孔宣加重语气:“我想加入你们!”
帝江:“……”
帝江掉头就走。心说山海茶社这试探的手段也太耿直了,这阳谋也不是这么阳的,把他当傻子呢?
孔宣都没想到帝江走的这么利索,一直到对方已经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赶紧追上:“我认真的!我已经决心离开山海茶社,如今正想有一处地方施展自己的神通——”
帝江很诚恳地说:“孔宣道友,咱们这不是说相声,我也不是捧哏,您想骗我的时候麻烦真诚一点。”
用点心好吗?多假呀!
帝江头也不回地去了,心里还蛮生气,山海茶社这么试探他,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啊,贬低他的智商。
孔宣三番四次被怀疑,真是连气都没力气生了。瞪着帝江毫不迟疑的背影,孔宣狠狠一跺脚:不信我便罢!难道我就没有法子了吗?今日我便自立门户!
揣着一肚子气,孔宣顺着之前自己巡演的路线走,还知道得走些隐秘人少的小道,免得自己方才那一番大咧咧地乱跑叫山海茶社听去了消息,来人后一下把他找到。
行至谯明山,路过谯水,孔宣突闻有人呼救、哭泣。
“呔!谁人放肆!”孔宣特别本能地就摁下云头,循声而去了,完全忘记自己才痛下决定要叛逆、要不学好。
飞至谯水与谯明山的交界处,只见一群穿着朴素的巫族被推搡在地,一只鬿雀大张其翅,白色的头颅低垂,掠过这些巫族时便狠狠啄下,鼠一样细短的足末生着虎爪,毫不留情地将这些道行低微的巫族抓挠得遍体鳞伤,再一细看之下,这些巫族中竟还混着一些妖族,其中更有些孩童,兼具巫族、妖族的特质。
洪荒广大,并非所有的巫族和妖族都野心勃勃,大部分都是更愿意老老实实过日子的。这倒无所谓,巫族、妖族也愿意庇护各自的同胞,但一旦发现通婚的情况,那就万万不能容许了。这群人们就是害怕被族群发觉自己与敌族通婚,而从族群中逃出来,无处可去,只能到处流浪、躲藏的。
孔宣也不说什么学坏了,他到底是从小在谢圣身边长大,此时长啸一声,五色神光一闪,那鬿雀便雀头落地,刷在地上,脚动弹了几下,不再动了。
受害者们爬起身一看,熟面孔:“原来是孔宣!”大家都是大喜,连忙围过来连声道谢,言语间难免问及山海茶社,“敢问您为何独身路过此处啊?”
好几个浑身是伤的小孩,身上还沾着刚刚滚爬的泥,看到漂亮哥哥又都有力气了,害羞地躲在父母身后瞅了孔宣片刻,忍不住喜欢地冲过来争抢着抱孔宣的腿。
孔宣抬手本想推开这群小豆丁的,可看看这群半巫半妖的孩子头顶耷拉下来的飞机耳,他心里一叹,自己这个作恶的想法怕是根本不可能实现了:“……我不打算再回山海茶社了。”孔宣揉了一下其中一只猫妖的脑袋,那从黑发中支棱出来的飞机耳就一下兴奋地又竖了起来,粉嫩荣白,还特别可爱的抖了抖。
大人们着急:“啊?您不回去了?难道您不说相声了吗?除了谢师以外,就是您和凤一的柳活儿使得最好。”
孔宣帮那小孩儿把耳朵上的灰撸掉:“那你们就跟着我呗。我保你们,天天给你们说相声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