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钧缓缓侧身,手不动声色地垂落,借着衣袍的阻挡,造化玉碟落入他的掌中。
虽说谢圣无耻,但毕竟是他的一线生机,怎样他都得护谢圣周全。实在不行,他便暴露身份。就算是未来被人算计,成圣之路多些阻碍,也比生机断绝,成圣之后以身殉道要好。
这么想着,鸿钧的神识便锁定住了还在空中的金龙。
敖金本就是试探性的一喝,话音刚落,只觉背后生寒,极大的危机感浮上心头。
敖金心中顿时一咯噔:此间的主人,道行竟如此厉害?他敖金也是祖龙麾下数一数二的战将,此时竟被对方的威压压迫得几乎生出退却之意。
鸿钧也感受到了敖金的动摇,手掌在袖中握住造化玉碟,正准备就此出手——
谢圣猛的一个转身,对着窗外,胡乱双手合十,一通乱拜:“天道爸爸天道爸爸。”谢圣碎碎念,“看这里看这里,有人来踢馆了!”
鸿钧缓缓回头:“…………?”
他只来得及听见“天道”一词,后面的话便被天机遮掩住了,听不清晰。
谢圣:“快帮员工出头啊老板!!我办公室要被砸了!”
说完这话,谢圣深吸一口气,探身出窗,冲着外头大喊:“我乃天地间第一人!”
“轰——”
云层之上,金光乍现,功德金莲莲叶浮动。
此时,女娲娘娘还未成圣,抟土造人的故事也未发生,谢圣这个自不知多少年后的未来穿越而来的人,确实算得上天地间第一个人族。
功德金莲锐光如锋,险些刮伤敖金的龙身。敖金大骇,连连后退,心中的轻视之意彻底消退。
“罪过罪过,老板这下后门走大发了……”谢圣在心里给女娲娘娘告罪,仔细一比较,却发现这功德金光看起来声势浩大,其实却远远不如之前允他因果道的凝实,仿佛只是一层光鲜亮丽的壳儿,“……”
我去。这年头,连天道都学会注水,搞虚假的门面工作了。
鸿钧眼神微变。
他在一旁看得分明,那金光是在谢圣说了那句“天道”之后才降下的,天道无私,怎会偏爱谢圣至此?
谢圣却顾不上看一旁跑堂的脸色,敖金已经从云头上飞下来,化作道体:“先前是我唐突了,可否请此间的主人出来一叙?”
谢圣看敖金的态度还算不错,总算略松一口气,有些紧张地走出茶社,握住敖金的手:“你好你好……”
现在这个情况,四舍五入应该就等于家长来视察教学进度吧!小谢老师赶紧热情接见了一下来访家长。
敖金:“……”
敖金不明所以,就这个时候,洪荒还没有见面握手这个礼节呢。
传统的金龙开始紧张了:嗯——为,为什么要抓他的手。
谢圣:“您是来找应敖的吧——”无视了龙二在后头叛逆的“别这么喊我”的跳脚,谢圣带着敖金直醴泉走,好给茶社里的小动物们一点喘息的余地,“因为一些缘故,我收了您孩子做徒弟,也未告知一声,真是不好意思。应敖——你过来,和你爹爹好好聊聊。”
龙二疯狂跺脚,地都给跺裂了:“都说了别叫我这个!”
敖金宛如每一个新世纪的家长一样,一点都不带理睬龙二的,还嫌儿子聒噪,大手一挥,把龙二脑袋摁住了,继续和老师探讨问题,内心十分惊喜。他本都做好要和大能交恶,指不定要一番鏖战的准备了,不成想竟是一家人。
仔细再一打量应敖,不仅半点伤痕没有,道行竟又长进不少。要知道,应敖之所以道行百年不进,是因为气运被天道镇压,可如今,钳制着应敖修为的瓶颈竟被突破了!
谢圣和敖金想的根本不是一个方面,他还在絮絮叨叨地讲述这几天龙二的生活情况,对学习情况也含含糊糊地说了些,又展望了一下未来,最后如同被检阅一样,颇为紧张地表示:“儿子交给我,您放心!”
重点是,对天道放心。龙二也算是天道特地给谢圣坑来的员工之一,未来圣人辈出的时候还用得上,怎么都不会让龙二轻易出什么意外的。
“您太言重了!”敖金岂止是放心哪,说是狂喜也不为过,一下反握住谢圣的手,无师自通地上下摇了摇,“倒不如说,应敖能拜您为师,是天大的机缘。”
看看谢圣身后茶社中鱼龙混杂的妖族,还有一只年轻的凤族正用不大恭敬的眼神盯着自己,敖金面上的笑容丝毫不变:“无名之山,弹丸之地,委屈了您。不知您可愿随我去龙族,也好施展您一身神通?”
谢圣:“…………”
神通?施展什么神通?
在龙族开相声大会吗??未来龙凤初劫,龙族、凤族、麒麟族三族大战,他支个台子在战场上说相声?
见谢圣神情似乎并不乐意,敖金又很会察言观色地说:“又或者,容我派遣些族内的青年才俊,供您驱使?”
能够助应敖打破镇压气运的瓶颈,这般逆天的道行,龙族哪怕招揽不到,也不能让其他二族有可乘之机,一定要盯死了。看着满屋子的飞禽走兽,敖金格外有危机意识。
谢圣回忆了一下应敖的饭量,又想象了一下再来几条年轻龙……不禁一个寒颤,刚想开口拒绝,一直被父亲摁着头的龙二就满脸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似的:“爹!!您说什么呢??”
是亲爹吗?他自个儿想独占师父的宠爱就已经很难了,居然还要塞人来分割他为数不多的师宠!!
谢圣:“……”
不是,这场面,怎么莫名有种老丈人给女婿送填房,不受宠的女儿悲从中来的既视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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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敖既然安然无恙,敖金自然也该回龙族述职了。临行之前,龙二还紧紧抓着爹爹的手,依依不舍:“敢送人来,往后百年我都不回去看你!”
敖金一僵:“…………”
不孝子啊!!
谢圣深表同情,拍拍敖金的肩膀叹息:“孩子都是爹娘的讨债鬼……”
老父亲敖金郁卒地抹了一把脸,从腰间摸出一只小铃铛:“此为传音铃。谢圣以后如有需要,摇动此铃,我必倾力相助。”
靠应敖怕是在做梦,还得自己亲自出马,想法子和这位谢圣拉近关系。敖金转瞬间脸上便又堆起了笑,神情里充满了成年人的圆滑老道。
哦哦,这个应该就属于,家长会后,家长主动和老师交换联系方式了吧?小谢老师赶紧接过,负责地表示:“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心尽力教导您的孩子的。”
两人相视而笑,互相都对对方成年人的成熟、得体的社交方式非常满意,只有要被教导的孩子龙二瞪圆双目:现在难道还不够尽心尽力吗?他天天练功,早起晚睡,还要顾茶社的生意,这日子还不够清苦吗??放眼整个洪荒,问问去,有哪条龙过的是他这样的日子??
龙二深吸一口气,待要龙啸九天抗议一番,敖金就一把摁住了儿子的脑袋,手动静音。如同无数的现代家长、普通老师一样,敖金和小谢老师并不在意学生希望偷懒的心情,只嫌学生还不够努力,又状似亲密地寒暄了几句,这才告别。
送走来探访的家长,谢圣还得安抚被吓得不轻的客人。来茶社的都是一些小动物,在此之前哪里见过真龙的威风,好些都现出原形,毛绒绒、哆哆嗦嗦地团在一起,垂着飞机耳,葡萄似的眼睛泪汪汪,看着可招人疼。谢圣表面安抚,实则光明正大地好好撸了一遍毛茸茸。绕完茶社一圈,谢圣美滋滋地一回头:“我去!——你干嘛?”
原本只是不远不近站着的白衣跑堂,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他一回头,差点撞进对方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