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兽真是始料未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经历了一番死里逃生,红云就悟出了这个??像话吗!
谢圣要的就是这效果:“红云赶回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家中,将这一番感悟和决意说了,自个儿关起门来又琢磨:我这既然被抢,那不就说明我道行不深,能力不够吗?一个人恐怕没法成事。不如广下请帖,邀请各路友人施以援手,助我感化李鸟蛋,倒也不失为一桩洪荒美谈啊!”
“先前也说了,红云广结善缘,不少接到帖子的人都表示愿意帮助,头一个出阵的,当然就是红云的好朋友、也是这次红云借住的道人,镇元子。”
“镇元子出门以后,心里头琢磨,红云傻,可他不傻啊?难道当真上门去规劝李鸟蛋弃暗投明?不可能!他的遁法精妙,思前想后间就已经到了李鸟蛋的家门口。”
赤凤都不禁把头扭过来了,看向谢圣。
有转机啊!可算来个明白人了!
金龙呼吸一屏,龙须都不浮动了,赤凤也是,头顶的凤翎渐渐绷直。
“李鸟蛋自个儿在家窝着,心里头也不踏实啊!您想啊,他抢劫才抢了一半,想要灭口的云就遁走了。那会不会来寻仇?正辗转反侧,家门‘哐’的一声,被一脚踹开,从外头冲进一个道人,一把揪住他,什么话也不说,摁头就打,边打边骂:‘叫你不学好!叫你不学好!还抢劫……你学不学好?学不学好?’”
“镇元子路上就寻思了,他劝人向善不行,逼人向善难道还不行吗??他庄里那么些个顽皮的小道童,都是怎么学好的?这方面他应该是最有经验啊!老善人了!”
“李鸟蛋都多大的蛋了,还被人摁着打,这会儿疼倒是其次,主要是——没面子啊!鸟蛋心说我这天生地养的,从小都没人打过我!可谁叫他道行不如镇元子,反抗不得,被打得滋儿哇乱叫,只觉三魂都要被打掉两条,被迫求饶:‘学好!学好!别打了!诶呦娘喂!别打喽……’”
这句带着颤音的“哎呦娘喂”一出口,金龙听得差点就笑厥在这儿了。就连赤凤也没忍住张嘴啼鸣几声,听着不是人话,但那铁定是笑了。
单口相声和说书,最大区别就在于单口相声是以幽默逗乐为根本目的,讲故事为应用形式,最终目的还是逗乐观众。期间不论是故事情节、使用语言、讲述节奏,还是语言、动作、神态上的表演,说到底,那都是为了“逗乐”这个根本目的而服务的。要不怎么说相声是相貌之相,声音之声呢,好的相声那就是一场视听盛宴。
谢圣:“甭看这鸟蛋怂得快,心里且记着仇呢,心说鸟蛋报仇,十年不晚,你给我等着!”
“镇元子也不能下狠手,真把鸟蛋打死了。为什么?红云向天道发过愿呢!说一定要引导李鸟蛋向善。李鸟蛋死了,红云这道心也得毁了。镇元子就把鸟蛋打了个大半死。”
大半死?嘿,这镇元子还挺促狭。
“就留了一口气儿!”谢圣说,“且喘着呢,洞开的家门口,又走进一个白胡子老头。”
“老头劝镇元子,别打啦……天上地下就这么一个鸟蛋,还挺珍惜。实在气不过啊,不如咱俩把他度去西方……”
“您听听,度去西方,是不是乍一听还挺仁善?鸟蛋却急了。为啥啊?”
“西方不得剃头吗?那鸟蛋有一半儿根脚是鸟,光头一剃,您想想,他现出原型,浑身都毛茸茸的,脑壳儿全秃!”
金龙:“全……哈哈哈!”
谢圣:“这不行啊,李鸟蛋看白胡子老头的眼神都变了,心说不得了了,这个比提拳就打的还狠毒啊!心多黑啊!薅鸟毛,薅秃!以后他还择不择偶了?择偶不得现原形儿吗?别的小伙子一现,羽毛丰满,色泽亮丽,他一现,嚯!秃头儿!再者说了,那西方秃头也不让择偶啊!你瞅这老头坏的!”
那是够坏的。金龙笑得竖瞳都圆了,赤凤也睁大了凤目,乌溜溜的眼睛黑葡萄似的,二兽就这么瞧着还有点萌。
谢圣:“李鸟蛋战战兢兢地请教:‘那您是来干嘛的呢?’”
“白胡子老头说:‘哦,我和这位道友不一样。我是好人,来给你讲道的。’”
“您听听,好人!李鸟蛋心说:我要是信就有鬼了!好人张口就薅秃,就送西方哪?没见过这样儿的!但怎么说呢,不挨打就不错了,还送上门讲道,不亏。”
“镇元子瞧瞧时辰,也差不多该回了,庄里炉子上还炖着人参果呢,回头吨烂了不好吃。鸟蛋这就先放着,可持续打蛋嘛!镇元子这就走了,白胡子老头便拿了个蒲团,在李鸟蛋面前坐下。”
“这一坐,可不得了,整整坐了一百年。讲了一百年道。照理来说,是好事吧?送温暖上门啊!可坏就坏在,白胡子老头的道啊,和李鸟蛋的道不同。李鸟蛋走得那是洪荒争霸的路子,核心就在于一个‘争’字,白胡子老道呢,那讲究的是无为,不争。这道听还不如不听呢!最麻烦的是,这白胡子老头深藏不露,道行比鸟蛋还深,鸟蛋听着听着,自个儿道行没加深不说,道心还被说得不稳了!”
“坏事就坏事在这儿了。这谁受得了啊?请神容易送神难,老头儿不说完还不愿走了!就赖这儿!一日照六餐的要吃食伺候,什么宝贝要什么,低于先天灵根的不要!鸟蛋哪儿来的那么多宝贝啊?就这么一百年,别说养伤,光给白胡子老头下厨做饭了。哭都没地儿哭,晚上躺床上也没法睡,老头还讲着道呢!鸟蛋就在心里掬着泪寻思,我也没请这人啊,坏事儿就坏事儿在当初我为啥要招惹红云了。”
“想着想着,鸟蛋又气上了,你说红云这也是有病,被抢劫了也不说学坏一下,还非逼着他学好,强扭的瓜不甜!”
金龙原本还唏嘘呢,听到鸟蛋这一番辛酸,不禁又张嘴大乐起来。
“总算熬到老头讲道结束,拍屁股走人,李鸟蛋是伤也没能痊愈,功法还倒退了。偷偷出门一打听,老仇家红云呢?向天发过愿后,修炼是一路顺风顺水,为什么?红云找到自个儿的道了。善道。就这一百年,红云又帮了无数人,积攒了不少善德,更别提天天还有人参果滋润着,俊俏的好友陪伴着。这日子美的嘞……鸟蛋气死了。”
“仔细算算自己的损失,道行也退了,道心也不稳了,辛辛苦苦那么久搜集来的宝贝全没了,还身受重伤。凭什么呀?鸟蛋心里头那叫一个怨哪……跑到好友家一通抱怨:‘天道不公!’”
“他好友也气着呢,为啥?哦,你小子当初抢宝贝的时候,就不记得叫上我,现在倒霉了,倒是记起我找我来抱怨了?那当我是什么了!好友就骂他:‘那当初那些被你杀人夺宝的,又凭甚遭你毒手?该!’”
“嘿,听听这话说的。鸟蛋这就不乐意了,说得好像你就没夺过宝似的:‘我凭本事夺的宝!’”
“‘人家凭本事叫你倒的霉!’好友记恨着鸟蛋打劫不带他呢,指着鸟蛋正义凛然,‘你这小子不懂规矩,好叫你明白这洪荒的道理:不论是非论胜负,不分善恶分输赢。万事有因皆有果,天道无私好公平!’”
这首打油诗,先前是从李鸟蛋口里说出来,正话歪说,如今又从好友口中说出,照样儿说得不是诗里那本来意思。两个抢劫的惯犯张口闭口将公平、善恶挂在嘴边,讥讽之意不可谓不浓。
赤凤与金龙正听在兴头上,没防备天空骤然“轰——”地响彻一声鸿响。
只见天幕大开,金莲浮现,功德金光自云间倾斜而下,直笼罩住了还待继续的谢圣。
谢圣相声才说到一半呢,被强行打断。
冥冥之中,谢圣能感觉到,天道竟是认可了他顺口编来的这首打油诗。故事里的红云还未证道,他却被允了这万事有因皆有果,天道无私好公平的因果道。
从此,天道管不住的因果由他来管,平不了的公平他来平,圣人也再不能逃过因果的凝视。
世间是非、善恶、生灭,终将由此道补全。
谢圣:“……”
这……是拍马屁被正主儿听到了?天道爸爸还特地等他把诗念第二回,听一次还觉得不够怎么的?
赤凤与金龙躺在谢圣膝上,也被这金光一齐笼罩进去,身上深可见骨的致命伤痕迅速愈合。这功德竟是也分了他们些许,带得他们本被天道牢牢镇压的气运也骤然拔升。
……这因果可就欠大发了。更别提,他们欠的谢圣,本就被天道亲自官方盖章、认可,要证因果道的。只怕,这都要与他们未来的境界,甚至寿命相牵连。
两兽通晓了天道的隐隐授意,沉默片刻,最终还是齐齐摇身一变,化作两名年轻男子,身着由羽毛或鳞甲幻化出的马褂儿,一赤一黄,冲着谢圣三跪九叩:“多谢师父点拨!”
在洪荒,拜师是个极为严肃的事儿。二兽这一通礼行下来,尊敬是半点儿不打折扣的。
谢圣:“…………噫。”怕了怕了,“瞎拜什么呢!”就不提他水平够不够收徒吧,单说他现在的穷酸样儿,可不敢收徒弟。
相声拜师那讲究三年学艺两年效力,他经得住一只凤凰、一条龙这么吃吗?
赤凤面无表情:“师父我饿了。”
谢圣:“???”
感情就没听他拒绝!还带这样强行摁头认徒的吗?
——还真是。谢圣感觉了一下,这师徒关系还是天道认可的,不然也不会将他的功德也给这俩兽匀了几分。
金龙又说:“师父你把道讲完。”
谢圣:“……”
我年纪轻轻,没曾想就突然坠上了这俩秤砣?他这身无分文的……请问洪荒哪里有典当行?他把这俩讨债鬼典当出去能换多少钱?
讨债凤直起身,看着谢圣幽幽道:“师父,咱们有拜师礼么?”
谢圣:“…………”
谢圣佯装没听见:“师父今日便教你们一则门规,你们好好记住了:师门是小家,赚钱靠大家。那个……凤一!你不是说你饿了,这遍地的竹林、醴泉,随便吃吃不行?你去把林子里的竹米摘了,师父给你做好吃的。”
“……?师父,我不叫这名儿。”赤凤缓缓地说,“而且我也不想吃这些,有肉没有?”
谢圣:“???”
张口讨肉可还行,你是白胡子老头吗?再说了,没听过凤凰还吃肉的啊?说好的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呢?
一想到未来自己得为喂饱徒弟而破费多少,谢圣痛苦地转过头:“龙二啊,你也帮忙下水捕点鱼吧。”
捕鱼也就算了……金龙愤愤道:“凭什么到我就二了?我叫应敖!”
谢圣:“硬熬啥啊?”
金龙:“……”
怎么好好一名字,从师父嘴里一过,就那么不得劲呢??
金龙:“……师父你还是把道讲完吧。”后头到底怎么样了,红云证道成功了没?李鸟蛋有没有变好?他好想知道。
谢圣憔悴地啐了一口:“不花钱就想白听相声……美得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