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定山吸取教训,不敢再迟疑思踱,稍想一下便赶紧回答道:“启禀皇上,据臣所知,现在是在朝堂中传播,有些世家富贾也已听闻,至于百姓,知道的还不多。”
景祯听了点了点头,接着问道:“章爱卿,朕问你,这些话,是谁说的?”
章定山心中嘀咕,这是一个送命的问题。皇上真是难为自己,这若说出来岂不是害了一个人,到时候皇上再去问他,依次寻找出源头。万一到哪一环碰上个嘴硬的,卡住了怎么办。细细想想,不管卡住没卡住,之前这些人铁定落下了个传闲话的罪名。
景祯早已看穿章狐狸的心思,这家伙平时才思敏捷,嘴皮子在当朝臣子中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还有什么事能让他思来想去开不了口,必定是在在那里权衡利弊。
景祯看着章定山,嘴角微微勾起,眼神洞察,仿佛在告诉他,你小子想什么别以为朕不知道,看你还能撑到几时。
空气凝结,场面尴尬。章定山支支吾吾:“皇上。这,这个。”
景祯脸上略过一丝不悦,被章定山捕捉到,吓得心下一颤。景祯复又浮上一股严肃,谆谆善诱道:“章爱卿,朕深知你为难。可爱卿定然知道,朕也为难。既然我们君臣二人都为难,那章爱卿你说,是应该朕为难,还是爱卿为难?”
景祯一番话棉里藏刀,章定山终是不敢再耍什么滑头,明摆着,难道能为了自己不为难让皇上为难?如实禀报道:“微臣万万不敢让皇上为难,为皇上分忧乃是微臣应尽的职责,刀山火海,万死不辞。”分忧之前,章狐狸定要慷慨激昂几句,表现表现自己的忠心。景祯很是配合他,一脸欣慰的点了点头。
章定山接着道:“微臣这些日子在尚书房协助户部清查税款,工部和户部同在一处,后生们一多凑在一起便不知轻重,难免嘴杂。那日在尚书房无意间听见了几句有关皇后以及太医院出现的东西之类的话。微臣在里屋,外间的年轻后身们说起,也未怎么听全,大致是那些意思。微臣深知这样不妥,赶紧出屋制止。微臣记得,好似是户部的刘青松说过那么几句。”
景祯从他话音中听出些名堂,尚书房里最近是户部主持工部协助清查税款银子,既然能在这里说起此事,必定是有人授意或默许。年轻小官们胆子再大也不会蠢到公然在尚书房嚼舌根的地步。起头的,扇风的,必定是安排好的。章定山不会看不出其中奥秘。
刚才还把那些闲话说得具体内容讲得很清楚,这时候又变成“听见了几句”。想必此事也不止尚书房里户部那些人说过,而章定山故意把矛头引到户部去,暗示让皇上顺着户部这条线去查,肯定有收获。
景祯脸上神色略缓,嘴角泛起一抹笑来,感叹章定山果真是猴精,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答案,以及症结所在。
章定山趁机偷偷望了一眼景祯,靠着自己察言观色的本领,看得皇上对自己的回答好似很满意,稍稍放下心来。
景祯亲自来在跪在那里的章定山身前,伸出手作势要扶他起来,一边赞道:“章爱卿,甚得朕心。”
皇后私通突厥王乌克察的谣言越发猖獗,高俨书房中悬的那把宝剑也擦得越发锋利。
景祈也已听到些风言风语,感叹这些蒙了眼的人,根本不知其中缘由便轻信。高涵他还是知道的,与皇兄景祯情深意切,怎会私通突厥王。只可惜那高涵从来是“妖孽”名声在外,污她很容易。
这日景祈着了一身雅白色暗绣清竹的便衣云锦衫子在后院拄着手杖低着头踱步,手杖敲击在廊中的青石板上,响得清脆。景祈眉头紧锁,就连西域舞姬朵儿向自己走近都未发现。
景祈还未想通如何化解现下局势,若是再这般下去,朝堂蔓延到民间,光是私通就能让高涵腹背受敌,况且私通的还是敌军,到时候难免会群情激奋。想起杨贵妃是如何殒命的,不由心中一寒。
朵儿来在景祈身前,蹲下身来向他行礼:“见过王爷。”
景祈这才回过神来,看到如花似玉的朵儿来在身前。自打两年前皇兄赏赐给了自己这一队乌克察进贡的西域舞姬,景祈实则很少单独召见她们或是让她们跳舞。只有高欢来府上时,嚷着要看跳舞,才会让她们出来。
景祈是皇子中极聪慧的一个,自是打一开始就瞧出皇兄把她们送出宫的本意,一来是怕高涵吃味儿,二来更是怕其中有奸细。适才赏给了聪颖的自己,自是要小心拿捏其中分寸。
这些女子也很知趣儿,平时也很少出现在景祈面前。
景祈回过神来看了看她,抬手示意让她免礼。
朵儿起身,脸上满是疑惑,颔首问道:“王爷所为何事烦忧?小女可否为王爷一解忧愁?”
景祈顿了顿,心下想到,她们这两年住在府中,自己早已看出,她朵儿必是乌克察的人,暗自又为高欢难过。近来局势又与两年前不同,那时突厥与本朝和解,送来这队舞姬,必定要以礼相待。而现下怎么瞧都有点儿要打的意思,若真打起来,以后这些舞姬还不知如何处置。
景祈略想了一阵,佯装平静,看了看朵儿,云淡风轻的回道:“本王无事,不过是看这雨住了,空气清新,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朵儿一时不知怎么接,本已准备好安慰和试探的话,又重新组织。低头回景祈道:“王爷,手里的东西若是不放下,怎会有机会去拿旁的呢?心里的东西不放下,怎会有空余的地方腾出来呢?人生苦短,莫要在什么牛角尖中越走越远。王爷不必烦忧。该来的会来,该去的会去。”
景祈轻吸一口凉气,几个意思?这乌克察的人不简单呐,怎么听怎么像是告诫自己不要靠近,不要插手的意思。
转念一想,自己到现在为止还未有插过手,更没有表现出想插手的意思。这朵儿明着告诫自己,不通啊。
景祈一时想不明白,握了握手杖,看看朵儿,似是无意回道:“朵儿你的汉话说得真好,‘来来去去’这些词儿用的也妙。来王府短短两年,真是进步神速,高小侯功不可没。”
朵儿道了几句惭愧,未再讲下去,给景祈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便告辞离去。
深秋骤冷,朵儿走后,景祈也不耐廊外冷风直往自己领口窜,拄杖回到屋中,让丫鬟拿来件厚衣裳。
景祈上个月新买个小丫鬟,赐名雪儿,众人瞧着王爷像是对她有意思,八成日后要通房。故意多让雪儿多与王爷单独相处。雪儿随手拿了一件黄褐色狐裘来,瞧着这件最新,摸上去手感又软,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儿,想着王爷他身子弱怕冷,也未多想便拿来要给景祈披上。
景祈瞧见雪儿拿了一件那么厚的衣裳,被她气笑道:“还未入冬,怎得拿个那么厚的衣裳。”
雪儿年纪小自知办错了事,有些害怕,声音有些发颤,怯生生道:“王爷恕罪,雪儿怕王爷冻着,想着前几日王爷新拿回来一件狐裘还未穿过,便就拿来了。雪儿这就去换一件。”
景祈看着她害怕的样子,心生怜惜,不忍道:“没事,这件挺好。你起来吧。”
说罢便披在身上,手触到裘衣,狐毛松软,乃是用狐狸腋下毛所制,价格不菲,想起这是前日进宫娴公主景善英所赠,又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辨不出是什么香料熏得,但很好闻。
高涵盛怒过后,定了定神,想着计策。现下只有沈文姝这张用过一次的牌,价值已不大,若拿出来打,那王裴再傻亦不会再次上当。
眼看着局势对自己越发不利,还未想出对策的高涵,痛下决心,若当真没有“清流”们的手快,定不能让景祯背负天下骂名。
入夜,景祯来在凤仪殿,看到一脸愁绪的高涵,还有摆在桌案上的晚膳未有动过的痕迹,一旁的宫女跪着,心中五味杂陈。抬手让宫人们退下,来在高涵身边安慰道:“言棠,朕知道你难受。”
景祯拿手背碰了碰桌上的盅碗,应是宫女们热过的,尚且温热,便取出一只福字陶瓷小碗来,从桌上夹了一些菜放入碗中。复又拿筷箸夹起一粒鸡丁来放在嘴边轻轻吹散热气,一手托着举在高涵嘴边。
望着她道:“言棠打小胃口就好,还记得当年第一次遇到你时,嘴上说着娘说不可乱吃东西,却吃了一路朕的糖葫芦。今日怎会吃不下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们的支持,请收藏哦,抱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