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祯半蹲在高涵脚边,伸手环住她的双腿,用力一举,高涵双脚不稳,轻唤了一声,下意识的揽住景祯的脖子。景祯略调整一下身姿,让高涵坐在自己的臂弯中,一手环住她的腰,像是抱了个大娃娃。
调皮道:“言棠比那时,重了些。”
文帝廿九年元夕,新年第一个月圆夜,高府大小姐刚满七岁,与怀有身孕的母亲一同坐在轿子里观灯。
高夫人双身子,极易犯困,在轿子里打盹儿。高涵蹲在母亲脚边掀开轿帘,外面人声鼎沸,灯火璀璨。
正在此刻,不知哪个吃醉了酒的老几冲撞了轿夫,高夫人的轿子忽的一顿,高涵脚下不稳,滚出了暖轿。前面的轿夫正和那醉汉理论,未曾留意掉落的高涵。
高涵钻到人群里,随着人潮去看灯。
依稀记得那夜火树银花,凤箫声动,月色婵娟。
不知何时,高涵看累了,却找不到自家的轿子,三尺高的小人儿夹在人缝中哭起来,拿手背抹着小脸儿上的泪珠,睁眼全是熙攘人群中的腿和脚,人人只顾仰头看灯,未曾发现脚边抽泣的高涵。
“小妹妹,怎么了?”
高涵抬眼,一个十几岁的哥哥蹲下身来,平视着自己。一身玄色衣裳,顷长干净,指若葱白,拿着一串儿刚吃了一颗的糖葫芦。眼神和煦,宛若春光,看上一刻人便就化了。此人正是十五岁的景祯。
高涵抹着泪呜咽:“我丢了,找不到娘亲和轿子了。”
景祯听了,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哭花了脸上的胭脂,抹歪了额上的红点儿。心想这个小女孩定是吓坏了,便眯起眼,冲她笑道:“别怕,哥哥带你去找,好不好?”
高涵看着他,努着嘴点了点头。
“你家住哪儿?你记得吗?”
高涵想了想,认真道:“我们住的地方不叫家,叫‘府’。”
景祯明白,这个小女孩儿定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京城里能称府的地方不多,应是好找。伸出食指让小女孩握着,嘱咐莫要松手。
小女孩又说:“我不知道回家怎么走,可是我是跟着母亲出来的,只要找到我们的轿子就能找到母亲了。”
景祯从怀中取出一块儿方帕,伸手触到高涵的花猫脸儿,轻轻帮她擦干净,揉了揉小鼻子拭去刚才哭出来的鼻涕。
“好。”
“父亲说,站得高,看的远。”
景祯蹲下身,一把将她抱起,靠在怀中。高涵坐在景祯的臂弯里,向下看,已不再是大人们的腿和脚,一个个黑压压的头顶,看得好清楚。
景祯一手抱着高涵,一手举着那串儿吃了一颗的糖葫芦。
高涵一双若水灵动的眼睛,忽闪着长睫,巴巴的看着他手中那串儿糖葫芦。
“吃吗?”
高涵坐在景祯怀中,扬起小脸儿,一副大人口气:“额娘说了,不能乱吃人家的东西。”
景祯被她的样子逗笑,低头摇道:“哦,你额娘说的......”
那“对”字还未说出,一抬头便看到小高涵已经趴在那串儿糖葫芦上正在舔。
舔完憨笑一声:“真甜。”
高涵依稀记得,那天晚上好似被什么东西晃花了眼。
恍然若梦,已是十六年。
自那以后,景祯每年元夕都会到街上转转,有时能碰上高府的轿子。有时能看到高府轿子里探出一张小脸儿,美得入画。看着那张当年擤鼻涕的小脸儿,渐渐长大。
只是那时,景祯听说,高家大小姐日后要许配给景祈的。那时景祈最受父皇喜爱,传言皇位是要传给他的。私自想着,这俩小人儿,再合适不过。谁知,后来却......
景祯叹道:“那年你说,站得高,看得远,可还记得?”
高涵心中一颤,原来那年送自己回府的,是他。
景祯又浮上当年的那副眼神,看得高涵心神不定,像极了那时迷路的样子,景祯再也忍不住,俯下身轻轻吻着她的额头。
吃到高涵脸上的一股甜香,而后又划向鼻头。想起那个挂着鼻涕的小女孩儿,景祯便笑了场,一个失神,被高涵趁虚而入,猛地伸舌探入口中。
小舌尝得景祯口里柔软香甜,想起当年舔的那串儿糖葫芦,滋味无穷。
更是调皮起来,在景祯口中搅弄,搞得他是燥热难耐。景祯心中大呼,这妖精,天生派来要自己命的。
景祯伸手将她一把抱起,放在桌案上,任由她掠夺自己口中的壁垒。
“姐,我都丢了,你还这么有兴致呢?”
二人被吓了一跳,赶紧松了手,看到门口站着一身白色中衣,却沾了泥草划了口子。头上还戴着一副骚气的红绒金冠,发及肩甲,仔细一看正是高欢。
高涵大喜,跑过去:“你个小祖宗,我们都快急死了,你可回来了。”
高欢却委屈道:“可是,我刚才看着,姐你明明......”
高涵脸上一红,羞怒道:“你懂什么。你不知道,为了救你,诶,你怎么这身儿打扮,瞧着别扭,谁欺负你了吗?”
高欢一拍脑袋:“快!快去救王爷。王爷想的法子,半夜看不清,让我冒充他出去大解,趁机逃跑。”
高欢与景祈对换了衣裳打扮,又学着景祈走路的模样冒充他,混过了绑匪。蹲在不远处,找了个半人高的树枝,脱下景祈的衣裳撑着,自己便赶紧跑了回来。
京郊。
几个绑匪打盹儿,抱怨道:“那位爷拉完了没有,蹲了快一个时辰了。”
屋里佯装高欢的景祈学着他的调子道:“可能是王爷没有手纸,不能起来。”
盯着他的矮胖纳闷道:“王爷不是腿有毛病么,怎么手指头也有毛病?”
景祈撇嘴道:“手纸不是指头,擦屁股用的。擦干净了才能提裤子。”
矮胖俩眼一瞪:“擦屁股用树枝子喇一喇不就得了,荒郊野岭上哪给他弄纸去。”
景祈试探道:“要不,我出去给王爷找纸去?”
“你个小兔崽子,以为我傻是不是。去,上那头蹲着去。”
少顷,听得那矮胖绑匪在屋中喊叫。
“大哥,不好啦,这个小的也坡了!我可没动他呀!”
绑匪大哥冲进屋内,气道:“瞎叫唤啥,再把官兵招来。”而后看了一眼低头蹲在那里的景祈道:“走两步,快,走两步。”
景祈慢吞吞的起身,走了两步。
一干绑匪看傻,真是坡了。
黑紫面皮的绑匪反应过来:“不好,这个是王爷,那个小的跑了。”又气道:“快说,那小的往哪儿跑了。”
景祈不慌不忙悠悠道:“这么估算着,应该到皇宫了吧。”
“不好,我们中计了。”
景祈趁机道:“你们现在赶紧把我放了,快跑,本王既往不咎。”
正在景祈发挥口舌才华之时,忽听得屋外躁动,数百火把围着草屋,照得是亮如白昼。一干绑匪系数被捉拿,捆着带走。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景祈耳边响起。
“五哥,受惊了。”
赶来解救的人,正是景祯下旨让加速进京的景褆。
一夜折腾,景祈高欢二人周全。
高欢跑出来晚了一刻,景祯亲手下旨送了陈清波五万亲兵。
高涵陪着景祯,直到天明。筋疲力尽,靠在他肩头道:“皇上,臣妾对不......”
景祯伸出食指附上她的嘴,而后道:“没什么,朕本就不是什么好皇帝。日后写史书,怕是要写上‘昏君’二字。”
而后苦笑道:“朕这个傀儡,终是坐实了。”
高涵一把抱住景祯,帖在脸颊,坚定道:“言棠不会让景祯成为‘昏君’,相信我。”
景祯看着她,无限怜爱,微笑道:“景祯一直都信言棠。”
高涵仰头,踮起脚尖,吻上景祯,顽皮道:“给皇上嘴上盖个章,可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