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祯进门吃茶,接着说些试子的事。这届试子有几个确实有才的,朕也让他们把文章拿来瞧了,果真不错。其中有个叫裴少羽的才华斐然,锦绣文章。
景祯开始说起本届试子,正是高涵最关心的事。
说这个裴少羽文章写得好,今年二十七,听说样貌也很俊,当得起一个才子的称号。其次还有个叫徐海的试子,二十五岁,文章虽不及裴少羽锦绣,一股平民烟火气,却也别具一格。还有一个叫姜显的试子答的也不错。
讲完,景祯端起八仙桌上的茶碗,呷了一口。高涵细细记下景祯提到的这些试子,嘴上却道:“皇上与臣妾说这些做什么,我才不关心这些事。”
景祯端茶的手一顿,略挤出一丝笑道:“朕只是当乐子说给你,不用多心。”
高涵点点头,佯装不在意,笑问道:“皇上饿不饿,要不要在昭和殿用膳?”
景祯脸色微微一僵,眼里闪过一抹失落:“不了,朕还有些折子要批。”心中叹息,自己把能给她的都给她了,可却时常觉得这个高涵心思又多又重,最最要紧的还是对自己不能以诚相待。
说罢起身要走,临到门口终是忍不住转身对高涵道:“言棠,你要什么朕都能给你,不必上别人那里去拿。跟朕说一声就好,不用怕,无论你要什么,朕定竭尽所能。”
景祯了然,高涵今日要见景祈的目的。他知道高家父女最是关心恩科之事,八成要先下手拉拢一些日后有前途的学子。景祈能给她的东西,我景祯更可以,她想知道什么消息冲我景祯来就好,想办法见景祈,着实让自己伤了心。
高涵有些不悦,回道:“臣妾听不明白,还请皇上明示。”
景祯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没什么,你爱吃茶,前日进贡来的雨前茶让内务府早些准备好给你送来,切莫短了昭和殿的,你在后宫艰难,短了什么跟朕说,莫让谁欺负你。”
高涵笑出声来:“皇上放心,传言都说是我欺负别人,哪里有人敢欺负我。皇上这般宠爱臣妾,那些内务府的太监们巴结还来不及呢,怎会短了昭和殿的东西。”
景祯一脚踏出门:“如此甚好。”
景祯一走,高涵赶紧让小顺子给宫外的高俨递了个条子,写了刚才景祯说的那些试子,让父亲想办法抢在陈老邪前面先下手,务必要在殿试前拉拢他们,特别是那个裴少羽,听景祯的话音,像是很欣赏,极可能是本届的状元。
入夜,景祯合上今日要批的最后一本折子,坐着发呆,小李子很是适宜的小声问道:“皇上,要不要去昭和殿坐坐?”
往日这时,景祯总是要去昭和殿看看高涵,今日却道:“不去了,你随朕走走吧。”
景祯走到一处宫墙外,依稀望见里面有灯火闪烁,开口问小李子:“这么晚了,这是哪宫的嫔妃还不睡。”
小李子小声回道:“回禀圣上,这是令嫔娘娘的寝宫。”
景祯低语:“令嫔?”想起这正是新进宫的刘青容,还是那日选妃的时候见过一眼,姿色平平,并无太多印象。
天色已晚,景祯本已打算转身回寝殿,四下安静方能听得墙内一声轻叹,婉转多思,让人十分好奇,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景祯随手推开门,静立在廊下,从窗子缝隙中望见一个未施粉黛的女子,清瘦,手里捧着一本书,很认真的样子。
景祯在窗外看了良久,那女子仍是十分专注,一旁陪着的宫女已经打了几个瞌睡快要站不住,她却依然很有精神,还嘱咐道:“红蕊,你若是困了就去睡,不必陪着了。”
景祯看到此情此景,对这个中等样貌的女子瞬时印象极好,这般体贴没有架子,真是难得。想着白天高涵如此让自己伤心,这些年自己是掏心掏肺的待她,在她那里却并不与自己交心。平日里耍小性,生小气,跟个刺猬一样,可又有什么办法,谁叫自己爱她,任是天下女人再怎样温柔,都不及她。
想到这里,景祯苦笑一声。
“谁?”
不成想,惊动了屋内的刘青容,本没准备进门的景祯只得大方推门进去。刘青容吓了一跳,景祯令她不必惊慌,自己只是路过,不必准备,坐坐就走。
景祯问道:“你手上刚才拿的是什么书?”
刘青容向景祯行礼,呈上来手中的书道:“诗经,郑风,子衿。”
景祯点点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随后又兀自坐下问道:“既然你读子衿,朕问你,倘若这男女二人,一人痴痴付出,却总是琢磨不透另一人的心思,总感到等也等不来,盼也盼不到,可如何是好?”
刘青容稍想了一下回道:“回禀皇上,嫔妾想这个感叹等不来盼不到的人,定是情根深种,太在乎太爱了,方才会患得患失,无法自在。”
一语中的,景祯明白,自己早已无法自拔。
当夜,令嫔寝殿里掌灯。
沈文姝的禁足一月期满,本以为后宫来了新妃,能换一换气象,谁知那高涵除了被‘花狸’咬了一口又痊愈,真是一根毫毛都没掉,媛妃被褫夺封号将为嫔,新进的杜宜佳发了疯,连自己都被禁了足。想起这次争斗损失惨重,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待时机。
听得昨夜刘青容那里掌灯,拍手称快,又听得后宫中陈老邪的人奔走相告,安贵妃失宠了,现在皇上要宠令嫔了,顿时觉着人生又有了希望。
小李子被安贵妃叫到了昭和殿,一进门,高涵便令人关了殿门,小李子暗道不好,想着自己是皇上的人,她安贵妃不至于这么大胆。
可惜,他算盘打错了。刚一关门,小李子来在高涵这里行礼,安贵妃甩手就是一巴掌,力道极重,小李子半边脸是火辣辣的疼。暗自叫苦,这娘们忒狠了,皇上气急了也未有下过这么重的手。可好汉不吃眼前亏,当太监的最该记着,心里再苦,立马跪下来磕头:“安贵妃娘娘,小的哪里做错了,罪该万死,请安贵妃娘娘给个提示。”
话未说完,高涵牟足了劲儿反手又是一巴掌,这次更重,打得她自己手都胀疼。冷哼一声:“你多聪明啊,用得着本宫提示你!成日里跟着皇上,胡乱带路,你是不是觉着皇上在哪里掌灯,都由你说了算!”
小李子磕头如捣蒜,求饶道:“奴才冤枉啊,昨日是皇上偶然过去的,绝不是奴才安排,奴才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魅惑圣上啊。”
高涵噗嗤笑出来啐他道:“谁说你魅惑圣上,你得有那本事,本宫说的是你帮助别人魅惑圣上。”
小李子一口否认,连连求饶。
高涵撇他一眼,阴冷道:“这是你收受贿赂的证据,给你递话的侍卫本宫已经处置了。”说着把一张地契并一张银票甩在他面前,正是陈家与他商量好的价码,小李子当时瘫软在那里,吓傻了。高涵又道:“念在你是皇上身边的人,你说,本宫是该把此事如实禀报给皇上,你前途尽毁呢?还是你把幕后指使者供出来,放你一马,你接着做你的太监,日后平步青云呢?”
小李子反应极快,识时务者为俊杰,立马磕头道:“奴才愿追随安贵妃娘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眼珠一转接着道:“这幕后指示,想必娘娘也能猜到,只是这件小事也扳不倒他们,娘娘可以先记着,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小的愿配合娘娘,到时候再掀出来此事推波助澜,可好?”
这小兔崽子果真聪明,此时若掀出来此事,不仅扳不倒陈老邪和陈彤一党,反倒毁了小李子他自己的前途,倒不如归顺安贵妃。
高涵被他逗笑,伸手一戳他脑门:“本宫要你这个猴崽子的脑子做什么,炖汤喝都嫌腥气。”又道:“刚才本宫把你打疼了吧。”转头让碧婉去请乐安杰,给他看伤。
送走小李子,交代好让他谎称风寒发热歇两天,消了肿再去当值。乐安杰面无表情也无话,高涵觉得无趣道:“这么些日子也不来给本宫把把平安脉,你可真是忙。”
乐安杰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道:“娘娘平安得很,一点毛病都没有,都是心病。下官才疏学浅,医不了。”
高涵不忿道:“诶,我说你是吃呛药了,平日里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这会子会说话了,会怼答本宫了。”
乐安杰依然自顾自的整理药箱,回道:“下官是大夫,药一般吃不呛。”整理完准备走,还是忍不住撂下句:“娘娘你好自为之,劝你常怀悲悯,莫迷了心性。”
五日后殿试,贡士们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