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景祯似是无意的说出这句来,高涵有些担忧,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跟景祯撒娇:“皇上这话说的,我一嫂子,见他小叔子做什么。”
景祯口中这个高涵的“救命恩人”便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景祈(这一辈的皇子都是衤字旁),景祈打小就是皇子中最聪明的,长得可爱讨喜,说话也有趣,最重要的是母妃受宠,先皇也宠爱他,是当年宫里的掌中宝。
可惜景祈十四岁那年出了事,成了坡子,从此走路高高低低,也失去了皇位的争夺权。都传言景祈这事出的蹊跷,倒像是高家有意设计的,不为别的,因为当时景祈是为了救高涵而受的伤,坏的脚。
景祯看高涵有些不痛快,赶紧圆场道:“爱妃你想哪里去了,此次景祈是接善英回宫,爱妃协理后宫,理应和皇后一起迎接一下公主。”
高涵心中暗道,小姑子要进宫了,后宫又有一张不确定的牌。
两个月前景祈去五台山看望守寡的娴公主景善英,并劝其入宫颐养。景善英是是景祯的亲妹妹,都是故去的萧太后所生,比景祯小了九岁,倒是和景祈年纪差不多,从小一块儿长起来,感情很好。
两日后,定远王景祈与娴公主一同进宫,景祯在文华殿协同皇后和安贵妃高涵一起设宴款待。
高涵脸上的伤还未好,仍是贴着药膏棉布,有些不想见人,二人进殿想往景祯身后躲。景祯了解她的心思,伸手握住高涵的手,在她脸边轻声道:“没关系,无论怎样,你都是天下最美的女人。”
高涵听了,脸上一红,嘴边不自觉的露出笑意。
这一切全被坡着脚进门的景祈看在眼中,景祈一向油嘴滑舌,喜好挠人的瘙痒,上前行了礼,笑道:“皇兄皇嫂们别来无恙,皇兄还是这般疼爱安贵妃,也不怕我皇后嫂嫂吃了醋。”说罢,瞟了一眼一旁被忽视的沈文姝。
沈文姝心里早就醋坛打翻,面上还装出一副大度得体的样子:“王爷说笑了,身为皇后怎会吃后宫姐妹的醋。”
高涵心中冷哼,什么意思?你比我们位份高是么。
景祈是不酸到人不死心,复又调笑道:“安贵妃娘娘真是越发俊俏了,这是又化的什么新妆容,在脸上贴块布,你还别说,真是好看。”
高涵心中暗骂,景祈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领倒是越发进益了。
她本能的要张嘴还击,可惜下巴的伤弄得自己无法张嘴自如,只能从嘴缝里挤,完完全全丧失了斗嘴的气势,况且小姑子在场也不适宜和景祈斗嘴。
景祯护着高涵反击景祈道:“景祈呀,莫欺负我们高涵。若是惹了我们安贵妃不高兴,他日朕就给你赐个丑王妃,让你对着哭去。”
景祈佯装一副害怕的样子,顺着台阶下道:“皇兄可千万别,臣弟是怕了,哪里敢欺负安贵妃,只能是大家欺负我呀。”
几人哄笑着入了席,高涵看了一眼景祈的坡脚,心中不是滋味。
那年老王爷景徽做寿,宫里的皇子都跑去给皇叔贺寿,一些半大不小的皇子可是高兴坏了,趁着这个机会能疯玩儿一天,早早的就跑到镇远王景徽府上玩闹,可是撒了欢儿。十四岁的景祈,淘气蔫坏,在皇叔府上的酒坛里倒醋,拿辣椒面喂猫,就差要掀王府的屋顶了。
景徽的王府当时那可是气派极了,院子里有人工挖的湖,湖心有岛,湖水又背靠假山,各种景致,足以乱真。
景祈早上穿了一件雅白色袍服,上好的丝绸绣着淡绿竹叶花纹的滚边与他头上的羊脂发簪相得益彰。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从发簪两边垂下淡绿色丝质冠带,在下额系了一个流花结。一副翩翩小公子模样。到了下午,一身白袍也快成了徽的,额发也半散着,发簪也早已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景祈袍子前襟挽在玉带上,正在后山上摘果儿。走过来一个年纪比自己小一些的小女孩,走近一看,衣着华丽,神情桀骜,关键是貌美脱俗,看样子定是个皇亲贵胄。景祈在宫中被宠惯了,张嘴问道:“你是哪家的郡主?”
来的这个小女孩正是高涵,看了看眼前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哥,小脸抹的跟花猫一般,但依稀还是能看出他面庞清俊,身上也是蹭了灰,高涵也是打小被娇贵着惯大的,没好气的对他道:“我是高家的大小姐高涵,你是谁?”
景祈看她娇嗔可爱,从怀里摸出俩刚采的果子,递给高涵一个:“哦,你是荣候高俨的女儿,我是五皇子景祈,刚采的果子,给你一个。”
说着一只手伸到高涵面前,一只手拿着果子往自己嘴里送。高涵接过并没有吃,撇撇嘴:“我娘说不能乱吃外面的东西。”
此后的事,景祈不愿记得。
(以后会写到景祈摔坏腿的过程。)
宴席上,景祈依然谈笑风生,景善英却很少说话,一副倦怠的神情。
现下小暑刚过,天气愈热,饮宴最后一道上了盘冰镇西瓜,清凉解暑。当宫女把一小碟切成丁的红沙瓤西瓜端在高涵面前时,景祯微皱一下眉头。
几人吃得开心,高涵喜凉,连吃了三个小丁,仍欲再取。景祯终是忍不住,望向高涵,眼里满是关切,劝道:“爱妃伤势未好,莫要贪凉多吃。你已吃了三块了。”
高涵虽则城府很深,有时却像个小孩子一般,撅撅嘴,仍是要伸手拿。终是又放在嘴里一颗,沁凉入心脾,舒坦极了。
景祯像是个宠溺孩子的大人,想让她开心,又怕她伤了身子,叹了口气道:“朕真是拿你没办法。来人呐,把安贵妃案前的西瓜给撤了。”又看到她眼睁睁的看着西瓜走了,一副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又于心不忍,复又道:“再杀开一个不冰的瓜,给安贵妃端上来。”
沈文姝心中泛起一阵恶心。这皇上也太偏心,自己常年生病吃药,也未曾见他多关心自己几句,一两个月才有一句客套话。这安贵妃不过是被条狗给咬了,这个关心的,比咬了他自己还上心。她不能吃冰西瓜,我沈文姝体弱不足之症就能吃?半句都没问过自己!不冰的西瓜也只给那个高涵上,皇上眼里只有一个狐媚子,全然没我沈文姝!
景祈最会找时机,讲出最熨帖的话来,似有深意道:“皇上观察入微,连安贵妃吃几块西瓜都记得。”
景祯与高涵这般恩爱,景善英看在眼里,心中酸楚。
几人各有心思的饮宴完,景祈准备起身离殿,几人起身相送,高涵算准时机,当着几人对景祈说道:“王爷,本宫替皇上求王爷一件事,可否答应?”
景祯心中纳闷,朕并没有说要让高涵替自己说什么,让景祈做什么。
高涵看了一眼景祯,望向景祈笑道:“想必王爷有所耳闻,皇上要开恩科了。王爷是当朝有名的文人墨客,这主考可不能推辞啊。”
景祯恍然大悟,绕了这么一大圈,原来在这儿等着朕呢。昨日那高俨就上了一道折子,劝诫皇上要开设恩科,按照惯例后宫选了妃,那也应该按照惯例开设恩科。高家父女用意很明显,陈老邪把持吏部多年,官员的任用罢免大多是陈家说了算。放眼望去当朝官场,除了高家把持的兵部以外,竟都是陈家的党羽。高氏父女同意了陈清波的选妃提议,为的就是以同样的理由来开设恩科,给朝廷换上些新鲜血液。
当然,这种情景是陈老邪不愿看到的。
景祯有些惊诧,这高俨昨天才上的折子,自己都还没想好怎么批,这高涵就敢对景祈许出去,让他做主考。这高涵真是捏住了朕的软肋,这种时候怎么能说“朕没有让你做主考的打算”。只能顺水推舟。
高氏父女正发愁当朝大部分高官都是陈老邪的人,而自己把持的兵部文章又不大灵,断然找不出个能担任主考的大学问来。退而求其次,只能找个相对中立的人,这景祈是王爷,脚坡也不受重视,平时也不跟党羽勾结,选他最合适不过。
沈文姝终是忍不住,语气有些怪道:“安贵妃真是操心,天下大事,都跟安贵妃脱不了干系。”
她若不开口还则罢了,既然找呛也没办法,高涵反口回她道:“皇后娘娘过奖了,跟皇后娘娘相比,本宫还是差远了。皇后娘娘向来尽职尽责,想必谁指示‘花狸’袭击本宫的幕后凶手,早晚也能查出来。”
景祈聪明敏捷,一看话锋不对,赶紧答应了,迅速告辞离开皇宫。
景祯与高涵一同回了昭和殿,路上景祯握着高涵的手:“言棠啊…….”本是想问她为何替自己就拿了主意,到嘴边却是换了一句:“言棠,你的伤还疼吗?”
高涵挑眉回道:“查出来凶手,就不疼了。”
景祯答非所问对她道:“按你说的,马上放榜开恩科,景祈任主考。”
四个妃嫔位已经排好,按照高涵的意思,陈彤和王韶华品阶最高为妃位,分别为贤妃和德妃。刘青容和杜宜佳分别为令嫔和兰嫔。
后宫大喜,皇后请大家看戏,景祯也到了场。皇后请的戏,高涵不愿去,托病说嘴疼去不了,没办法到场见新进后宫的几位妃嫔。
沈文姝暗喜,不来正好。
景祯和皇后,还有后宫的妃嫔们坐定,戏班咿咿呀呀唱了半天,高涵没来,景祯完全提不起兴致,神色倦怠,昏昏欲睡。
正在此时,台上走出来个貌美女子,不像是戏中的人物,犹抱琵琶半遮面,低着头娇滴滴的样子,惹人怜爱。衣着轻薄,玉臂□□若隐若现。看得几个年纪小的妃嫔红了脸。此人正是刚封了兰嫔的杜宜佳。
景祯和沈文姝自然是坐在头一排,离戏台最近,杜宜佳身上飘出一股甜香,令人沉醉。沈文姝很是时宜的对景祯道:“这就是兰嫔,杜宜佳,皇上是不是看苏了啊。”
景祯未有回答,看了看台上。
杜宜佳巧笑嫣然,与往常弹琵琶的样子有所不同,她怀抱琵琶边弹边跳,身姿婀娜。
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