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部那边我找人去查,你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可以。”
周兰渊走之前嘱咐程九珠,“在我给你消息之前,先不要把设计图纸这件事告诉别人。”
“好的,谢谢您。”程九珠深吸一口气，目送周兰渊离开。
“呼……”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有第一时间乘电梯下楼,而是在走廊尽头的窗口站定，看着对面三十五层的中赢启天酒店。
从她现在所在的二楼看出去,高耸的顶楼就是周兰渊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突然觉得风有些凉。
驱车回到公司，刚走进办公室，海伦一看到她就迎了上来，担忧地问：“怎么会这样？”
看来汇报会上的事情她已经听说了。
程九珠刚想和她说数据包的事,突然想起临走前周兰渊对她的叮嘱，于是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是我在设计的时候调整了原本酒店大厅功能区的位置，惹了周总生气,不过会后他也单独找我聊了,对事不对人,回头我把设计图重新调整一下就没事了。”
她看海伦还是不放心的样,忍不住笑道，“小姑娘,你还小，接的项目不多没经验。我们这些乙方呢，被甲方骂那是常有的事,像周总这种忍了三个月才说了两三句的，已经算是善良的菩萨转世了。”
“是吗？”海伦拍拍自己的胸口，“看来我作为一个外国人还是有好处的，别人骂我的时候我还能装听不懂。”
“好了，别担心我，我去改图了。”程九珠拍拍她的手臂，朝工位方向走，刚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转身嘱咐道，“对了，这事儿别和梁超还有展浩说。”
海伦比了个“ok”的手势，冲她眨眨眼。
程九珠回到工位，用最快的时间将那张出错的大厅图修改完成，一再确认尺寸和位置都没有任何问题之后，照常点开联系人列表，鼠标放在小陈的头像上——犹豫了一下，没点开，而是继续向下拉，看到那个亮着的，新添加的叫“王林”的人。
她多希望这只是个工作上的失误，可是直觉告诉她，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可她和这个王林素不相识，没有任何工作上的竞争关系，也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他发给她一份旧的数据包，让她在会议上出丑，有什么意义呢？
程九珠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很快有人就给了她答案。
年后第一天返工，尤其还是午休时间刚过，大部分人都是一脸困顿地坐在电脑前打瞌睡，这时候电梯突然打开，一行人走进办公区，在玻璃门前站定。
为首的人是王培源，身后跟着公关部的两个员工，身边站着穿着一身暗红色套装的冯文希——说实话，如果程九珠先看到她，可能还以为她今天是来结婚的。
“咳咳……”王培源刚出电梯的时候看上去脸色不太好，但开口之前还是换上了标志性地微笑。
大家集体看向几人。
“呃，我说个事儿。”王培源双手背在身后，“这位是设计院的冯主任，和你们大部分人都没什么关系，但是和我们公司最近接的一个项目，也就是中赢启天酒店项目有关。根据通知和要求，冯主任和她的助理，将加入我们的项目组。冯主任有多年的项目经验，应该对于我们组内的新人来说是个很好的学习机会。”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都不敢看程九珠，项目组现在就她和海伦还有两个助理四个人，也不知道他一直面朝着窗户的方向是说给谁听。
“冯主任加入项目组之后，组内的分工还是不变，也不要打乱大家的工作计划，毕竟冯主任是来锦上添花的，不是上级领导考察，也不是监督工作，大家也不用这么紧张。意思就是，原来的项目组长程九珠，现在还是组长……”
“不好意思，稍微打断一下。”
程九珠起身，靠着办公桌站着，看向几人，微微一笑，“今天上午在汇报会上，周总因为不满意我工作中的一个失误，所以把项目组长的重担已经交到下一步要对接的电气和给排水的组长，梁超身上了。我们景观设计做support，他们做主导。”
王培源愣了一下，看向程九珠对面工位的梁超。
梁超此时收起了他那张平时嬉皮笑脸的面孔，用一种非常虔诚的态度将肩膀上披着的粉色珊瑚绒毛毯拿下来，叠得整整齐齐之后起身，摘下眼镜，严肃地点了点头：“没错，周总是这么吩咐的。”
“据我所知这个项目一直都是程设计师担任组长，现在设计图交了工，项目最难的部分也攻克了，周总就临阵换将，是不是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呢？”冯文希不疾不徐地开口。
“您——”
梁超刚想开口，就被程九珠打断。
“周总今天在会议上指出了我的错误，虽然是细微处的失误，但如果不是周总及时发现纠正，带来的经济损失可是巨大的，可能我这个项目就白接了。”她低头笑了一下，“所幸周总宽宏大量，只让我及时改正错误并检查其他所有数据，并且把组长的签字权交给了梁高工，能让我从紧张的工作和压力中抽出身缓一段时间。项目里每个环节都至关重要，梁组长负责项目多年，想必比我更有经验，组长交给他，我和组员们都很放心。”
看着冯文希脸上挂不住笑容的样，程九珠心里就暗爽。
如果她还是组长，组内放着这么一樽瘟神，她肯定要随时提防着，每一秒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半点材料和图纸也不敢让她碰；可如今组长换成梁超，签字权不再她手里，她就可以带着自己的组员继续推进项目进度，不管她做什么，最后签字的都是梁超。不同于她这种景观设计的设计师一抓一大把，梁超在行内可是和展浩一样，都是盛光天河花大代价挖过来的凤毛麟角的人物，别看平时像个瓜怂，顶着张娃娃脸恬不知耻地一口一个“哥”“姐”地叫着新来的实习生，他的背后可是从业十四年来累积下来的人脉，不知道比冯文希要厚多少。
在一个靠技术吃饭的行业当中，能拍板说话的，最终还是那个技术水平最牛逼的。
冯文希只是设计院一个普通的主任，她甚至能为难王培源，但却为难不了梁超这种人。
程九珠深吸一口气，一拍手：“不管怎么样，还是很欢迎冯主任加入我们项目组的。”她环顾四周，问王培源，“不知道冯主任要坐在哪里呢？”
这儿是工程设计部，原本就只有两个空位，被程九珠和海伦占了。后来又来了两个实习助理，还是丁霈帮她们从找了一张旧桌子出来两个人面对面用。现在又多了一个冯文希，原本还算宽敞的工程设计部，瞬间也变得有些拥挤。
“这个我已经安排好了。”说到这里，王培源总算面色稍霁，他指着对面那扇门，说，“整个公司就你们工程设计的办公室空着，今明两天，从物业找两个人收拾收拾，以后你们项目组就在那儿办公。”
如同展浩在六层的办公室一样，原本那间办公室本来应该是梁超的，可梁超不喜欢自己呆在办公室里，就爱好和同事们挤在一起，因此那间办公室就一直空到现在——不过据程九珠了解，那儿也不是完全空着，里面堆满了陈旧的设备，俨然一个小仓库，就连真知棒和真果粒的旧办公桌，也是从那里面拉出来的。
“哟，那收拾起来可不是很容易。”一个男员工搭腔。
冯文希这回倒是面不改色：“没事，你们慢慢收拾，明天开始我来上班，如果实在没有我坐的位置，我就和程设计师挤挤就行了，反正设计图已经交稿，现在设计做支援，挤在你那里，应该也不会耽误很多进度的。”
“那倒不用这么麻烦。”程九珠抱着手臂耸耸肩，“办公室收拾出来之前，您就坐在我这个位子就行，我和海伦不算这儿的员工，我们剩下的那一点儿收尾的工作，拿回工作室也可以做。”
她才不会傻到和冯文希挤一张办公桌。
既然她铁了心要横插一脚，程九珠倒是想看看，她能为了她那个侄女，刁难她到什么地步。
眼看办公室的气氛已经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为了避免误伤，王培源连忙后退一步：“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还有，今天是第一天上班，领导照顾大家心情，所有人手头的工作如果做完了，就可以……酌情早点下班回家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带着助理头也不回地溜了。
“耶，早下班咯！”办公室有人欢呼一声，但欢呼完才发现并没人响应自己，又尴尬地放下双手。
所有人在王培源背影消失在电梯门的一瞬间，纷纷默默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保存工程关上电脑准备下班走人。
而程九珠也在和梁超对视一眼后，转身关了电脑，拿起自己的背包。
一转身，冯文希已经走到了她的身侧。
“冯主任，电脑密码是六个八，明天我不来公司，您就安心坐这儿就行。”程九珠微笑着说道。
“谢谢你。”简单的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歪歪扭扭，和她锱铢必较的小心眼一样，不堪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