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往都是这样,只要知道了某件确定将来会来临的事,就会朝思暮想,以至于现在手底下的事都开始懈怠。
本来临近过年大家的工作兴致就不高,再加上近在眼前的新年茶话会，各项工程的进展效率都奇低。不过还好不仅是盛光天河，其他所有单位都这样,因此就算是效率低下，也破天荒没有收到任何催促的电话或通知。
就在这种废气冲天的氛围中,新春茶话会在一个阴云密布的下午，如火如荼地拉开序幕。
茶话会在黄河大酒店的宴会厅举行，程九珠和海伦一起到场，刚进门就听到环绕全场的熟悉而又欢快的《春节序曲》。
有内味儿了。
“这个我听过！”海伦激动地拉着程九珠的手,“这几天我再补你们中国的春晚，里面经常出现的。”一边说还一边摇头晃脑地哼哼。
“梁超的汉化工作做得还真是不错。”程九珠看着海伦头上两个中国娃娃一样的包子,忍不住感叹。
大厅三十张大桌，每张桌子坐十个人,桌面上都放着入座来宾的名单。
程九珠硬着头皮在最远的,写着“盛光天河员工”的桌上坐下还没十分钟,周兰渊的助理小韩从旁边路过,突然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咦，程设计师,你怎么在这儿坐着呢？”小韩指着中间的桌子，“周总特地嘱咐在他身边给您和海伦留了位子的。”
“不，不了吧,我就坐在这儿就可以。”程九珠尴尬地摆摆手。
“这每张桌子上坐着谁，谁坐哪儿都是有名单的。”小韩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心情太好，还是胸前的红领结糊了他那双精明的眼，任由程九珠怎么冲他使眼色，他都看不见似的。
甚至还把桌上的名单拿到她面前：“您看，这上面没有您的名字。”
两人正说着，程九珠现在坐的这桌也陆陆续续有人入席，看到程九珠，他们都愣了一下——盛光天河的圆桌一般按照部门分，同桌的基本都认识。
程九珠虽然不想坐去中间，但也不好意思腆着脸承受桌上其他人的侧目，只能起身，跟在小韩后面走到靠中间的那桌。
海伦正跟着梁超学嗑瓜子，看到程九珠坐在她旁边，高兴得不得了：“gem，看我学会嗑瓜子了！”
“啊，厉害厉害。”程九珠不走心地夸奖了她两句，趁其他人不注意，一把抓过桌上的名单迅速看了一遍。
除了她和海伦，还有韩呈碌在这一桌。名单上并没有周兰渊的名字，但她一抬头，就看见周兰渊坐在她对面冲她微笑。
身后小韩鬼鬼祟祟地逃走。
“周总。”程九珠朝他点点头。
周兰渊笑容慈祥，朝她招了招手。
程九珠：“？？？”
她一头雾水的时候，身旁突然跑过一道身影，停在她旁边。
“程姐姐！”
程九珠转头一看，惊喜道：“翎飞，你怎么在这儿！”
周翎飞穿着一身帅气的西装，戴着印着米老鼠的领结，小声在她耳边说：“我不想来，是叔叔逼着我来的。”
他“小声”说出来的话，对面周兰渊听得一清二楚。不过他似乎不打算拆穿自己侄子的这个谎言，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程九珠瞥到周翎飞背在身后的双手和露出来的方方正正的一角，逗他道：“咦，你身后藏了什么？拿出来给姐姐看看好不好？”
“这么大的本子，你都看到了，还问我。”周翎飞没有周兰渊那么“含蓄”，直接戳穿了她的话。
不过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把画册迫不及待地拿了出来：“程姐姐，你看，这都是我刚才画的，怎么样？”
“刚画的？”程九珠惊讶地翻着画册——上面大概有几十个人像，虽然笔画简单，但寥寥几笔就画出了对象的神韵。她看到了正在大笑的中国娃娃海伦，叉着腰打电话的周兰渊，还形形色色的宾客。
每一副都很生动。
包括她现在看到的这张，正在和别人握手的冯文希。
程九珠一怔，下意识抬眼朝周围一看，立刻捕捉到了冯文希的身影。
甚至就坐在她的隔壁桌，程九珠从自己的角度看过去，就能看到她那张笑着的脸。
仿佛是有感应一般，程九珠刚看向那边，冯文希就突然朝她的方向转过脸。程九珠一慌，立刻别开眼神。
转头又对上周翎飞一双漆黑的圆眼，他好奇地想要越过她看向冯文希，被她眼疾手快按住脑袋。
“程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程九珠连忙拿起素描本，指着上面的冯文希，“我就是刚才一抬眼就看到了你本子上画的这个人——真的很生动，把她的气质都画出来了。”
“那当然，我现在画一个人，只需要三分钟。”周翎飞指着她对面的那个男人，有点儿遗憾，“可惜他们接触的时间太短，否则这个人还可以画得再精细一点。”
“已经很厉害了。”程九珠摸摸他的头。
随着音乐声从交响乐换成凤凰传奇，距离茶话会开始也就剩几分钟，小韩过来叫走了周兰渊，走之前，周兰渊拜托程九珠照顾周翎飞，于是她就让周翎飞坐在了自己旁边。
展浩在半小时前发来消息说刚下飞机，赶到茶话会现场应该也要一个半小时；韩呈碌的座位还空着，海伦也去了梁超那桌，她身边缓过来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女人，还好有翎飞坐在她右手边，否则她不知道会多尴尬和无所事事。
不知道刚才冯文希有没有看到她。
程九珠好奇，但也不敢抬头看，怕再和她对视。
她是真的怕和这种班主任式的人打交道，就算是寒暄，也浑身不舒服。
茶话会前一个小时都是欣赏节目的时间，参加茶话会的各单位都排练了自己的节目，程九珠对看节目没兴趣，就一直和周翎飞挨着脑袋看他打游戏，直到后面有人拍她的肩膀，她才意识到节目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周围也换成了柔和的音乐。
拍她肩膀的是周兰渊。
程九珠立刻起身：“不好意思啊周总。”
“没事，还要麻烦你一直照顾翎飞。”周兰渊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本来在西装裤口袋里，现在指向另一边，“刚才给我们中赢集团总部的刘总看了你的酒店概念图，刘总很喜欢，我介绍你过去打个招呼？”
“这……其实能参与这个项目也是我的荣幸，这样过去和刘总见面，总有种在邀功的感觉。”程九珠婉拒。
“虽然我们中赢启天酒店比起在中赢旗下的商业项目来说不算什么，但难得这回能在精神文化层面和芜城市未来的发展挂钩，刘总也是很重视，本来这样规模的茶话会他都根本不会来参加的，况且集团内部对酒店项目一向不受重视，连带着我这个周总每次去总部开会的时候腰杆儿都不那么直。”周兰渊微微压低声音，“就当帮我个忙，行吗？”
金主爸爸都开口相求了，程九珠自然也不能再推辞。
“喝水行吗？”她拿起一只空酒杯。
“悄悄告诉你，我这也是水。”周兰渊冲她一眨眼。
程九珠端着半杯水，跟在周兰渊身后到了中间的圆桌。
周兰渊在一个男人旁边停下。
程九珠认识，这人就是中赢的老总刘正。中赢地产是世界五百强企业，刘正更是曾经登顶国内首富的人物，平时她见他，都是在电视上的。如今近距离接触，看他就穿着简单的白衬衣和西装裤，抬眼看人的时候额头挤出皱纹的样子，似乎和街上普通的五十多岁的男人也没什么两样。
“刘总。”周兰渊弯腰唤了他一声。
刘正转过头，看到周兰渊身后跟着的程九珠，主动站了起来。
“我来介绍。”周兰渊面带微笑，“这位是我们中赢的刘总，这位是这次启天酒店设计团队的负责人，程设计师。”
程九珠朝刘正伸出手：“刘总您好，很荣幸能够参与这个项目。”
“程小姐你好。”刘正看起来很平易近人，“没想到是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我看过你的概念图，很有我们长江省的地区特色。只不过安全问题对酒店来说是很重要的，占地面积这么大的一块地方，还有这么多植被，一旦出什么安全事故可不得了，一定注意要设计好最便捷的疏散路线。”
“当然，这也是周总反复提醒过我们的，安全方面是第一保证。”程九珠愣了一下，然后回答道。
不愧是大佬，就看了设计图那么几眼，就能看出问题所在。
安全方面她和海伦曾经讨论了很长时间，借鉴了很多国外大型公园和游乐场的做法进行设计，以保障一旦发生火灾、暴雨、大雪等天灾人祸的时候，住客能安全撤离酒店。
“程设计师是学景观设计的吧，酒店这一块儿涉及到很多方面的知识，有些工程问题连我们这些老人儿都不懂。再加上工期又这么赶，还带着个几乎听不懂中文的外国人，程设计师这么年轻就一个人扛着这么大的项目，确实是很辛苦。”
坐在刘正斜对面的冯文希，冷不丁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