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程九珠神游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两下。
她抬头，发现是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位女士。
“你画画很好看哎。”她盯着程九珠本子上的草稿，好奇地问，“你是画家吗？”
程九珠愣了一下，摘下耳机：“我是设计师。”
“好厉害啊。”那女人朝她笑了笑，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冯洋，是个小学老师。”
“我叫程九珠，你好。”程九珠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
“这个课很无聊是吧。”冯洋看向讲台的方向，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这么大年纪还嫁不出去，我也不会病急乱投医，一时脑热报这么一个可笑的培训班。”
程九珠眉头微微一皱：“可我看你还很年轻。”
“我今年三十二了。”冯洋耸耸肩，“其实本来我也不怎么着急，可是那天新一年级的孩子开家长会，我竟然在学生家长里面遇到一个我的大学同学——而且这是他的第二个孩子了。”
“结婚不在于早晚，找到对的人才更重要。”程九珠琢磨着劝她，“你看现在年轻人的离婚率不是也很高吗？”
“你这种想法，不像是会来报名这种课的人。”冯洋歪着脑袋看她，“你看这里这么多人，都是为了早点结婚才来的，可你好像不是很在乎的样子，刚才上课我看你也没怎么听讲。”
而且程九珠从外表来看，也不像是需要通过这种课程寻找结婚对象的人。
且不说她身上的剪裁细致，版型流畅的风衣和脚上踩着的高跟短靴，就说她一头栗色的长卷发，轮廓柔和的鹅蛋脸，精致的五官和妆容，就和周围的大部分女人都格格不入。
尤其是在知道程九珠的职业是设计师之后，冯洋更觉得，她的身上笼罩着一圈淡淡的艺术的光环。
冯洋想，如果连这样的女人都需要报名婚恋课程才能找到另一半，那就怪不得在场的这么多人都是单身了。
“母命难为啊。”程九珠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感叹。
两人又聊了几句，休息时间就结束了。
下半节课程九珠没有在画画，而是一直低着头玩手机游戏，等周围再次响起喧闹声，她才恍惚地抬起头。
她简单收拾了东西起身就想离开，结果还没等站起来，就被冯洋按着手臂硬生生拉回座位上。
“还没下课呢。”冯洋朝她眨眨眼。
程九珠闹了个大乌龙，赶快坐正身子。
“谢谢啊。”她向冯洋道谢，有些不好意思，“我听见这么乱，还以为是下课了……”
她一边说，一边抬头看向前方，发现前面的大屏幕前有一男一女正相对着站在那。
“这是在做什么？”程九珠小声问。
“张老师刚才说要做个试验，就从学员里挑了他认为条件和需求都互相合适的一男一女，现场指导他们恋爱的技巧。”冯洋突然有些激动地拽着程九珠的袖口，“你快看！那个女的脸红了哎！”
这么神奇？
程九珠也看向台上——那个被抽上去的女人确实面若桃花，眼泛水光，而那个男人则是在那位张老师的指导下，含情脉脉地对女人说着情话。
那男人带着点儿乡音，程九珠费了点儿功夫才听出他在说什么。
“……你的手上划了一道口子，我也给自己划了一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这样我们就是两口子了。”
其他人：“哇，好浪漫啊！”
程九珠：“……”
这什么土味情话啊！
这样也能撩到妹吗？
程九珠几乎是带着看热闹的心理在等着对面的女生转头就走。
没想到对面女人听了这句话竟然真的面红耳赤，连被男人握在手里的手指都没收回来，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仿佛他们不是站在讲台上，而是站在民政局的照相机前面。
怎么看这两个人应该都是托儿。
程九珠这样想着，转头看向冯洋，想从她那儿寻求些共鸣，谁成想一转头，就看见她竟然双手合十看着那一男一女的方向，眼神中闪烁着向往的光芒。
这个世界怎么了。
程九珠拍了拍冯洋的肩膀，将她从感动中暂时拉出来。
“怎么了？”冯洋情绪还在，语调都比刚才温柔了很多。
“你不觉得……这样很尬吗？”程九珠一脸便秘，五官都挤到了一起。
“是有点儿。”冯洋点了点头。
“那你还……”程九珠愣了一下。
“年轻的时候是觉得这些话都很假，不过到了我这个年纪，如果真的有人能对我说这些，至少证明，他为了和我相处也做了很多准备不是吗？”冯洋微笑道。
“也许你觉得这些听上去又过时又没有新意，但谁又能保证精心准备过的情话是假话，而那些看似朴实无华的承诺就是真话呢？”
本来想要劝她的，没想最后被震动到的是自己。
当程九珠再次看向台上的那一男一女的时候，刚才的不适和反感竟然真的少了大半。
情话是否能够打动对方，不在乎情话的内容，而是讲情话的人是否真的带着感情。
刚才那位张老师按照资料中填写的男女心仪对象的标准和条件要求挑出来了两人，自然也就比较容易来电，彼此怀有好感的两人，即使是讲着土味情话，也会感受到那种荷尔蒙的流动。
“可这样一来，他们俩能看对眼就根本不是土味情话的功劳，会不会误导其他的学生啊？”程九珠纳闷。
“实话告诉你吧，在场的人其实大部分都不是为了上课，而是为了交友才报名的。”冯洋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他们哪在乎台上说的什么啊。刚才课间的时候我注意观察了一下，已经有好几对交换了联系方式了。”
“原来如此。”程九珠了然地点头。
后面的东西程九珠自然也没耐心继续听下去，在手机被她玩到即将关机的时候，总算听到了一声“下课”。
程九珠和冯洋一起往外走，两人加了微信，约定了下周还坐在一起。
“程小姐！程九珠小姐！”
两人正往停车场的方向走着，突然程九珠听到后面有人喊她的名字。
程九珠停下转身，看到一个陌生男人朝自己这边小跑过来。
男人穿着一件枣红色的夹克外套，内搭土色polo衫，下面穿着条蓝色的牛仔裤，这个色彩搭配和出众的时尚感对于平时看惯了鲜花的程九珠来说有点儿冲击。
不过她还是礼貌地站在原地，看着男人气喘吁吁地在自己面前停下。
“这位先生，您是叫我吗？”
“没，没错……”男人看着程九珠，一只手在夹克上擦了擦，才朝她伸过来，“你好，我姓王，刚才我们都在里面上课的，我就坐在你的斜前方两排的位置。”
程九珠大方地和他握了握手：“王先生您好。”
这位王先生虽然衣服配色有些土气，但人看上去忠厚老实，高个儿，说话带着点北方口音，但不太明显。
“刚才张老师点到你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王先生看上去有点局促，但脸上因为小跑泛起的潮红褪下去之后，说话也比刚才稳重了许多，“我觉得你看上去非常文静又温柔，是我很欣赏的类型，能不能我们互相留个联系方式，加深一下对彼此的了解？”
“王先生，其实我并不是你认为的那种文静温柔的女人。”
程九珠一听，就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也只是被自己的外表吸引而已。不过话虽如此，她还是拿出手机扫了那位王先生的二维码，添加了他为好友。
“合不合适也要相处之后才知道。”王先生喜滋滋地笑了笑，然后在她的注视下转头看向她旁边的冯洋，“这位小姐，能不能也留一个您的联系方式？”
程九珠本以为冯洋会生气，至少也会露出尴尬的表情，但没想到冯洋大方地拿出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
王先生高兴地收起手机：“那就不耽误你们，回去以后网上见了。”
说完朝两人点点头，转身离开。
看着王先生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冯洋突然开口说：“这位王先生看上去还蛮实在的，应该是个靠谱的发展对象。”
“可是他同时要了我们两个人的联系方式。”程九珠忍不住说。
“这很正常，我也会同时和好几个相亲对象保持联系啊。”冯洋习以为常，“对了，等会儿你有空吗？我想买几件秋装，你是设计师，眼光也比较好，帮我参谋一下吧。”
“我没……”程九珠刚开口，就突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
“对不起啊，我今天还有工作。”她不好意思地朝冯洋笑笑。
冯洋摆摆手，表示不在意：“没事，我们微信再约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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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回来了。”
程九珠的拖鞋声啪嗒啪嗒经过厨房门口。
程母从厨房探出脑袋来，手里还拿着锅铲，看她头也不回地走进自己的房间，手在围裙上随便擦了两下，连忙跟着走进去。
程九珠晃了晃鼠标，先点开微信，从电脑上接收了盛光天河早些时候发给她的那个返图的压缩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