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狂士楚歌(1 / 1)

郑平一觉醒来,已是日薄西山。

他悠闲地起床,收起藤榻,在墙边挂好,整理衣襟去找孔融。

刚踏出房门,旁边的侍从就朝他行了个礼。

“祢处士,这是宗正院的荀君送来的桐马酒。”

“宗正院?”郑平有些意外。他知道宗正院是什么地方,但是原主“祢衡”除了孔融之外并没有相熟的好友,谁会送这么珍贵的酒给他?

仆从只负责汇报,他对祢衡的“名声”亦有所耳闻,为了不惹事,听到郑平的反问后,他仅点了下头,便端着托盘立在一边,充当人形雕塑。

看着托盘上那只精致的鹤形酒壶,郑平没有立即接过。

仆从并未谈及更多信息,他只得再问道:

“哪位荀君,为何送酒给我?”

仆从一板一眼地道:“是内官长、司空军师荀公达。来送桐马酒的门客曾道:荀君今日休沐,半个时辰前于隔壁拨弦弹奏,打扰处士午憩,故送上此酒,以作赔罪。”

祢衡听了这话,没再多问,接过那只酒壶。

早在入睡前,他就已经向仆从了解过少府衙的情况。这个后院的东厢平日里基本没人过来,只有孔融偶尔来这落榻。他过来睡觉的时候,已经过了午休的时间,住在隔壁的荀攸会认为这边没人、即兴弹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郑平入睡的时候没想这么多,他还留着过去的思维习惯,听到有“噪音”扰民,就提起家伙示威了一通。

他没想到隔壁的荀攸在听到笛声,知道这边有人后,不但立即停下演奏,还在派人来询问清楚情况,取了珍贵的御酒过来赔罪。

对方明明知道他是声名狼藉的“祢衡”,却还能做到这个程度,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足够郑平对他升出一分好感。

郑平让仆从退下,自己提着酒去找孔融。

现在已是傍晚,衙邸即将“下班”。孔融的住所并没有像一部分主官那样安置在府衙后院,而在距此地有两条街之远的民舍。因此郑平提早寻了孔融,坐车前往孔融的宅邸。

孔融见到郑平手上提了一壶桐马酒,十分惊讶。

郑平如实解释,孔融听完后,感慨道:“荀公达内修通明,外冷而内温,亦为君子。”

郑平听了孔融的夸赞,突然想起祢衡对荀攸的评价“荀公达之辈,可叫他独守坟茔”,顿时陷入异样的沉默。

祢衡的狂言早已传遍整个许都,荀攸肯定知道“他”对他的贬损。

被事主骂成“死人脸,没感情,可以去镇守坟墓”,竟然还能“以直报怨”,确实是个君子。

孔融夸完荀攸后,两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们进入孔融的宅邸,被侍从引入门,脱下外袍,搁在博山炉上烘烤。

祢衡随孔融在一架漆案上入座,为了以示亲密,孔融让他与自己同坐一席,共用一案。

孔融家世渊源,府上常年供应三顿饭,这个时候正巧是最后一顿的餐时。

郑平只与孔融说了一会儿话,侍女便蜂拥而入,送上各种精美的佳肴。

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来者是客,孔融让人准备得比平时更丰盛一些。

一碗奶白的粳米盛在云纹漆碗中,配上金饼,葱花豆腐,烤鹿肉,格外丰盛。

郑平享用过一顿正常的晚餐,立即对自己今日的前两顿表示唾弃。

饭后吃着一碟甜瓜,郑平与孔融对弈了几局,很快就有侍女过来提醒——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

这个世界的作息比他以前所处的“伪魏晋时期”更加规范,除了看书达人和公务达人,大部分人都睡得很早。

郑平虽然下午睡了一会儿,现在还不困,但他考虑着自己的身体情况,还是决定早日熄灯。

一夜无梦。

第二天,孔融继续“上班打卡”,郑平决定回一趟祢衡的住宅。

在郑平穿过来的时候,祢衡身边是没有任何家侍与门卫的,不然也不至于大半夜冷冰冰地倒在外面,连个帮忙挪进屋的人都没有,最终一命呜呼。

孔融因为祢衡前日刚被人套麻袋殴打,担心他的安全与起居,强烈要求他带几个护卫与侍从回去。

出于多方面考虑,郑平同意了孔融的要求,从孔融的家侍中选了两个不起眼的护卫与一个小僮。

至于那盏桐马酒,虽然郑平以身上有伤,不宜饮酒为由,让孔融拿去配花生米吃了,孔融却并不同意,执意说这是荀公达单独送给他的,不可让他饮用。

郑平对所有繁文缛节知而轻之,本不在意这些。但他尊重这个时代的君子之礼,于是从善如流,提了那盏御酒回去。

而后,他再次顶着孔融——仿佛欣慰地看见自家小牛长大的舐犊老牛——的闪烁目光,与他道了别,坐车去了破破小小的住宅。

刚走到目的地,还未进门,就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在门边徘徊。

正是那个前日套了祢衡麻袋,昨日一早又来“送温暖”的学子。

郑平在脑中回忆了一番,精准地找到他的姓名。

覃绰,字叔广。

今日还未到收线的时候,郑平不打算打草惊蛇,平静地走了过去。

覃绰听到脚步声,连忙转身,见到郑平,做出一副惊喜之色:“正平,你回来了?”

祢衡表字正平,与郑平恰好同音。

因此,覃绰亲密地呼唤祢衡的字,就好像在直呼郑平的姓名,多少令他有些不快。

微不可查的皱眉,被覃绰眼尖地捕捉到。

他撇去纷杂的猜测,作出关切的模样:“正平可有心事?为何皱眉?”

郑平的眉眼毫无波澜,他盯着覃绰,缓缓开口:“你挡着我门了。”

覃绰面上的浅笑一僵,他让开路,任由郑平开门。

为了避免发生昨日吃闭门羹的惨案,门缝一开,覃绰就想挤进去,却被高壮的护卫一把拦住。

他只得扬声道:“正平,我有话要与你说。”

“说什么?”郑平侧过头,眼中的色泽如同精雕玉琢的黑曜石,让人瞬间息声。

覃绰深吸了口气,恢复了少许冷静:“你先让我进去。”

郑平又看了他一眼,佯作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覃绰心中狠狠一跳,不安地道:“你知道了什么?”

郑平走进院子,没过多久,又折了出来,把一个竹篮子硬塞进覃绰的手中。

“你是来拿篮子的吧,给。”他不客气地下逐客令,“现在拿到了,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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