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魔神宗,屠神峰。
周容坐在玄丝草团上,眼睛紧闭,体内元气暴动,在身体周围形成了一个密闭的风茧。
屋门关着,房间内布着一个压制动静的阵法,东南西北四个阵脚各自画着阵符。
该阵是前不久吴先生在阵法课上刚传授的,没想到此刻就派上了用场。
紫焰蛟龙趴在阵法外,举着脑袋,爪子漫无目的地扒拉着地面。
没人逗弄,它好无聊。
等等它在想什么
停止这种危险的想法
紫焰蛟龙在地上翻滚了一圈,然后将目光投向自己的主人。
阵法中央,周容极力压制着体内肆动的力量,但终究还是克制不住。
一股黑色极为邪异的魔气从丹田之中冒出,很快就席卷而上,冲破经脉,与周身的元气风茧纠缠在一起,将原本透明的元气都染成了黑色。
小紫担忧的嚎叫了一声。
尽管魔气的波动被阵法隔绝开来,但它仍辨认得出。
周容睁开眼,手中迅速换了个功法印记,他知道自己突破辟谷期在即,体内的魔气不受控制逃逸出来,好在丹田处的封印还在,处理此事不是很麻烦。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身体中的魔气爆发只会越来越难以控制。
到时候,恐怕
周容眼神一暗,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他幼年被迫逃亡,途经仓州时被敌家追杀,负责保护他的古灵门长老将他藏于一破庙当中,自己引开敌人死了。
他之后流连辗转各地,直到今年年初被魔神宗的长老捡进了六脉。
算算时间,已经八年过去了。
这世上没人知道还有龙神血脉的存在。
想到这儿,他的脸色一凛,心里知晓以后的路都要靠自己探索了。
古籍上记载,龙神在几千年前出现,是龙族妖兽修炼成人,从初代起就引魔气入体,为了增快自己的修炼速度,后代修炼时很容易引得血脉中的魔气肆动,一旦压不住就会入魔。
除非,能有神器引导出体内的魔气。
但神器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获得的
周容脸色凝着,手势变动,催动功法,身体周围的元气逐渐收回体内。
白天他为什么会觉得俞子真不对劲,就是感受到了一丝魔气的存在,但又不十分相像,还没来得及细细探究,二脉来找事的人就被他们分脉的长老喊了回去。
他只能将心中的疑虑暂时压下。
同一时间。
仓州城,秦家。
李粲然坐在一张红木太师椅上,盯着面前的小孩。
他正要摆卦的手指顿了顿,然后道“让我瞧瞧。”
小孩依言伸出自己左手,果然,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了血迹。
“怎么会这样。”李粲然皱眉。
混元膏过期了他在心里问小统。
唔小统也纠结了一下,不会吧,我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那你现在遇到了,再卖我一次假冒伪劣产品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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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统委屈巴巴的跑去检修商城各类武技灵药。
李粲然记得自己储物袋中还有一瓶青灵膏,他拿了出来,又重新给小孩涂上了,随即叮嘱道“这只手注意不要碰水。”
小孩乖巧的点了点脑袋。
待他走后,李粲然重新翻开了原先正在阅览的占卜书,上面介绍了测算方位以及事物吉凶的方法。
先来试一试铜钱起卦。
李粲然合上书籍页,掂了下手中的三枚铜币,决定测点无关紧要的练练手。
他对着小统道“之前你去过桂溪阁对吧”
小统老实点头。
李粲然神思稍定,心中想着桂溪阁的方位,默念着起卦之咒,然后分六次将手中的铜钱扔掷在桌面上。
在起卦咒的作用下,每一次扔掷的铜钱都摆列出了一个玄奇的爻象。
理者无迹,象者有依。
一次一爻,六爻一卦。
六次之后。
他道“在东南方向,是不是”
小统表情复杂,一来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二来又不愿骗他。
李粲然又试了一遍,接着问“正南方”
小统“”
的确是正南方位,但它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不是筮术测算出来的结果。
之前有信鸽从秦家朝东南方向飞出,想来宿主是根据它从桂溪阁赶去截鸽的时间推断出的方位,要是它不承认是正南方,估计就
“正东面”
果然。
李粲然将三枚铜板随意丢在桌面,“没意思。”
“宿主你真的任性。”小统叉腰道,“没有哪个筮术大师像你这样轻易算个两卦就放弃的。”
李粲然懒得理睬它的批评,心中突然想到之前看过的一本太卜筮法,上面好像提过一种准确度极高的入门算卦之术。
他急急忙忙从储物袋中将其翻了出来,找到印象中的一页。
细细读了一遍之后,他惊喜道“今晚试试这个。”
其他人都吃过晚饭之后,董桉才步履阑珊回的秦家,表情很臭,估摸着是被尤阳煦给骂惨了。
推开房门,神情悻悻,一下子瘫倒在了床上,懒懒的抱怨一声“真没劲。”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李粲然已经摸清了董桉的脾气。用两个字概括就是,“怂猛”,面对打不过自己的人猛,自己打不过的人就怂。
没心思听他讲述戏楼的事,他继续低头摆卦。
董桉见他不理自己,便挑起一边眉毛,主动搭话道“你在干嘛呢”
李粲然言简意赅道“算卦。”
“算卦”董桉来了兴趣,立刻从床上翻座起身,走到他书案旁,“来来,替我也算一算。”
“你想算啥”
“等一会儿,你行不行啊”董桉狐疑的盯着他,“真会这个”
李粲然老神在在的靠在太师椅上,手中掂着几枚铜币,说道“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有道理。”董桉坐回床上,摸着下巴道,“你先替我算算尤阳煦师兄他住秦家哪个房间,我明早过去再认个错。”
“可以,一百块灵元石。”
“”董桉从储物袋中掏出一袋灵元石扔给了他,“里面有一千块,够你算的了。”
李粲然扬扬眉,接过钱袋收了起来。
“赶紧的。”
没有理会他的催促,李粲然慢慢悠悠的坐直了身体,然后按照方才的起卦之术,扔了六次铜币。
董桉只瞧见一阵金光,就有一个卦象悬空摆列在他的面前。
他睁大眼睛,喃喃道“我去,厉害啊所以他住哪个房间”
“东边直走。”
李粲然话音刚落,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刚才的小孩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对着董桉说道“秦老爷说,这是给你留的晚饭。”
“我知道了,你走吧。”董桉不耐烦的挥挥手,将他打法走后,接着对李粲然道,“再来给本少爷算算姻缘。”
“算姻缘可以,但要加钱。”
“小事。”董桉很干脆的从身上掏钱,然后端起托盘中随晚饭一同送来的茶杯,揭开杯盖瞧见不是中午的茶叶,而是又换了种茶,香气清逸。
秦府的人眼色倒是不错,竟舍得拿飘雪草出来。
他满意的饮上一口。
趁着董桉吃饭,李粲然一边骗钱,一边和他胡诌。
给他算了一共三门婚事,外加八段婚外情。
董桉震惊的咽下最后一口饭,“真的吗”
“真的。”
李粲然面不改色的收拾好铜币,以及书案上刚切好的竹片,说道“我要出门一趟,床就给你睡了。”
“你去哪儿”
“吃宵夜。”
随口应付了一句后,李粲然就往屋外走去。
此时万籁俱寂,秦家上下应该是都睡下了,院子里没了白天的鱼腥味,只剩下淡淡的花朵香气。
这味道,竟有点像刚刚董桉喝下的清茶。
李粲然往院子前门走去,路上遇见了刚才来送饭的小孩,他脚步停住了,“你还没去睡觉么”
小孩正坐在白天那个游廊上,听见问话便抬起脑袋,眼睛在夜色中亮亮的。
他小声道“我马上就去睡了。”
“嗯。”淡淡应了声后,李粲然又想起一事,“你知道跟我们一起来的那个师兄住哪儿”
小孩伸手指向东面,“最里面那间就是。”
哈,蒙对了。
李粲然扯起嘴角满意的笑了笑。
仓州城内,好几条街上都寂静无声。
只有孤零零的夜色与拂过的清风。
刻着筮符的竹片插在地上,上头系着红绳,另一头被李粲然攥在手中。
他将竹片插在了活死人集中出现过的地点,一共五处地方。
红绳末尾打了个结。
按照太卜筮法中所言,他将食指戳破,滴了一滴自己的血迹在红绳上,口中念了几句筮咒。
“太卜有灵,万物之数,比事合象,求问方位。”
话音落下之时,红绳系结处凭空出现了一个卦象。
李粲然用带血的手指在上面写了三个小篆,卯,未,申,分别是活死人出现的时辰。
卦象变动,写了筮符的竹片震颤不已,随即从中冒出一道金光,砰的一下射向了西南方向。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系统提示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仓州城秘闻之筮术,获得经验值五百,已打入宿主账户
李粲然暗暗心惊,记下了该处方位。
卦象消失,竹片倒地。
他迅速收拾了下现场,随即趁着夜色,朝卦象所指方向疾奔而去。
小统从他身上探出,先一步飞过去打探情况。
浓厚的黑夜,就连院子里的池塘都反射不出一点光亮。
李粲然收敛气息,趴在一处偏屋的屋顶之上。
小统很快飞了回来,摇了摇头道“这个院子里没有元气波动。”
那就说明是普通人干的。
李粲然轻手轻脚地掀开了一块瓦片,屋内没有亮灯,什么都瞧不见。
他伸手敲了敲手中的青瓦。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中分外响亮。
没有反应。
“下去看看。”他对小统道。
小统依言飞了下去,转了圈后飞上来摇了摇头,“只有两个人在睡觉。”
李粲然又换了个屋顶,照例,开瓦片,放小统。
小统倒很好用,不消片刻就能打探完情报上来汇报。
来到了最后一间屋子。
李粲然等了一会儿,小统飞出来了,还是摇头。
“什么都没发现吗”
“没有。”
不会吧。
李粲然将掀开的瓦片放了回去,难道太卜筮术不是这么用的
他翻出古籍和夜明珠,将那页又前前后后瞧了几遍。
没错啊
就是这里。
而且根据系统提示,他都已经完成算卦任务了。
等等,如果他没算错,那就是说明不在屋子里
李粲然被吓得一激灵,连忙朝身后望去。
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小统捂住胸口,脸色惨白道“宿主你别吓我”
“你怂什么。”李粲然鄙视的瞧了它一眼,随后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去院子里面搜。”
小统喃喃道“院子里能藏哪儿啊,难不成埋在地下吗”
李粲然脚步顿住,看向它。
小统睁大眼睛,“不会真埋在地下吧”
那也太没创意了。
有了目标后,一人带着一系统去院子中的花坛刨土。
在刨到第二个花坛时,李粲然摸到了一个光秃秃的头骨。
小统吓得想尖叫,又忍住了。
李粲然忍住不适,将整具尸体都挖了出来。
一具成年男子的身体,身上裹着细碎的泥土粒,闭着眼睛,肤色苍白。
他拿着夜明珠四下照的时候,在地上躺尸的男子突然睁开了双眼。
“我靠。”
李粲然立刻踹了他一脚,将其踹翻了身子,使得背面朝上。
“会封印吗”他问小统。
“我没学这个技能。”
李粲然只得从商城中买了一叠封印符纸,在他身上迅速贴了几张,然后收进了另一个储物袋中。
他依法炮制,扒出了泥土里另外两具被下了蛊的活死人,一并装进了储物袋。
“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
李粲然愤恨地低骂了一句,然后也顾不得打院子中的井水洗手,直接往秦家的方向奔去。
在他走后不久,院子的主屋大门被朝外推开了。
一个穿着中衣的老头走了出来,在他推开门的时候,院子中所有房间的门都同时推了开来。
众人互相望了眼,黑夜中,只能依稀看见彼此谨慎的眼神。
老头走至院子的井边,朝里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
所有人默不作声地又回到屋子关上了房门。
李粲然不知道的是,在这家人院子的井里,吊着至少二十个活死人,因为感受到陌生人气息,一整
夜都睁着眼睛。
一回到秦家,刚想按原路返回,就被迎面而来的尤阳煦给堵了路。
“听说你出去吃宵夜了”他冷声冷气的问道,“怎么,晚饭没吃饱”
寻常酒肆早就关门了,这时候还有夜宵可吃的只有妓馆。
难怪尤阳煦要表现得这么生气,自己带出来的两个一脉弟子竟爱如此寻欢作乐,实在是丢他脸面。
虽说带出来时保证好吃好喝的招待,但至少得提前禀告他一声吧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董桉这个小人,竟然一转眼就把自己给卖了。
李粲然恨得咬牙,但面上还是好言解释了一番,“师兄,我真的饿”
他瞧见尤阳煦的身后,董桉正探头探脑的和他打手势,示意不关自己的事,谁知道尤师兄突然来查房呢
尤阳煦清楚身后的动静,气得脑门口青筋直跳,恨不得将这两人吊起来打。
李粲然低着头又解释了一下。
尤阳煦刚想教训他一番,就听见眼前之人的传音,神色诧异了一瞬,然后继续扯着嗓子骂了几句才肯罢休。
回到房间,李粲然先去洗了个澡。
穿着内衣出来时,发现董桉已经先他一步躺床上睡下了,“你说的,这床让给我睡。”
李粲然好笑的“切”了一声,然后干脆利落的在床边坐下。
“说真的,你出去干啥了”董桉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疑虑,开口问道。
“说了,吃宵夜。”
“哎,你就跟我透露一下嘛。”
李粲然“真想知道”
董桉拼命点头。
“我去挖死人了。”
“我去。”
董桉叫了一声,随即就拱下身子,面色怪异了一瞬。
不会吧,吓成这样
李粲然刚准备掀开被子躺进去睡觉,就看见董桉面色惨白,一动不动的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然后突然大叫了一声。
声音痛苦,脑门上冒出了汗珠。
操,这是什么情况
饶是董桉再害怕也不可能吓成这样,这绝对是哪里出问题了。
李粲然立刻翻身到了他那一边,瞧见他眼珠中冒出了红丝,整个人哆嗦不已。
“怎么了”他急声问道。
小统赶紧去查资料。
但见下一秒,董桉身上冒出了一股光亮,像是冲破了一股邪瘴之气般,护住了他的心神。
一切又平静了下来。
董桉趴在床头对着地面干呕。
他的面色仍是白得吓人,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之色,口中喃喃低语道“日,哪个王八蛋,敢这样搞老子”
小统这时查完了资料。
他这是被下蛊了
什么
李粲然神色沉了下去。
夜半三更。
秦家某个点着煤油灯的屋内。
刚才在院子中看花的小孩正端详着面前的一个小盅。
一条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虫子就这样爆体死了。
撑了不到十个数
不过是兴趣来时的玩物,死了便死了罢。
小孩将虫子夹起,扔离了盅内。
此时的盅中,还有形态大小一样的数十条小虫。
他心中知晓,秦家少爷已经给古灵门写信了,禀告了自己的身世。或许再过不久,他便可以被名正言顺的接走了,不用再藏身于这小小的秦家。
至于他的身世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
他这么想着,便将左手包扎好的纱布再一次扯开,用刀子割破皮肉,放出血迹滴入养蛊的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