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见他的面色由白皙变作苍白最后泛出隐隐青色,手指扣紧目露挣扎,不由笑出了声:“逗你的,别站着了,坐。”
清欢怎会不知,让他放弃尊严,让他奴颜婢膝下跪迎接,这可真比杀了他还难呢。
穆云琛心底大大的松了口气,有些事他纵然勉强自己恐怕也是做不到。
“让你好好休息,却在这儿写上字了?”清欢随手翻着穆云琛小几上的诗稿,“我瞧瞧都写的什么——”
她随手拿起一张,是一阙未写完的词:心在贺兰千里帐,可叹月夜高墙影,浮生若梦。
清欢爱诗词,也懂得解诗词,穆云琛这词与“身在天山,心老沧州”异曲同工,是人生如戏寥落至极,抑郁不得志的表达啊。
清欢没想到他一个文弱雅致的读书人,心中竟也这般渴望横刀立马,建树功业。
但她表面上并没有便显出任何惊讶,淡淡道:“带伤练词,就那么想见白少陵?”
谈到白少陵,穆云琛这几日少见的笑了,羡叹道:“白先生是文坛大家,天下写文读书之人,有几个不向往的。”
清欢放下词稿道:“也是,‘诗词歌赋白少陵,著书立说孟叙渊’你们读书人都爱瞎酸,这俩人都让你们捧上天了。叫我说白少陵也就算了,那个孟龚孟叙渊,哦我的天啊,他说话我都听不懂,忒绕,什么当世大儒,亚圣之后,除了长得比一般小老头好看点,真没看出哪里厉害,酸叟一个。”
穆云琛听到“孟叙渊”这个名字眸子明显的暗淡了几分,但是清欢并没发现,只听穆云琛低低的说了一句:“孟先生当世大儒,今年四十有一,是不世出的奇才,说来正是治学盛年,算不上老头。”
清欢当真表现出了老大的惊奇,感慨道:“他才四十一?!我当他五六十呢!真真是读书催人老,读书催人老。”
穆云琛此刻的心绪本是复杂极了,但见清欢不经意间流露出那样惊奇的夸张表情,一时间竟被感染,唇角不由的弯起来,露出一个比方才更明亮的笑容。
他生的很美,人又温润,笑起来就让人想亲近的感觉,但清欢认识他的日子少没怎么正经见他笑过,被欺负到快哭的样子倒是见得更多。清欢也不过十九岁,虽说往日强压着自己做出家主的样子,但远未到暮气沉沉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因见穆云琛笑的好看不免就多看了两眼,连带着心情也不由自主的好起来。
“穆云琛你坐。”清欢拍拍身边的罗汉床沿,招穆云琛坐过来。
穆云琛不适应与清欢亲近,见她让自己过去就立刻隐了笑容,恢复了拘谨自持的模样。
清欢难得没恼,瞧他磨叽就将人拉过来,趁他中药后身体绵软就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歪头瞧着他笑道:“看不出来,你心可够细的,连孟老头多大岁数都知道,你日后是不是也想见见他,讨教讨教?若是想你只管跟我说,他从山东的杏坛书院来京城时我第一个让你见。”
穆云琛有些不自在的垂首坐着,半晌没说话。
清欢只当他年少未与姑娘处过,不好意思了,所以并未多想,四顾耳室之内的陈设,放轻了声音,别样柔婉道:“我这耳室往日只是放些看得上又一时半会用不着的东西,所以只有纱帐没有门,并不是给人好好住的,往后总让你歇在这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穆云琛不知清欢何意,侧首问道:“郡主要如何——”
他刚说到一半又想起自己并无置喙的权力,于是转了话头道:“都凭郡主吩咐。”
清欢哪里不明白他方才百转的心思,含笑再靠近他一点,在他耳边带着魅惑气声道:“你都听我的吗?”
清欢往日牛乳养肤香雾薰衣,身上自然带着隐约的花□□香,她靠近了那香气便散出些许,惹得穆云琛神魂微荡,整个身子都僵硬的厉害,艰涩的点点头道:“嗯。”
清欢虽然并非真的好色,但浪荡的名声毕竟摆了几年,好歹是花丛里面打过滚的老手,哄人的话那是一套一套的,见穆云琛紧张就更进一步,在他耳边有意吹着气道:“那等你肩上的伤不碍事了,睡到外面去,陪着我。”
穆云琛终于稳住了些许心神,小心的躲着避开一些清欢,而后深深蹙起眉心,抿唇道:“这怎可……”
“这不行吗?你穆云琛难道没睡过那张紫檀雕花的拔步床?”清欢变了脸,眯眸望着他。
穆云琛已身在囚笼和清欢做了交易,再不想自讨苦吃惹她动气,连忙道:“不,郡主,我……”
“你听我的话呀。”清欢见他如此紧张,带笑的声音又软了下去。
她带着婉转的娇意,柔若无骨的手抚上穆云琛的侧脸,笑道:“你身上的药可还没解呢。不过这药性我大概也知道了,若是不撩|拨,该是入了夜才会发作,算起来,现在约么着也快到时候了。你有没有感觉到?要不要我再帮你解一解?”
说别的犹可商议,提到这件事穆云琛却不能容忍,蹭的站起来,连退两步急道:“郡主,郡主要执意辱我,我……”
穆云琛话没说完,眼见清欢的脸色沉了下去,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便话在喉中卡住,一句也说不下去了。
清欢妩媚温柔的神色已经尽数散去,望之已然又是那个高高在上冷冷冰冰的家主了。
“穆云琛,现在已经不是你刚来宇文家那会儿了,你如今是我的什么人你自己清楚,我疼着你纵容你是一回事,你拒绝我就是另一回事了。”
穆云琛一时间无措的看着清欢,进退维谷,但若要他一朝一夕之间就学会向人邀宠献媚,他也绝对做不到。
“过来。”清欢冷脸命令道。
穆云琛的手指深深陷入掌心,僵硬着身体坐回了清欢身边。
清欢见他鸦黑的鬓角已有些许冷汗,脊背也直的的发僵,终究是叹了口气,主动挽上穆云琛的手臂软下声音娇婉道:“你看你,连自己吃几碗干饭都不知道就冒冒失失的把自个儿卖给我了,还说不后悔呢,傻得招人疼。”
穆云琛早已领教过清欢喜怒无常的性情,分明下定决心要迎合清欢,可真到了与她相处的时候却仍旧对她的忽冷忽热不知所措。
清欢也不管他想什么,就着挽臂的姿势歪头靠在穆云琛肩上道:“我还不知道你了吗。谁也没让你一天就学会那起子趋炎附势的本事,我也不稀罕。”
她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目光潋滟的望向怔怔的穆云琛,吐气如兰道:“你要是想拒绝我,我教你个窍门。你好好跟我说,温柔点我就肯听了,但你硬拧着我就不高兴,我这人没什么耐性,躁起来就要动手伤人,其实也不是真的想伤你,你就对我好声好气些,好好爱惜着自己点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