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和熙十三年,立秋之后天气有些反常,白日里依旧流着火似的烧,入了夜却又很快的凉下来。丹阳长公主府的重阳举子赏花夜宴结束后,热闹的府邸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夜凉如水,一轮冷月挂在中天,将长公主精巧雅致的庭院笼罩在一片夜色朦胧之中。
通往客院的鹅卵小|径上,一个黄门小宦官打着不甚明亮的六角宫灯,一面带路一面扶着脚步踉跄的少年走向人迹罕至的客院西厢。
“穆九公子,您醉了,慢着些,前面就到了。”
小宦官年岁也不大,揽着少年劲瘦的细腰,心里想着大管事宋公公吩咐的事,不由有些唏嘘,乍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摇摇晃晃的少年,只觉他十七八岁的年纪,在月下肤白似玉,眉眼如画,端的是好看的紧。
可惜了。
小宦官这样想着,忽然听到扶着的少年用温温润润的声音轻轻谢了一句:“有劳公公,穆云琛醉酒,得蒙照料,不胜感激,明日必当……重谢。”
“穆九公子客气了。”小宦官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穆云琛仿佛春水含雾的沉黑水杏眸。
他有些心虚,因为他知道这穆家旁支的庶子穆云琛将要被带去何处——宋公公收了顶尖豪门元氏门阀三公子元林鑫的钱,在宴会席间已然让穆云琛神不知鬼不觉的喝下了媚|药,他今晚便是插翅也难飞了。
小宦官叹了口气,他跟着宋公公当差深知元林鑫是个什么龌龊黑心的德行,心说穆九公子这么一个脆玉做的人,明日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怕是连“以后”也没有了,依着元林鑫的变|态作法,不被玩死也被玩残,他从前祸害完悄悄扔去乱葬岗的少男少女可多了去了。
权贵在上,这都是命。穆云琛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姿容隽丽清逸绝伦,怪他才华横溢招人妒忌,偏偏还没生在一个好人家,让自己的异母嫡兄视为眼中钉,暗地里将他悄悄献给了癖好特殊的元林鑫做玩物。
此刻的穆云琛不知那小宦官所想,他今日是真的很高兴。他今年中举后才被家中应允出来交际,而今晚是十七年来他第一次由嫡长兄带着参加世家贵戚的宴饮。当初从长兄手中拿到请柬时,他也是头一次见到向来对他不闻不问的长兄对他露出温和的笑容。
他记得长兄那天对他说的每一个字:“云琛,你已经有举人功名在身,日后便能以八大世家穆氏正经子弟的身份在外走动了,你要为整个穆氏尽力,明日父亲让我带你去长公主府中赴宴,为你他日秋闱高中铺路。”
穆云琛性情温和外柔内刚一身傲骨,却脱不了少年心性,那日他拿着花宴的请柬高兴的辗转难眠,却不曾想,竟是嫡兄送他的一张“卖身契”。
眼下穆云琛已被小宦官扶上了西厢客房软软的床榻。周遭烛光晦暗,他全身无力辨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只是想到长兄对他的一番话心中愉悦,白玉似的俊脸儿上便显出温柔清恬的笑容,渐渐合上了眼睛。
西厢的客房是长公主留给宴后醉酒贵客休息的地方,房中设置多以简单大气的樟木家具为主,外间一个小门廊,迎面长几摆着青花瓷的大瓶与陈设的铜镜,寓意“东平西静”,正墙上挂着《老子松风讲学图》。套间里面是一张大床,侧边一套云鹤翱九天的蓝黄大屏风,隔开洗浴与卧室。
如今穆云琛进的这一间却早已被元林鑫买通宋公公布置过了。西面设了刑架,宽大的床下摆了两只小箱和一只大箱,那两小箱中不细说都是办事时见不得人的取乐器具,大箱便是给穆云琛准备的,待元林鑫玩出了兴致,白日里好将他装进去带回元府,继续狎|玩。
穆云琛不知他已入了狼窝虎穴,此刻只觉睡在云端,眼皮发沉,只想好好休息明日早早回家。但没多会儿,穆云琛却惶惶然听到身前似乎有人说话,又好似什么东西在他的脸颊上游走。
“真是个尤|物,不枉我与你大哥一番费劲。”只着中衣的元林鑫坐在床边,唇角勾起不怀好意的笑,指尖在穆云琛完美的侧脸和下巴上游走。
穆云琛全身的力气都被药力化去了,他分不清说话的是男是女,想睁开眼睛看清楚,可眼皮却好似坠了千斤铁,如何也睁不开,只是对那脸颊上的触碰十分反感,入鼻的气息也皆是熏人的酒气,勾起他的吐意,让他胃中阵阵抽搐作呕。
穆云琛潜意识里摇着头去躲避那酒气袭人的味道和令他反感的触碰,但那感觉却如影随形的跟随着他,竟让善于隐忍情绪的他蹙起眉心抿紧淡唇,藏不住的厌恶起来。
穆云琛的神情尽落元林鑫眼底,他越看越生气:“你这是什么神情,躲着本公子,看不上本公子?”
元林鑫是元氏门阀的嫡三子,虽然母亲是英国公元崇戬的续娶夫人但也是出身裴氏名门,亲姨妈更是代掌六宫的裴贵妃。他武有承袭门阀兵权的将军长兄元林川,文有登科二甲的次兄元林淼,他排行第三,生在顶级豪门的四大门阀家中又不必尽什么义务,往日里除了纨绔胡闹便没有别的,全京城几乎无人敢惹,自然不会把一个没有宠爱和根基的世家旁系庶子放在心上,今日绑了穆云琛来便是看上他生的皮相好,打定主意要折腾他。
元林鑫见穆云琛迷糊中都要蜷身躲避自己的触碰,酒意之下就泛起怒来,啪的一声扬手就给了穆云琛一个响亮的耳光,骂道:“私奔妾生的贱骨头。”
穆云琛往日虽不柔弱却也只是个爱洁的清瘦少年,又因醉酒和药力的作用迷迷糊糊体力不支,被武将之家出身的元林鑫打过后更是头昏难过,脸上痛身上也痛,迷蒙睁开眼睛也看不清什么,只是凭着本能抱住床柱就要干呕。
他伏在床沿,无力地弓起身体,削肩窄腰,墨发垂肩,被打的脸颊红透了,作呕之时又在上挑的惑人眼尾处逼出几许泪来,晦暗的灯下晶亮亮的,看得元林鑫喉头发紧,眼眶泛热。
元林鑫几下扔了自己的袍服,又就着穆云琛干呕的姿态去扯他衣衫,见他挣扎便将他双腕压在腰后,恨声骂道:“出身下贱就是下贱,怎么养都是勾栏里的姿|态!”
元林鑫虽然文不成武不就可到底有从小习武的底子,中了软身|媚|药的穆云琛从人到衣裳都不是他的对手,不消片刻就被扯得七零八落,被元林鑫压制着,形容十分不堪。
就在元林鑫得意不已欲行不轨之事的时候,床侧的屏风之后却传出几声有意为之的轻笑。
这个时候被人一扰神仙都要魂不附体,元林鑫顿时酒醒了一半,软了手上力道,惊惧道:“谁!谁在那!”
“没外人呢。噫——怎么停了,别管我,你倒是继续啊,我可等着看好戏呢。”
屏风后传来的声音娇软清脆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好听的往人心窝里钻,可元林鑫听了这声音登时三魂七魄都飞了一半。
紧接着床侧的推拉屏风被一名其貌不扬的垂眸侍女缓缓推开,后面露出了一张容颜明丽,笑容玩味的美人脸。
坐在红木太师椅上的女子十八、九岁年纪,手拿一串砗磲雕佛手串,一身云岚渐变色留仙裙铺陈在柔软的毛毡上,白脂玉般的纤长手指正一下一下的摩挲着砗磲珠串珠,那双艳到极致的勾人桃花眼别有深意的望着床上衣衫不整的元林鑫,像极了看着猎物的狐王。
“宇,宇文清欢?!”
元林鑫是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在巫山云雨的半道上会遇见未过门的嫡长嫂,那个艳丽非常、嚣张跋扈,却总想跟他大哥定边将军元林川退婚的宇文门阀女家主,宇文清欢。
元林鑫虽然知道这个自幼与兄长定亲的宇文家主仗着宇文门阀有权有兵根基深厚,风流成性肆意妄为,但真的在这个时候被她旁观还是惊呆了,一双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小,颤着手指她道:“你,你,你怎么在这里!你来这里干嘛?!”
清欢毫不避讳的看着眼前一个震惊一个迷糊的当事人,闲闲歪在曲木连蝠鹭鸶红木椅的扶手上,单手支着轮廓优美的下颌,眉眼优柔笑容恣意,讥诮调侃道:“来提前了解了解你们元家啊。其实也没旁的,就是特别想知道你们元家的男人这时候是个什么德行,果真像条小野狗,急不可耐。”
清欢说着难听的话目光已经在元林鑫身|下打了个转,摇头嫌弃道:“就这点本事还强要别家小哥,真让人看不下去,忒寒碜。”
这可真是把元林鑫羞辱的狠了,他自小到大在外面都是被捧的那一个,何曾受过外人的委屈,更何况这第一回被“欺负”就遇到了这么戳心扎命的羞辱法,他哪能不恼恨,当即就系上大敞的里衣要上去收拾清欢。
清欢邪邪一笑,手上红玉柄的长鞭啪的一声甩出,细细的鞭尖却裹挟雷霆之势,一下就将元林鑫的衣带从里衣上撕了下来,还在他胸腹上留下一道浅浅的鞭痕。
“再往前一步还敢不敢?”清欢樱唇含笑,眼底却冷的发寒。
元林鑫低头怔愣的看着自己再次走光,回过神来哪听得见什么警告,扑上去就要拼命。这疯态却激怒了清欢,她冷笑一声,起身反手便是几鞭,劈头盖脸的将元林鑫打了一顿,直把他抽的倒在床下,用手挡着脸大喊求饶,“哎哟疼,疼——停停停,宇文清欢,宇文家主,都是一家人,你你你为难我干什么呀!”
元林鑫怂包一个,耐不住疼,原以为清欢是个女流之辈抵不过他用蛮,哪想到她是个实心的手狠心黑女魔头,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远远招惹不起。
听到元林鑫嚷着求饶,清欢收了鞭忽然笑了,坐下来朝他招招手,唤猫儿狗儿似的对元林鑫亲昵道:“三郎过来。”
元林鑫见她笑得那般可爱亲昵,不觉愣了愣,这才想明白眼前人是打了他的宇文清欢,瑟缩一下爬过去小心的抬头看着她:“你,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