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猛地起身。
他难以置信的盯着瓜尔佳东保:“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为何至今无人上报给汗阿玛?”胤禟难以置信地询问道。
“九阿哥有所不知,施琅大人在福建广东威名显赫,寻常百姓又哪里违背他的命令?他积威甚重,又因福建水师而在当地盘踞十数年不止,福建广东大小官员无人知晓,或是说无人敢过问此事。”
“你是如何发现的?”
“海禁开放以后台湾岛依然不允许商船停靠,奴才感觉此事颇为古怪,暗中使人查访得知。”瓜尔佳东保认真回答。
胤禟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依照瓜尔佳东保的想法,福建广东大小官员要不是蠢要不就是坏。
长达十余年施氏家族占用台湾岛也没有人发现,是官员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还是没有人去查?亦或是不敢查?
无论是哪个原因,都说明一件事:两地官员的脑子里都是水!
胤禟按捺住心中的怒意……
这按捺不住啊!他腾地站起身,哪里还有再和瓜尔佳东保吃饭叙旧的念头:“走!和本阿哥回宫,将这件事禀告给汗阿玛。”
东暖阁里父子其乐融融……好吧!
康熙心情不错地坐在旁边,冲着太子胤礽指手画脚,至于胤礽嘛……哎,他只能用尽浑身力量才能控制住自己越发狂躁的心情。
眼前是汗阿玛,不能打!!!
胤礽整个人脑海里盘旋的都是佛经,面上神情都逐渐出现无喜无悲无殇无悦的空白状态。
俗称:走神。
康熙巴拉巴拉巴拉巴拉说得意犹未尽,转头敲了敲御案:“听懂了没有?”
太子胤礽浑身一激灵。
他立刻恢复精神,斩钉截铁的回答:“儿臣都已听懂了!”汗阿玛您赶紧做您的事情去吧?啊?别来骚扰儿臣了。
康熙满意的翘了翘小胡子。
儿子聪明就是好啊!他砸吧砸吧嘴:“既然你懂了,那咱们就继续往下说其他的吧。”
胤礽:……
他眼里刚刚冒出来的光又再次消失了。
胤礽幽幽望着汗阿玛。
汗阿玛汗阿玛,您曾抱怨九弟为什么如此调皮如此惹人嫌。
这个答案儿臣现在能回答您了。
因为胤禟这性子百分百就是遗传您的!
偏偏胤礽面上还不能表露出任何不满意,他嘴角重新扬起,目光崇拜地注视着康熙,时不时配合的点头应是,再吹捧上一两句好话:“汗阿玛所言甚是!在国家大事上,儿臣还是过于年轻,不及汗阿玛深谋远虑,运筹帏握。”
康熙享受着儿子的崇拜。
他说得越发起劲,也没注意胤礽偷偷打了好几个哈欠。就在此刻李元亮顺着墙角根走了进来:“皇上,太子殿下,九阿哥携詹事府詹事瓜尔佳东保求见!”
太子胤礽喜极而泣。
他险些欢呼一声原地起跳,勉强扫了汗阿玛一眼才控制住。
胤礽遮掩住脸上的欢喜。
他咳嗽一声:“汗阿玛,九弟此刻来怕不是有正事呢!”
正事,还真是正事。
原本因逃出汗阿玛的唐僧经而欢喜不已的胤礽神情严肃,康熙整张脸更是黑沉沉的。
胤礽第一时间将福建广东两地上到总督,下到府尹的奏折一一翻了出来查阅,里面根本没有人提及台湾岛的消息,更没有人提及耕地十之七八被施氏一族占用的内容。
康熙还不死心。
他又使梁九功带人将库存的奏折翻出来,令多名官员一同查阅。
三五年间竟是无人提及过。
再往前当年与施琅为同僚的姚启圣之子,总兵姚仪曾上奏弹劾施琅强占台湾良田百亩之事,只是因姚启圣生前与施琅有仇怨,又加上证据不足最终被刑部发回,而未经查实处理。
“……姚仪目前在何处?”
“回禀皇上,姚大人两月前因病去世……”
康熙眉心紧锁。
台湾岛地处海上,台湾府的奏折数量来回不便,数量比起其他地方自然少上许多,内容大多关于岛民管理纷争,也未提及过关于田地归属纠纷。
瓜尔佳东保的奏言在前,这些风调雨顺的奏折也越发看着有鬼。康熙和太子胤礽又将瓜尔佳东保喊来反反复复问了两三遍,对照着奏折发现里面问题可能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或许是在福建水师多年。
或许是在台湾岛上的战役所致,施琅在台湾岛的威望之深之重根本不是一个小小的府尹可以比拟的。
加上台湾岛在海上,被派遣前往的府尹官员或是当地人要不就是被贬斥之人,根本无力抵抗施氏一族。十几年下来,情况也就演变成了这样!
康熙决定拿这件事来考验太子。
他的目光转向胤礽:“你说此事应当如何处理?”
胤礽毫不犹豫地回答:“此事必须要查!天下之地均属于朝廷所有,施琅这行径与占山为王又有何区别?比起贪污受贿者,此行径更是可恶可恨。”
康熙面上看不出喜怒。
他抬眸示意太子胤礽继续往下说。
胤礽细细思考着。
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至于如何处理……”
胤礽面上浮出一丝苦涩:“儿臣的想法是……不处理!”
胤禟双眼大睁。
他震惊得看向太子二哥,禁不住大声问道:“二哥!您这是什么意思?他占用百姓田地,分明是犯了大罪!”
更让胤禟意想不到的是。
康熙非但没生气,甚至还按捺住恼怒的自己:“你继续往下说。”
胤礽避开胤禟刺人的目光。
他坦然说:“这其中有两个原因。一是福建水师。福建水师是大清最为精锐的一支水上军队,尤其是在两年新建船舶的加入以后,更是让周遭国家闻之丧胆。”
顿了顿他又往下说:“最重要的是施琅在水师十余年,福建水师更是其一手创建。他是这一支军队的主心骨,更是汉人将领中的佼佼者。加上台湾岛在海上,如果直接处置施琅,只怕汉臣和百姓们看到的不会是他霸占良田之事,而是咱们朝廷兔死狗烹的行径,一旦这个话题被放大,只怕到现今打好的基础又将毁之一旦!”
胤禟猛地呆立在原地。
他双眼大睁,似乎觉得太子二哥说得也挺有道理……?
胤禟有些茫然无措的看向康熙。
康熙揉了揉胤禟的脑袋:“你这孩子所做之事至今都是一帆风顺,半点挫折也没有吃到过的。其中当然也有朕的保驾护航,也有你自己的运气使然,你想想其余不说光是科举改革,只要一步出错只怕你现在会被千夫所指,而不止是你,你五哥、十一弟、四姐还有你额娘都会被你拖累。”
胤禟如遭雷击。
整个人都有点呆呼呼的了。
康熙任由胤禟自己细细思考。
他再次将视线转向太子:胤礽对福建水师的情况可谓是信手拈来,显然是下过大功夫的。
康熙笑着说道:“胤礽曾想过福建水师的问题?”
太子胤礽有亿点点的心虚。
他咳嗽一声:“儿臣只是觉得海洋面积之广之大,可以通往各个国家又拥有巨大的资源,不应该被掌握在某些人的手中。”
“那你有想过要如何办理此事?”
“儿臣当时不知施氏在台湾岛所做之事,单单看施琅其人与其诸子,竟是……无从下手。”
施琅有八子。
除去幼子声名不显,据说施琅有意让其继承靖海侯的爵位外,其余七子在朝堂上也算是颇有贤名。
太子胤礽举例道:“比如次子施世纶两次南巡之中都表现上佳,清廉端正,民间常有施青天的名号。又比如六子施世骠八岁随父入军,现在已是天津总兵带兵征战西北……”
越是如此越让施氏一族在大清声名显赫,更让人无从下手。
胤禟此刻也说不出话来了。
难怪瓜尔佳东保会如此纠结,也难怪汗阿玛和太子二哥对于处置施琅都是颇有些左右为难的架势。
施琅是有真本事自傲!
不但自己本事好而且还会生崽,最重要的是每个崽还挺牛逼。
这就尴尬了……
太子胤礽越是如数家珍的报了一遍,越让康熙、太子、胤禟和瓜尔佳东保陷入沉默之中。
胤礽眉心紧锁。
他暂停下话头,将话题转回如何解决上:“儿臣觉得可以以其他方法将施琅调遣离开福建水师,比如去天津港教导新的水师如何?”
“顺势安插入咱们的人吗?”
“其实施琅早有准备,几个儿子无人参合在水师之中,并且早已向朕上书坦言,希望朕派遣官员接手福建水师。”
就连眼色劲也很足。
康熙和胤礽面面相窥,他们发现施琅居然是个满身长刺的刺猬,一时间让人无从下手。
就在此刻瓜尔佳东保举起手:“皇上,太子殿下,奴才还有一事要禀告。”
“你说。”
“……在奴才回京的时候,据说施琅大人已经得了重病。”
康熙:……
胤礽:……
两人额头青筋暴起。
同时怒喝一声:“这件事你怎么不早说!”
施琅健康。
施琅病重。
施琅去世。
三者全然不是一回事情!
健康可以采取调职的做法,以减少他对福建水师的影响力;病重那就只能以安抚为主,寻人顶替他的事务接手水师;至于逝世……更不好意思了,反而要遮盖出他的污点,抚恤其家眷子女。
等于前面说的一大通都白干。
康熙揉了揉太阳穴:“施琅的病情如何?”
瓜尔佳东保有些迟疑:“这……”
还未等他说话,只见门外一名侍卫匆匆而入。他面上汗水滚滚而下急声说道:“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福建水师传来急信——靖海侯福建水师提督施琅大人去世!”
很好,现在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