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镇上的人家本就不多。
四户人家五个孩子从早上起就消失无踪,早已让他们家中父母提心吊胆,惶恐不安。等到巡逻的衙役匆匆离去以后,四户人家便开始在周遭寻人,可是万万也没有想到乡民们会传来这么一天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满场气氛紧绷,四户人家的老老少少们一个个被吓得面色青白,焦灼不安不说,就是帮忙寻人的乡民们也禁不住慌张的窃窃私语起来。
“这可是县太爷都要迎接的大人物……”
“这几个孩子不会惹上什么事儿了吧?”
“那张举人会不会是个骗子?正正经经的举人哪里会躲在咱们这里深山老林里住着?”
“就是,还好我让我家大牛阿启没继续跟着那人读书——不会忽悠着他们去做什么坏事了吧?元起家里可就一个娘了,他怎么也不想想多看顾点!”
半是担心半是怕担上什么事,乡民们一边议论一边视线禁不住扫向居中的几人。被围在中央的一名素衣荆钗的年轻妇人绞着帕子,她忽然推开诸人走出人群,直直的朝着街头走去。
这样的动作登时间让几人惊呼起来。
一名年岁差不多的妇人心头一跳,赶紧上前拉着她:“李二家的,大牛家的也就随口说说的,你可别往心上去!”
“我要去衙门,寻回我的孩子。”李二家轻言细语的说着话,她音调轻柔婉转,但是动作却是刚毅坚持。
“李二家的——大家快拦着她啊!”上前阻拦的妇人拉不住李二家的,急急回转头喊着。
“我也去!”
“我也要去!”
只是还没等人上前,倒是其他几户人家也一个个站出身来,异口同声都要去衙门要回自家的孩子。
“武大哥别急!”
“这些孩子不会出事的,咱们要不使人打听打听?”先前旁观冷视的乡民们也着急了。他们纷纷上前紧紧拉着几户人家的男男女女,生怕一个不注意他们就冲去了衙门。
要知道县老爷可是个大脾气的。
这万一冲过去被治罪不死也得脱层皮!想到这里乡民们更是急了:“李二家的、武大哥、许大哥……你们得想清楚!县老爷哪里是这般能得罪的?”
“没了我儿我还能做什么?”李二家的固执起来竟是三五名妇人也拦不住,眼见着就要冲了出去。
就是这乱作一团的时候,远处街角一名年轻人脚步不停地狂奔而来,一边跑一边还大声疾呼着:“大喜事!大喜事!”
“什么大喜事?这里都乱成一团了!”
“真的是大喜事!”冲过来的年轻人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气,没等呼吸平复他就兴奋地呼喊起来:“县太爷被抓了!”
现场一片寂静。
下一秒乡民们犹如炸开了锅,情绪激动的吵成一片。多年来的压迫让他们不敢相信这件事,争执许久之后数十双眼睛都齐刷刷的落在年轻人的身上。
一名老太爷拄着拐杖从人群中走出来。
他仔细盯着年轻人:“李老三,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县太爷被抓了?县太爷的侄儿可是京里的大官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被抓了?”
“这……这我也说不清楚啊!不过就是被抓了!衙门的衙役们也都和我说了!”李老三大声说着:“你们不信的话迟些问问回家的衙役们。”
众人面面相觑。
要是县太爷真的被抓的话……他们目光移到四户人家身上,老太爷也看向他们:“要不……再等等?要是县太爷被抓的话……或许事情并不和咱们想得那样糟糕。”
话音落下却没有响起任何附和的声音。
老太爷有些疑惑,他顺着诸人的目光转过身看去,只见几辆前所未见的气派马车缓缓朝着他们驶来,更让人惊讶的是五个孩子趴在透明的琉璃窗上朝着乡民们兴奋的挥手。
乡民们:……(ΩДΩ)!
这是去坐牢了?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坐牢啊!光是看看这簇拥在旁边的侍卫官兵们……所有乡民都惊呆了,他们的嘴巴越张越大,直到马车在面前停下都收不回来。
第一辆四轮马车的折叠门缓缓打开。
黑瘦少年李元起三两步就从马车上蹦了下来,紧随其后的是其他四个孩子——别说是恐惧害怕,他们脸上写满的都是欢喜、兴奋和好奇,飞扑入家人的怀中之后还在念叨着今天遭遇的一切。
回过神来的乡民们瞬间将几个孩童包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询问着的同时,也偷偷打量着马车上走下来的其他人。
胤禟和胤禛也从另一辆马车上走下来。
借着怕威严的侍卫官兵们把这些人家吓到的理由,两人也跟着一起过来。
乡道两边都是陈旧的砖房。
原本他们以为沈先生居住的怕不是废弃的小屋,可瞧着这里的每一间屋子竟是都和沈廷文住的差不多破旧,甚至有一些呈现出被积雪压垮,摇摇欲坠的状态。
再看看街头的百姓。
各个都是面黄肌瘦,穿着打了一层又一层补丁的袄子,哪里有之前行驶途中看到的那些人气色红润。
联想到前头,胤禟和胤禛立马明白先前那些都是县官表演给他们看的呢!要是再加上个嘉禾稻穗,表现出这里欣欣向荣的状态,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指不定还要给县官政绩打个优。
胤禟和胤禛心中气恼,脸上却都带着浅浅的笑容。吴侍卫也是同样,一直等到乡民们的讨论声逐渐变低,他才将手握紧成拳放在唇边咳嗽一声:“诸位乡民,本官是奉太子殿下的旨意,邀请几位孩子的家人一起到驿站赴宴。”
太子……殿下?
还有的议论声在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所有人都是瞠目结舌的望着吴侍卫,再惊慌的看了看胤禛和胤禟,紧接着一个接着一个扑通扑通的跪倒在地。
他们顶多以为来的巡抚之类的大官,可……太子?这差得也实在太多太多。
直到李元起拉着李二家的走出人群以后,四个孩子也兴奋的呼喊着自家的亲眷出来,他们脸上露出一抹傻笑,脚下仿佛踩着柔软的云朵,飘飘然的跟着孩子们登上马车。
一辆塞不下,要是三辆呢?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四户人家的虚荣心在乡民们震撼的目光中达到了最顶峰。
随着他们的离去,留下的乡民里更是爆发了一阵又一阵的喧哗声,先前还觉得那沈师傅带坏五个孩子的人更是后悔不迭——现在再把自家的崽塞进去,还来不来得及?
当然是来不及的。
四户人家坐在马车里又是欢喜又是忐忑的朝着驿站而去,这一切都犹如在做梦一般。李二家的看看儿子又偷偷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疼得眼泪险些滚出来才确信自己是真没做梦。
儿子有出息了,真好!
胤禛和胤禟还讲解了下关于几个孩子做的事,四户人家可都是吓得魂飞魄散。要不是遇见的是太子殿下、四皇子和九皇子的车马,要不是遇见的都是好人,只怕几个冲动的孩子会连累了整个人家。
他们越想越心惊的同时,也对两位小阿哥感恩戴德——换做他们路上有人拦着说这一番话,会停下来听吗?他们不当对方是恶人就算不错了。
借着孩童的家里人放宽了心,胤禛和胤禟相视一眼细细询问起这县官做过的事。这些乡民哪一个不想诉苦?只是以前没有寻到机会,知道眼前是皇子之后无一不是满脸愤懑,七嘴八舌的说着那县官做过的事。
光是为恶乡民也就得了,这名县官仗着自己身后有人,朝廷发下来的赈灾款更是直接收入囊中,想给乡民修房子?那更是做梦了!
等车马一路行驶进驿站,胤禛和胤禟的两张脸庞也彻底黑沉如锅底。他们使着宫人招待乡民们以后,一转身赶紧赶慢寻太子胤礽。
你一句我一句将那县官的罪状再加上三等,同时胤禟也是忧心忡忡:“太子二哥您没看到这里的农居,屋子都被大雪压垮了大半还有人住在里头,万一后面真出事可怎么办?”
太子胤礽面色冷肃。
他重重一掌拍在桌上冷笑一声:“这县官还真是好大的狗胆!”
“二哥咱们现在怎么办?”
“这件事孤已经全数写在折子上,今日立马送回京城,至于这里孤打算将吴侍卫留下操办,务必将这些百姓安妥好才是。”
太子胤礽早有想法,他指了指自己手边的折子,又吩咐胤禟和胤禛:“你们要是有一起捎回去的东西,就一起交过来吧。”
京城,紫禁城内。
打从太子胤礽带着四阿哥和九阿哥离开以后,宫里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安详宁静。
没了胤禟跳上跳下,在上书房读书的阿哥们也进入了兢兢业业的状态,至于康熙更是全神贯注在工作之上,只有给太皇太后请安时才会说起离开京城的三个孩子。
“也不知道保成一路上过得如何?”
太皇太后端着茶盏抿了一口:“这孩子还是第一回做主,哀家这心啊……怎么都放不下。”
“太子可是孙儿一手指导出来的,皇玛嬷您就放心吧!”康熙对太子胤礽很是放心,相比正事他更担心的是其他:“现在朕最担心的还是胤礽这孩子能管住胤禟吗?”
“你不是还加了个胤禛管着?”
“哎……皇玛嬷您对胤禛有信心?”康熙叹了口气,冷酷无情的指着这个问题。
这问题实在是扎心。
太皇太后没能昧着良心说出有信心三个字。她沉默一瞬,好半响才轻轻咳嗽一声:“胤禟懂事又乖巧,想来不会做出什么捣乱的事情的。”
康熙:……
这话太皇太后敢说他都不敢接下来!康熙按了按自个儿的太阳穴,话题一转又有些不是滋味的吐槽起来:“胤禟这小子就知道胡说八道,还每天给朕一封信,呵!”
亏他头一天还翘首以盼。
皇上这一声呵,这脸上酸溜溜的小表情登时逗得太皇太后乐得前仰后合。半响她才停止大笑,捂住隐隐发痛的肚子乐呵呵的开口:“要哀家说指不定不来则以,一来……非得把皇上都给淹没了!”
康熙撇撇嘴:他才不信呢!
他环胸而立,满脸笃定的开口:“要朕说这孩子定然是乐不思蜀,早就把咱们给丢到脑后勺去了!哪里会来什么信哦……”
“哦?皇帝真是这么想的?”
太皇太后看了康熙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要不咱们来打赌?”
“……打赌就打赌。”
康熙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话,他狡猾的加了个期限:“就截止到明天吧,这小子可是说每天都来一封信,等明天都五天了!”
“行,那赌注就哀家说了算。”
太皇太后想了想胤禟这头小倔驴以及宜妃说的趣事,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哀家赢了皇上送宁寿宫一头小倔驴,皇上输了……就给胤禟养只黑白熊吧。”
康熙眼睛眨也不眨:“好!赌就赌。”
就是同意了以后,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康熙摩挲着下巴,一时间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倒是坐在下首的皇太后、佟皇贵妃等人已是笑得肚皮抽筋,只得双眼直视着地面,肩膀不断耸动。
冷静,克制,绝不能笑场!
好不容易等她们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下一秒一名小太监从殿外狂奔而入,他麻利的跪倒在地:“奴才给皇上请安,给太皇太后请安,给……请安。”
“出了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
“回禀皇上,南巡队伍送了折子和信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