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蕴容在荷塘里挣扎了一阵,就渐渐脱力,她能感受到冰凉的水正一寸寸地淹过她的身体,呛入她的口鼻,绝望将她吞噬。
她知道自己这是遭算计了,那些人不是想要她的命,估计很快就有人要下来救她,而她的名声也就彻底毁了。
裴蕴容不甘心,她不想就这样让那些人得逞,甚至想要就此沉入水底,也好过受那些人的讥讽和白眼,可转念想到弱懦的母亲,还有懵懂的幼弟,若她就这样没了,只怕他们更是要被这些人欺辱磋磨。
“扑通”一声,像是重物入水,裴蕴容在水里听得模糊,知道这就是要来“救”她的了人,明知对方心怀不轨,裴蕴容放弃了挣扎,等着那人的靠近。
不曾想她所想的一幕并未发生,修长有力的手抵在她背脊,然后不过是一托,在水里呛了好一会儿的裴蕴容发出一连串破碎的咳嗽声,总算是摆脱了那种窒息感,迷糊中她手上似乎被套上了绳索?
顾成礼用长衫缚住这落水姑娘的手腕,手轻轻抓住她鞋底一推,然后借着水力一拽,竟就这么拖着她到了岸边。
彩环在她家姑娘落水后就一直六神无主,等见着顾成礼过来时,又惊又怕,她知道对方是何出身,更是害怕他为了攀附侯府而故意要跳下水去救她家姑娘。
京中这样的事情并不少,一些不上进的纨绔子弟说不到亲,就是以这种手段来强娶好人家的闺女。而顾成礼不过出身乡野,家中一点势力都没有,为了借势想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就更是不足为奇了。
等见了顾成礼竟将身上的外衫褪去时,彩环面色煞白,又气又羞,只觉这厮果然是道貌岸然,看上去是一副读书人的模样,没想到人品竟这般不堪,竟这般龌龊行事。
顾成礼拉着裴蕴容到荷塘边上时,见彩环还一脸愣神,不由冷了眉,“还不快些搭把手,将你家姑娘拉上去?”
“啊?”彩环一脸古怪,顾成礼竟将她家姑娘一路拖过来,虽然这样就不会再肢体上冒犯她家姑娘,可是瞧着裴蕴容身形狼狈地被拖到岸边,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还没等她多想,顾成礼一骨碌爬上岸,将长衫另一端塞进她手里。
“想要救你家姑娘,就用力拉。”
彩环不敢愣神,接过已经被扯成布条的长衫,就拼了全力地往上拉,顾成礼蹲到荷塘边,见裴蕴容已经被拉着抻出水面,抓住她胳膊往上一拽,动作干练迅猛,不带一丝的怜香惜弱。
裴蕴容被猛地拽上岸,扑到在地面,身上早就已经湿透,秋水微凉,她忍不住颤抖了下,头发因沾了水,紧紧贴在脸颊上,整个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尤为狼狈。
突然眼前一黑,一件中衫从她头顶罩下,裴蕴容闻到了一种冷冽清香,像是林间松柏,不由一顿,便听到少年声音微哑,“你赶紧将你家姑娘背起来,他们快要过来了,方才我见那花园后头有不少掇山,不妨先去那里躲躲。”
顾成礼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那种后宅阴私他也曾听过不少,便是那乡下地主家的妻妾争斗,都会成为村里人的饭后谈资,眼下的场景他不过转念想想,便知这姑娘是遭人暗算了。
他将自己干燥的中衫扔给裴蕴容后,又将快扯成布条的外衫套上,这姑娘落了水,衣裳湿了贴身,他丢下中衫,这样好歹能稍微挡挡,让他能尽量非礼勿视。
裴蕴容披着中衫,捏着衣角的手指泛白,她知道顾成礼所说不假,也不敢耽误,扶着彩环的胳膊站起身,对着顾成礼行了一礼,认真道,“今日之事,多谢公子施手相助,他日必定……”
顾成礼没等她说完,就打断道,“你们还是先避避吧,若不然只怕是来不及了。”说完他就转身,也不等裴蕴容开口,只想着赶紧离开这里。
裴蕴容面色一变,男子谈话声渐近,知道顾成礼所说不假,来不及再多说,扶着彩环的胳膊就急忙拐到一旁的小道里,她在侯府里长大,对地形更加熟悉,自然比顾成礼更了解要从躲到何处合适。
顾成礼方才施救也不过顺手而为,若他不去救人,那姑娘要么丢了性命,要么就掉了名声,不管是那一条都不是好选择,他本来就觉得如今这时代对女孩子太苛刻,平时在顾家时都是尽量帮四丫几个姐妹谋福利,改善一下他们在家中的处境。如今见了这姑娘惹上麻烦,自然也愿意伸一把手。
顾成礼如今身上都湿透了,就没有再回到宴席上,而是转了道弯,去了裴清泽的院子。
先前他与裴清泽一起去了宴席,这个时候裴清泽还没回来,应是还在宴席上,但院子里有小厮在,也是裴清泽从江南带回来的,与顾成礼算是老熟人了。
小厮见顾成礼这副模样回来,瞬间惊呆了,“顾公子,你是如何将自己弄成这模样,这是掉水里了?”
顾成礼没提自己方才救人的事情,而是说道,“你去取一件你家公子的衣裳来,我要换上。”
“哎,这就去!”小厮一口应下,连向裴清泽报备一声都不必,就兀自回屋去扒拉裴清泽的箱笼。
一旁瞧着的奴仆羡慕地盯着那小厮的背影,他们都是在侯府里长大的家生子,是在裴清泽一房回京后才调过来的,并不怎么受主子的重用,而这小厮却是一路跟着从江南过来,与裴清泽情分深厚,就连与顾成礼等人都能说上话。
顾成礼见小厮进去取衣裳了,便自个儿寻了一个凳子坐下,扫了一眼旁边的奴仆,吓得他们赶紧低下头寒若惊蝉不敢吱声,顾成礼却没有因此掉以轻心,而是决定等裴清泽回来后,定要与他说一下,让这些奴仆管好嘴,免得平生事端。
裴婉容与裴柔容二人等听到丫鬟来报,说已经将裴蕴容推下荷塘后,就一脸喜意。
裴柔容还有一同母兄长,当即让小厮去前院那里传了消息,让他将各家公子都引到荷花池那里赏景。
然后裴婉容与裴柔容就老神在在地等着瞧热闹,偏生茶水都喝了几壶了,仍是没见着有丫鬟小厮来报,顿时心里纳闷了,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裴柔容生了火气,“啪”的一下将手里的茶盏用力搁在小案上,“怎么可能没动静,难道哥哥没带他们过去吗?”嗓音尖锐,刺得裴婉容不满皱了皱眉。
“有什么好问的,不若直接走一趟便是。”裴蕴容站起身,居高临下看了一眼裴柔容,“你敢过去吗?”
裴柔容一咬牙也跟着站起身,“有什么不敢的!”她就不信那裴蕴容难道还敢当着众人面攀扯她不成,等她抓了裴蕴容的错处,父亲就会彻底放弃她们母女,到时候又怎么会为了她为难责罚自己呢。
裴柔容跟在裴婉容身后,两人领着一众婆子丫鬟浩浩荡荡往荷塘走去。
忠义伯爵府当年也是跟着□□皇帝打江山的,如今的府邸还是那时候赏赐下来的,哪怕如今裴家日渐没落,可这府邸里的景致依旧是京中一绝,哪怕来人尽是京中权贵子弟,如今见了这园子里的景色也纷纷出言赞叹。
裴清钰露出骄意,见这些人纷纷夸赞,兴致更高了几分,将这园子里的一花一景都交代清楚,甚至是花了多少钱财、何时修缮的,忠义伯爵府府邸能这么好看,可不是一代人的功劳,而是裴家多代人花大价钱堆积出来的效果。
这其中的大手笔,让在场的官宦子弟听闻后都忍不住咂舌,瞧裴清钰的眼神都变了又变,他们是真的没想到这裴府如今连个出息的人都没有,家底却这么厚实。
裴清泽见他这堂兄高调的模样,心里叹气,如今的府邸是伯爵府规制,若等到大伯百年之后,裴清钰无法袭得这爵位,那朝廷是可以将这府邸收回去的,如今这些花团锦簇,在将来很可能会是旁人之物,又有什么好值得高兴呢?
他不想再跟在这堂兄身后,心里堵得慌,左右看了下,竟没瞧见顾成礼的身影,心里纳闷,似乎成礼方才离席后就没见着人影,他想要找一个丫鬟问一下,可瞧着晏疏寄等人紧紧跟随在身旁,忍了忍还是没有问。
裴柔容二人过来时,声势浩荡,直接让这游园的众人察觉到,裴清钰皱着眉看着她俩,“四妹妹,六妹妹,你二人怎会来此?”
裴柔容正要开口,却被陪婉容摁住,她自己袅袅娉娉上前,软声道,“我与六妹妹在寻五妹妹呢,也不知怎的,竟半天没瞧见她,不知兄长可曾见着?”
“五妹妹怎会在我这里,我这儿都是男客呢……”裴清钰露出不耐,显然对裴婉容姐妹二人的到来不高兴,想要撵人,“快去别处寻吧……”
“不可能!”裴柔容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她的丫鬟可是亲眼见着那裴蕴容掉到荷塘里,怎么可能如今却没了声影呢。
一定是有人帮了她,让裴蕴容给逃了。
裴柔容直接冲到了裴清钰等人面前,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想要将那人给揪出来。
“你这是做什么!”晏疏寄恼怒道,“难不成我们还藏了你五妹妹不成?”
“六妹妹,快退下。”裴清钰绷着一张脸,脸色不善地看着裴柔容,不知道她是在发什么疯。
裴柔容原本有些发热的头脑清醒了些,可就这么放弃她实在不甘心,目光人不住再扫了一眼,这让那些世家公子皱眉不已。
裴柔容眼睛一亮,“少了一人!你们少了一人!一定是他救了六妹妹。”
“你在胡言乱语说什么?”裴清钰莫名其妙地看着裴柔容,对一旁静静不说话的裴婉容使了一个眼神,还不快将她拉下去?
裴婉容却是弯了弯嘴角,没吭声,就这么默默地看着裴柔容乖张行事。
“少了顾成礼!”裴柔容喊了一声,眼睛发亮,她又仔细看了一遍,果然是少了顾城礼,“五妹妹肯定是被这古城礼给救走了!”
裴柔容想到是顾成礼救的裴蕴容,心里有点泛酸,毕竟顾成礼长得好看俊俏,岂不是便宜了裴蕴容,可一想到顾成礼不过是一个农家小子,瞬间心里又舒坦。
她就像是找到了一个巨大的把柄一样,瞬间就理直气壮起来,“若是诸位不信,可以随我一起去找那顾成礼,到时候就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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