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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改了作话(1 / 1)

听傅学正说要跟着过去看看,魏越平与姚弘文便有了不太好的感觉,今日乃是文会之日,比文斗诗之事并不足以为奇,只不过是如今动静这么大,到时候若是输了岂不是很难下场。

可傅茂典都开口了,他们此刻再拒绝也不是明智之举,左右今日都要走上一遭,两人想通后,也不再推辞,只不过看向对方时都多了一丝皮笑肉不笑。

顾成礼开口,清越的少年声缓缓而道,不带一丝的慌乱与紧张,竟可以不用笔墨,就能以口述而作文章,原本众人脸上的散漫不经意尽数收起,看向少年的目光多了认真与恭敬。

庄温茂原本含笑不在意的脸上逐渐面无表情,看向顾成礼的眼中深深忌惮,此子年岁不大,若是到时与他同场,说不准会反而会被他压得黯然无光,旁人都成了他的陪衬。

等到顾成礼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全场鸦雀无声,竟没有人回过神来,还在细细琢磨咀嚼着方才听到的文章。

“夫惟有定识以烛于几,先有定力以持于局外,然后甘言好不足以诱之,裙疑众谤不足以动之,权谋诡计不足以误之,祸福利害不足以乱之。”

“而要其本原、在能取物欲之私而胜之也。故曰自胜之谓强。”

“说得好!”傅茂典忍不住喝彩,目光投向人群中的顾成礼,眼中的欣赏溢于言表,他早在顾成礼开口后不久就率众人过来,当时听着少年琅琅之声,却没有上前,而是等到他说完,才忍不住拍手叫绝。

众人一惊,这才察觉他们身后不知何时竟站了不少人,虽然傅茂典等人是穿着常服,但立在此处的学子大多数都是县学生出身,况且就算不是县学生,那也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基本上能认出这些人,连忙赶紧行李。

“不必多礼,今日既然以便服出行,何必多次一礼。”傅茂典摆手,脚步往前几步,看向顾成礼的目光兴致盎然,“方才你那文章作得不错,回头写下来呈给我一份。”

学正大人居然特意讨要了顾成礼的文章?

顿时,众人看向顾成礼的目光充满羡慕嫉妒,这可是学正大人,顾成礼能被大人看中是多大的造化啊,而他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少年,能有这样的际遇怎么不让人眼红?

顾成礼身后的同窗们一副与有荣焉,他们其实还知道更多呢,学正大人可不是第一次夸顾成礼了,以往他们也会跟着羡慕,可此刻他们只觉得非常长脸,让他们恨不得为顾成礼拍手叫好。

魏颙在傅学正等人出现后,就有种不太妙的感觉,如今见顾成礼居然还得了学正大人的夸赞,立刻黑着一张脸,若不是见到他爹也跟在傅学正身后,他恨不得立刻掉头就走。

魏越平早就看到站在人群里的儿子了,可此时他根本没心思去关心这个儿子,而是顾成礼这少年所作的文章,让他有种不祥的感觉。

果不其然,傅茂典在夸赞了一遍后,就话题一转,问道,“不知你们这比试的考题是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魏越平心头一跳,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就听到顾成礼身旁的一个小少年立马答道,“考题有两道,首题为‘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清民,在止于至善义’,次题为‘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义’,我师兄作的正是那次题。”

这不就是魏越平方才拿出的题目吗?

傅茂典身后的几位知县大人顿时讶然,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先前魏大人还说要将此题献给学正大人作岁考之用,如今却已经泄露于诸学子中……”

“对啊,这要是学正大人当真用了这份考题,到时候还不知要出何纰漏啊。”

“不应该啊,这不是要陷大人于不义之中嘛……”

“这何止是不义,分明就是包藏祸心,虽说只是岁考,但考题泄露这种事情怎可当小事对待……”说话这人义愤填膺,很是替傅学正打抱不平模样。

但其实不过是如今抓住了魏越平的错处了,纷纷落脚下石罢了。

魏越平脸皮抽抽,知道今日无论如何是无法善了此事,心一狠,干脆直接大步上前,走到顾成礼等人身旁。

在众人还愣着没反应过来时,直接将魏颙那小子拎了过来,几个耳刮子抽过去,“混账小子,是哪个挑唆你作出这等混账事情!”

这突然来的一出让众人措手不及,顾成礼等人还没反应过来是何事,就见原本一脸嚣张跋扈的魏颙竟被打翻在地上,捂着脸不可置信望着他爹。

魏颙可是家中独子,他娘又与京城的谢侯夫人是表亲,平日里有多护着魏颙,便是魏越平都不能碰她宝贝儿子一根手指头,可如今魏颙却被他爹当着众人的面抽了好几个耳刮子,顿时又羞又恼,看向亲爹的眼里全是悲愤。

魏越平手颤了颤,但想着此刻傅茂典等人还在身后望着他,只能硬着心肠,一脸狠厉,“快说是谁挑唆你来做这等事?”

哪怕他如今揍了儿子,但也没想过要把这事扣在自己亲儿子身上,既然他们父子都不能沾这种泄露试题的事情,那就必须得有人来背锅。

魏越平的目光扫向不远处的庄温茂,这人不过是陵县一个小世家的庶子,却忽悠得他儿子每次跟前忙后,若不然此次……

庄温茂眉头直跳,看着魏越平投来的目光,暗道一声不妙,正急着该如何脱困,便听到傅茂典淡淡一声,“行了,若魏大人想要教子,还请先行归家,此处人多眼杂,魏大人身为朝廷命官,还是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措。”

魏越平讪讪收手,原本准备朝庄温茂的发难也暂且不用了,既然学正大人这般说,表明不会抓住此事不放,那他也就不会与泄露考题什么的牵扯上,这般一想,他心底一松,看向倒在地上的儿子目光柔了几分,伸出手想要拿他起来。

不想魏颙却是一脸硬气,直接自己爬起,径直走到庄温茂身旁,丝毫不给自己亲爹留面子,让魏越平满脸尴尬地留在当场。

没想到学正大人就这么放过了魏越平,姚弘文等人心底有些失望,他们虽与魏越平并未结仇,但今日平白看人热闹这事多少有些结怨,若是魏越平日后发达,岂知不会记恨今日之事?

傅茂典何曾在意过这些人心里的那些较量,他目光放在顾成礼身上,“既然遇上,不若就一道儿吧?”

这是邀这少年跟着一道儿去登山?

傅茂典身后众人面色各异,看向顾成礼的眼光充满了各种打量,真想不到学正大人竟会如此重视这个少年,可这少年瞧着除了功课好些外,似乎也没有其他特别之处啊,莫不是因为年岁小?难道是学正大人更喜欢那种神童才子?

各种猜测的心思翻涌着,李家父子俩的想法就要单纯多了,李秀才作为顾成礼的启蒙先生,心里是满满的高兴,如今顾成礼能得到学正大人青睐,将来前程定然小不了,而他作为启蒙老师,岂不是也证明了颇有眼光?

李玉溪一连兴奋,不等顾成礼开口,就忍不住拽他袖子,低声道,“师兄,学正大人邀你去爬山,你快些应下啊!”

学正大人邀顾成礼一个,他们这些人肯定是不能跟着过去的,他担心师兄会想要同他们一起而推辞了,那岂不是错过了天大的好事。

“嗯。”顾成礼点头,对着傅茂典行了一礼,“承蒙大人不弃,得此机遇,自当跟随。”

他心里倒是怀疑傅大人是想要和他聊那杂志之事,毕竟昨日他与裴清泽去得匆匆,很多细节并没有拟好章程,如今若大人心里不放心,想要多问几句也是有可能的。

只不过他们如今都没见着赵明昌,也不知他是何想法,根据之前赵明昌在县学时的反应,应是愿意让萃文书肆来刊印这些书籍的吧,毕竟若是这杂志能推行开,到时候光盈利也是能赚取不少,赵家没理由会拒绝才是。

傅茂典等人原本是听了这里有比试的消息才过来瞧了瞧热闹,如今一番热闹瞧下来,诸位大人不仅知道了魏越平想要用来巴结学正大人的考题竟被自己儿子拿去泄露,不仅当众欣赏了一遍魏大人是如何教子的,还知道了原来学正大人对一个叫顾成礼的少年格外关注欣赏。

顾成礼跟在傅茂典身旁,在众多县学生羡慕的目光下,与众位大人一起继续爬山,唯独裴清泽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含着担忧。

如今只怕成礼越发招人妒忌了,虽说不招人妒是庸才,但他还是忍不住为顾成礼捏了一把汗,担心他风头太盛反而会易折。

这浮山虽说每岁都有很多文人来此举办文会而因此盛名,但其实这山上的风景本身就是很不错,等爬过了山腰后,山峰陡然峻峭起来,接连翘边不少奇峰怪石,还有一些山洞隧道,瞧着似乎都是天然形成的。

这一路上,顾成礼安静地跟在傅茂典身后,听着各位大人之间的相互往来,也并不搭腔,似乎就是一个小书童,那些目光除了在一开始的时候打量了好几眼,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等到日中的时候,众人都有自带干粮,顾成礼身上也带了一些饼子,还有一个水袋,就着水也能填饱肚子。

傅茂典抚膝坐在一块巨石,目光往顾成礼那里看了一眼,“等用过膳,天色不早,也该下山了。”

“啊,这时就下山?”

“对啊大人,此时不过才日中,便是再逛上一两个时辰也不过才……”这人的话音在傅茂典的目光中渐渐停下。

傅茂典脸上神情淡淡,“若是尔等想要继续赏景那还请自便,傅某要先行一步了。”

姚弘文等人互相对视一眼,连忙笑道,“的确是时候不早了,我还想早点回去呢……”

“没错,今日我夫人也叮嘱我要早点归家,不便在此多留啊。”

“我也要早点回去……”

……

顾成礼跟在傅茂典身后,从山上下来后,时辰尚早,他不知李秀才父子如今何处,但想必应还在山中,心里寻思着要不等傅大人归家去,他再上山去寻他们。

他是随着李秀才一起来的,连马车都是用李家的,若是此时独自回去,怕是还要自掏腰包。

“在想什么呢?”傅茂典等姚弘文等人都走了,回过头来,就见少年不知在沉思何事。

“不过是一些琐事罢了,不值得在大人面前说道。”

傅茂典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悠悠道,“听闻你家中甚远,可想好要如何归去?”

其实他哪里知道顾成礼家住何处,不过先前曾查实过顾成礼的出身,得知他竟是一个农家子,心里很是诧异,普通农户出身,却能有这样的见地,当真是不一般。

顾成礼略显迟疑,半晌才道,“学生早年的启蒙恩师如今应还在山上,不若与其一道儿……”

“若他已然归去,又如何?”

“学生有交好同窗……”

“若也归去了呢?”

顾成礼哑然,照傅大人这说法,不管他提谁,此刻都有可能已经下山归去了,那他还如何回去?

傅茂典不知他心底腹议,而是语重心长道,“凡事都不应指托他人,而要提前准备妥当,须知依山靠墙,山倒墙倾,不管是行何事,都要做好独处的打算,哪怕道路艰涩,唉……”

他话音讲到一半,忽而沉重叹了一口气,顾成礼此刻虽不能完全懂得他何意,但仍然是行了一礼,“学生身上还备了些银钱,可在山下雇了牛车归家。”

这些银钱他原本只是打算以备不防之策,这样一来,就要提前动用了。

“不用了。”傅茂典摆手,“我会让人送你回去的。”

他不过是平白想要叮嘱几句,却一不留神就多说了,眼前少年才多大,如何能承担起那么重的所托,还是让他这把老骨头先在前面顶着吧,也给这些年轻人多些时间。

只是希望,他们可莫要辜负他的期待啊。

“傅五。”

傅茂典喊了一声,然后顾成礼便见了一个穿着黑色短打的汉子从身后走到跟前来。

这人一路上都有跟着他们,顾成礼先前在傅茂典身旁犹如书童般,也曾留意到这个身穿黑色短打的男人,只不过这人一直不上前来,而是很好地控制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他心思一转,便想到这人大概就是前世在电视里曾经看过的护卫,怕是只要遇到了危险或者是主人有吩咐,才会赶紧上前。

没想到竟是傅学正带来的人,如今一脸恭敬谦卑地立在他们跟前。

“他是傅五,在我身旁跟了多年,待会儿让扬叔送你回去,这傅五日后就跟着你吧。”

顾成礼一愣,跟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傅茂典看向傅五,沉声道,“傅五。”

傅五上前,走到顾成礼面前,突然单膝跪下,“小的见过主子。”

傅茂典看向傅五,眼里没有太多情绪,而是转头对顾成礼说道,“他因一直跟着我,便随我姓了傅,你若不喜欢,可以给他改个名,日后想要做什么,也可以用来差遣。”

他将傅五送给顾成礼,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从头到尾都未曾问过傅五的想法,顾成礼觉得这事发生得太奇怪了,为何要送他一个人,他要这傅五做什么?

不,关键这是一个人啊,不是一件物品,他要是不喜欢还可以随意放在家中某一处,这是一个人,他要如何处置?

顾成礼连忙行了一礼,推辞道,“大人还请恕罪,这人学生不能收下……”

“为何不能收?”傅茂典无法理解,他这么做可完全都是为少年考虑,难得见到一个天资聪慧的学子,若是好好栽培一番,将来必定有大出息,偏生是出身农家,无人替他谋划,正是如此,傅茂典才想着要送他一个人手。

这样以后不管是想要出门办事,还是有事要处理,都可以差遣一二。

顾成礼无法将心中想法全盘托出,在他看来,顾家之人与他是血亲,在这个同姓而居、氏族势力庞大的时代,他们天生就是利益一体的,但傅五不一样啊,这只是一个外人,他如何能把这个人收下,如何能完全去信任这个人?

但在傅茂典看来,这都是自寻烦恼。

“你若是信不过,回头我将他的卖身契交予你,若是行事不妥当,自然是任由你来处置。”

傅五低下头,对顾成礼沉声道,“还请主子放心,小人绝无二心。”

傅大人既已起将他送给少年的心思,就不会就此罢休,若是此刻不能博得少年的信任,他回到傅家业不会得到重用。

傅五低着头伏在顾成礼身前,不过是二十来岁的样子,身子健硕,但姿态却极其谦卑,等着顾成礼对他前途命运的审判。

顾成礼叹了一口气,眼中复杂,“大人,小人不过是农户出身,如今还要靠家中供养,如何能养得起一个下人?”

“这你不用担心。”傅茂典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傅五会点身手,以后不仅可以用来保护你,也能赚取他自己的吃穿用度。”

顾成礼苦笑,所以他这是平白得了一苦工,还是不付工钱的那种?

傅茂典正色道,“这个傅五你且收下,那《国风》一事……日后若是遇到了麻烦,只需让他前来通报。”

顾成礼懂了,看来这傅五不仅是来给他当苦力的,还充当着传信使的职能,这样一来,他还真不好拒绝,至少有了傅五,就相当于以后有了一大助力,他还真不敢保证赵家若是想要搞这杂志会一帆风顺。

***

顾成礼是在天黑之前赶回顾家的,虽然傅茂典是在日中时就提出下山,但顾家住在乡下,道路崎岖难走,便是乘坐马车,也是要不少时间。

顾家人都知道五郎今日要去参加文会,听说是那种会有很多文人的聚会,甚至还会有官府大人过来,他们今日可没少在外面串门,也不是去吹嘘去,就是显摆一下自己的见识,说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

他们可是拐弯抹角从五郎那里打听了不少县学里的事情,这村里的娃娃和老人们可都爱听,就连小媳妇婆子们也爱听,甚至还眼里羡慕,想要将自家娃子也送去读书,这样日后就能与那些读书守礼的大户人家孩子当同窗了。

胡氏几个都是受过赵氏左叮咛右嘱咐的,知道有些话题是绝对不可以往外说,但是稍微讲些无关紧要的却不是什么大事,故而一个个讲完故事受到村人吹捧后心满意足地回了家,心里寻思着等到了晚上得和五郎多打听一些事,免得他们以后都没有故事讲了。

可等顾成礼回来后,他们却是傻了眼,怎么还带了一个汉子回来啊?

赵氏吞了吞口水,指着长得人口马大的傅五,一脸不确定地看着顾成礼,“五郎,你是说这是学正大人送你……的人?”

她不敢说是下人,长得这么壮实,比她那几个儿子都要魁梧,万一要是听了生气打人可怎么办?

顾成礼无奈点头,“是的,阿奶,你唤他傅五就行了。”他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道,“日后他的开销,我会单独另出。”

他总不能真的让人家给他做事,却连饭钱都要靠自己去赚取吧。

赵氏点头,算是听懂了,顾家其他人面面相觑,也懂了顾成礼的意思,所以这就是那些大户人家的下人?五郎以后也是有下人伺候着的了?

顾家人脸上露出羡慕之意,这就是读书的好处啊,读得好,不仅能让人尊敬可以赚钱,竟然连大人都还会主动送下人上门,可惜这种事情不能往外面讲,要不然明日的故事肯定更精彩啊。

钱氏眼睛亮晶晶,“五郎,既然他是下人,那是不是可以给咱家种地啊?”他们家可是那么多的地呢,忙的时候连女人都要跟着下地,家里添了傅五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她就不用下地了?

赵氏黑着一张脸,“你还不快去给我去烧饭,难不成还等着我做好了给你吃!?”

钱氏一脸委屈,还准备辩驳两句,她男人连忙眼急手快地上前,捂着媳妇的嘴就往后厨撤,还是在他娘大怒前,赶紧把蠢媳妇拖走吧。

赵氏早就习惯几个儿媳时不时犯蠢,但这钱氏竟然在傅五面前就这般,这不是会让人家看轻他们赵家、从而看轻五郎吗?

作者有话要说:  总感觉傅茂典对小顾过于“宠溺”,但我这可是言情文(狗头)

忘记备注了,文会上的两个考题是出自1904年最后一次科举考试,然后小顾说的话是选自当时的会元刘春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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