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礼到县城时,离院试还有两日,但这两日他不打算再日日捧着书,而是稍微休整一番。
李玉溪得知后,兴高采烈地跑来,“师兄,既然如此,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吧!”
“什么好地方?”
李玉溪眨眨眼,故意卖关子道,“你先猜猜?”
顾成礼认真想了一番,然后摇摇头,他俩一起读书三年,对李玉溪平日里的生活也多有了解,着实想不出他还有什么好地方是自己不知道的。
见把顾成礼难住了,李玉溪顿时有些小骄傲,忍不住挺胸道,“此次我侥幸过了府试,得了'童生'功名,我爹送了我一个小庄子,以后就由我自己来打理。”
顾成礼知道,一般大户人家的公子都有自己的私产,而李秀才家产颇丰,如今能从他爹那里得到一个庄子也不奇怪,但是,他开口问道,“师娘没阻拦吗?”
李秀才虽家资颇丰,但齐氏对李玉溪看管得紧,生怕他拿了银子就去学坏,怎么会准许李玉溪这个时候就有自己的私产了。
李玉溪忍不住嘟囔道,“师兄,你比我还了解我娘,她原先是不肯的,只不过……”他脸上露出狡黠之色,“我与她说此次院试我必然榜上无望,且还要过些年才有可能中秀才……”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太清楚自己的水准了。
同安县文人辈出,但每年秀才名额也不过十个,如今新出炉的童生就有五十个,而他还是侥幸才拿了那最后一名,可参加院试可不仅仅是这五十名童生,还有往年没中的。
所以参加院试的人数即使没有府试的多,也至少有数百人,还是层层筛选下来的,而最终只录其中十人。
顾成礼也忍不住叹气,科举之途的确不易。
李玉溪转而一笑,安慰他道,“不过师兄你不用担心,你可是此次府试的头名,肯定能中榜的!”
顾成礼淡淡一笑,这次的院试的确对他很重要,但他自己也不敢保证就十拿九稳了,决定跳过此话题,话锋一转,“你那庄子上有多少的田地?”
李玉溪挠挠头,“这我还不清楚,好像不是很多,就一百来亩吧……”
一百来亩,足够了,顾成礼默默思量一番,他心里有一个想法,决定开口,“可否借我其中五亩水田?”
李玉溪一怔,转而想到他这师兄的出身,以为他是想要自种,当场表示,“若是师兄开口,别说是五亩了,便是全借给你也无妨!”
“不用。”顾成礼摇头,“五亩水田就足够了,我想将它们当实验田来用。”
“实验田?”李玉溪不解。
“嗯,就是做一些研究,看能不能改良一下农种……”这个想法并不是突然冒出来的,顾成礼早就想做这项工作了,可他一直没银子置办田地。
顾家倒是有十几亩的田,但那是全家的命根子,若他想动,赵氏第一个饶不了他。
顾成礼想要做的农业实验便是杂交水稻,这个可以养活亿万人口的农业奇迹。
他前世生物学得还行,对杂交水稻的原理一点也不陌生,但并不是有理论知识就可以直接变现的,至少还要做些实验,而这些实验要花费的时间也是无法确定的。
也许是一年两年,也许是好几十年,他没法拿现代的数据直接给李玉溪,因为如今缺乏的还有基础设施,单靠人工,很难保证他想要的杂交水稻能什么时候问世。
顾成礼一脸严肃,“此事若办成,天下百姓将不缺粮食。”
李玉溪神色肃然,“此话当真?”若能让天下百姓都有粮食吃,别说五亩,便是让他李家倾家荡产也是值得。
“此事你为何从未与我爹提起过?”李玉溪忍不住疑惑,若师兄有此良法,他爹定是愿意倾力相助。
顾成礼无奈,他知道的很多东西是无法用如今的知识来解释,到时候李秀才要是问,他该如何说自己是怎样知晓这些的?
“如今这只不过是我的一个猜想,能否成真还要去进行实践,如何说与老师听?”
听他这么一说,李玉溪反而松了一口气,“师兄你吓坏我了,我还以为你当真有此法呢!”原来只是猜想啊。
李玉溪想起自己以前千奇百怪的遐想,觉得完全能理解师兄了,他也做过梦嘛!
顾成礼:"……"
“我并非与你玩笑,此事还需多上心才是。”顾成礼一脸正色,“虽说只是我的一些猜想,但也是有理可据,若是能成功,便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杂交水稻产量是普通水稻的三倍左右,而且它的生长周期短,基本上可以做到一年两熟或三熟。而如今的水稻,除了极少处地区外,基本上都是一年一熟的状态。
不过杂交水稻也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吃起来不够美味,或者说感不太好,但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1如今的百姓,有不少人还是处于饿肚子状态,像顾家,虽然人人都有饭吃,可其实吃的并不是“饭”,而是“豆饭”,也就是在米里面添了豆子一起煮。
米饭香糯柔软,却不是一般人家能吃得起的,而豆子却不是什么稀罕物,除了喂牲口外,大多数百姓都会混着米饭一起煮。
但豆饭不好吃,豆子若吃多了,肚子会胀气,他记得某文学作品就曾描述一个穷苦人家孩子吃豆子太多而胀气死了。
顾成礼吃了三年豆饭,每次吃的时候都无比怀念以前的大米饭,杂交水稻种出来的粮食虽比不精梗米,但也比豆饭美味得多。
李玉溪连忙应声,“师兄你放心,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定然帮你将那五亩地看好。”他想了想,忍不住问道,“五亩地真的够吗,若是不够,师兄你尽管开口!”
“够了。”看着一脸赤城的李玉溪,顾成礼心中有很多想法暂且没用他说,若能成功将杂交水稻问世,必然是大功德一件,若是交与旁人他不放心,但对李玉溪他却是很愿意,“眼下我还要参加院试,等院试结束,我就与同你去那庄子。”
“好!”李玉溪心想,虽然不能立刻就带师兄去瞅瞅,但等院试结束也不过才几天功夫,到时候还可以见识下师兄那实验田,便满腔欢喜地应了下来。
***
齐氏虽然心里清楚自己儿子此次院试估计上不了榜,但还是对即将到来的院试很上心,每天都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连带着顾成礼都觉得自己近来圆润不少,每餐饭后必然要拉着李玉溪父子转悠几圈,还美名美曰为“养生之道”。
至于顾爹则没这种烦恼了,他常年干力气活,便是大鱼大肉也不嫌腻味,每天乐呵地看着顾成礼三人饭后还要在院子里散步转圈。
这种悠闲的日子很快就过去,同安县县城里的文人面孔都换了一批,新开的这些要参加院试的文人可以瞧出明显比前两批气质拔萃些。
虽更加内敛沉稳,但瞧着却特别有压迫感,本来只是来走过场陪考的李玉溪见了,忍不住紧张起来。
分明他爹这个秀才都没给他此种感受,这是为何?
李玉溪忍不住问顾成礼,“师兄,你有没有感到……害怕?”
顾成礼淡淡一笑,瞥了一眼周边的人群,转向李玉溪,“不过是心理战术罢了,他们在考前若镇住你,必然会影响此次你在考试中的心绪,很容易让人不战而降……”
“原来他们是故意吓唬咱!”李玉溪一脸愤怒,暗道可恶,关键是他还真的被吓唬到,怂怂地躲到顾成礼身旁。
随着人群越来越多,顾成礼忍不住呼吸放轻,场面肃然紧张起来,全然不似前两场热闹得仿佛集市。
心里忍不住暗道,看来他们一开始的严阵以待不仅仅是要在气场上压住旁人,更多的怕是要为自己壮胆了。
院试不似前两场,主持的考官换成了更高品级的学政。学政是由皇帝钦派翰林充任,每省一人,三年一任,身份等同钦差,往往都是三品以上的官职2,可比知县品级高出太多。
此次来参加院试的人远比顾成礼想的要多,因为这院试是三年内只有两次,录取的人数又少,自然比一年一次的县试、府试难度大得多。
随着贡院前的人口越来越多,等卯时一刻一到,便听到尖锐哨音3响起,院试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