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管理局之前,从来没发生过灵刻体被移动的事情,所以灵刻体一旦封存在哪里,管理局是不会再特别注意的。
倒是给了那人可乘之机了。
沈枝枝想了想又问道,“我的灵刻体,是什么时候丢的?”
“据算法统计,好像距你第一次离开这个世界之后没多久,就不在原位置了。”
沈枝枝有些诧异,丢得竟然有这么早?
不知等了多久之后,沈枝枝听见翠鸟欣慰道,“锁定了,你快准备好,可以再次进入世界了……”
它话音刚落,一阵晕眩感向沈枝枝袭来。
稍微适应了之后,她再次睁开眼。
冷,极致的冷,自周围一点点地渗入骨头缝儿里。
周遭有些昏暗,且很静。
即便是这样冷,但情势不明,沈枝枝不敢贸然发出动静。
她甚至不敢睁开眼睛。
她稍稍听了一会儿,完全感受不到周遭有活物的存在,这才敢悄悄地睁开眼睛。
她发现自己规规矩矩地躺在一张十分华丽的大床上,将她安置在此处的人,似乎还怕她冷,给她好生地盖了一层被子。
沈枝枝起身感受了一下,身上没什么不适的感觉。
她又试着推出一掌,丹田处空荡荡的,看来是上次透支了太多的灵气,需要好一阵子才能再恢复了。
沈枝枝掀开被子走下了床,她没有穿鞋子,可地板的触感竟意外地柔软,随着她的动静,屋内忽然齐刷刷地亮起一排宫灯。
沈枝枝被这阵仗吓得动作一顿,她这才看清楚,这间屋子,富丽堂皇,雕梁画栋,颇有些奢靡。
就连那一排亮起的宫灯,竟是夜明珠作芯,黄金作底。
整个大殿内铺着柔软的毯子,行走间没有任何声响。
不得不说此等情景,倒真有几分金屋藏娇的意味。
沈枝枝找了一圈没找到鞋子,只好赤脚走了出去。
她在意识海中问道,“距离我上次弹出世界内,过去多久了?”
翠鸟回道,“将近有三个月了。”
沈枝枝稍稍感叹了一声,“竟然过去这么久了。”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了些小雨,雨势很小,雨丝绵密。
沈枝枝走了出去,点点的雨落在她发梢肩头,有些微微的凉意。
迎面走过来一个人,看身形是个不认识的人。
沈枝枝走上前想问他此处是哪儿。
那人抬头,冷不丁地瞧见了沈枝枝。
沈枝枝的“请问”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见他面色忽然变得惊恐,“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边喊着边拔腿逃窜了开来。
沈枝枝,“……”
老伙计,你很不幽默啊。
她看起来就这么吓人吗?
沈枝枝走到池子边望了一眼,水中倒影的女子肤若凝脂,眉如远山,唇不点而朱,怎么看都和鬼没有半点关系。
沈枝枝看着看着,忽然觉得不对劲,这红衣裳是谁给她换的,她不记得自己有如此招摇的衣裳啊?
沈枝枝收回视线,继续走着。
天色渐暗。
一路上,继吓跑了第三十三个人之后,终于等来了一个她熟悉的人。
那人还一身颇有些老成的玄色衣袍,隔着雨帘子,定定地站着,望着她的眼神,也带着满满地难以置信。
沈枝枝开始琢磨自己这样是不是把他也给吓到了。
沈枝枝本想让他再接受一会儿,但雨势渐大,落在身上委实有些许的凉意。
她只得开口唤了他一声,“赵遇。”
她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的这样唤他。
他眸子似乎颤了颤,终于回了神,飞奔过来拉住了她。
他眼中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亮晶晶的,“阿姐,真的是你。”
沈枝枝还没来得及点头,便被他按进了怀中。
沈枝枝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是我。”
他听了这话,如同一个孩子一样在她的肩膀上拱了拱,不问她为何变成这样,也不问她是怎么回来的,只低声道,“阿姐别再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沈枝枝自然是满口保证的。
她说完,他忽然抬起头细细地看了眼她的神色。
这种话从前不知说了多少遍,沈枝枝自然是毫不心虚地回望。
赵遇细细望着她的神色,忽然了移开视线。
他自嘲的笑了笑,忽然瞥见她裙下露出的那一抹莹白的足尖,眉微微拧了一下。
下一刻,沈枝枝便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一路上,再没有人敢抬头看沈枝枝一眼。
她心中有些奇怪,“这地方是哪儿?”
“宫中。”赵遇道。
宫中啊,他什么时候回来了?不恨他父皇母妃了吗?
沈枝枝直觉不该让他亲口说这些,便忍住没问。
余光瞥见和他玄色衣袍纠缠在一起的,是自己身上那火红的轻纱,沈枝枝低头仔细瞧了瞧,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似乎是嫁衣的服制。
她终于忍不住道,“我身上这衣裳,瞧着似乎不是寻常穿得衣裳?”
赵遇的神色未有任何异样,他垂眸瞧了沈枝枝一眼,又淡淡地移开视线,语气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阿姐之前不是说想要嫁人吗,我便为阿姐寻来换上,了却阿姐心愿。”
沈枝枝听得脸一红,她哪里说是想嫁人,她那时明明只是随口夸了一句嫁衣好看。
沈枝枝低头只顾着嘀咕,便错过了赵遇眉梢划过的那一丝浅笑。
赵遇抱着她走回了她方才醒来的那个大殿。
殿中的夜明珠依旧亮着,他将沈枝枝轻轻地放到了榻子上,然后蹲下身子,握住了她的脚踝。
他的指尖滚烫,沈枝枝下意识轻轻挣扎了一下。
他低声道,“别动。”
紧接着,他便撩起衣摆,将沈枝枝的脚包裹了进去。
他轻轻地擦了擦。
沈枝枝被他这举动惊着了,见他还要去捉另一只,忙朝别处躲了躲:
“别这样,你衣裳都脏了。”
他静默了一瞬,“不脏的。”
“不擦干净,阿姐会着凉的。”
沈枝枝拗不过他,只得道,“那还是拿个别的东西擦吧。”
他转身拿出了一张帕子,沈枝枝忙将帕子夺了过来,“我自己来,自己来。”
那帕子触手温软细密,怕是上等的绸缎制成的,这样用确实有些浪费。
但沈枝枝怕他再用衣裳给自己擦,一时管不了那么多。
再回来之后,赵遇还是那个赵遇,但沈枝枝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沈枝枝不太能明白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她囫囵地揣测着:难道是到了叛逆期?
沈枝枝正想着,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唤,“殿下。”
赵遇应了一声,那人便低着头走了进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沓折子放到了外间的案几上,便又低着头走了出去。
“你平日里都是在那儿处理公务的吗?”
赵遇摇摇头,“只是偶尔。”
方才那小内侍轻车熟路的模样,倒真不像是偶尔。
沈枝枝不点破,她想问问她是怎么在这儿的,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她有点儿心虚。
毕竟她之前骗他是自己要出远门,她还想得好好的,再回来就跟他说出远门回来了。
赵遇那么单纯一定会相信的。
结果她不仅死翘翘了,还被抓了个正形。
赵遇都没问她为什么骗他,自己也不好再开口挑这个话头。
沈枝枝如今这身体睡了这么久,这会儿正是精神抖擞的时候,她刚想干点什么,外头便传来一声响动。
那声音很小,但沈枝枝还是听清了,外头是一个女声,正跟守门的内侍好好商量着放她进去看看。
内侍表示很难做,让她不要为难自己。
沈枝枝疑惑地望向赵遇。
赵遇解释道,“她来见你的。”
“见我?”我在这宫中还有故人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沈枝枝刚要出去,便被赵遇拦下了,他起身去柜子里给她拿了一双鞋,然后欲蹲下身子为她穿上。
沈枝枝忙将鞋子夺了过来,“我自己来,自己来。”
她麻溜地把鞋子穿上,然后没敢再看赵遇,起身走了出去。
外头站着的女子瞧见沈枝枝出来了,愣了一瞬,随即眼眶有些湿润,“我听宫中在传你醒了我还不信。”
沈枝枝瞧着她的脸,倒是有几分熟悉,但她不认识她啊。
“你是……?”
“我,周绿呀。”
沈枝枝又细细瞧了瞧,眉眼之间确实是周绿的感觉,可周绿不是个和小枝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儿吗?
怎么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就变成一个大姑娘了?
她拉过沈枝枝,“此事说来话长了。”
“那你就长话短说。”赵遇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夜深了,她还要休息。”
沈枝枝祈求地望着赵遇,“我都睡那么久了,真的不困。”
赵遇没再说话,朝小内侍眼神示意了一下,小内侍会了意,忙进去将公文给他又搬了出来。
赵遇走之后,周绿拉着沈枝枝进了他的寝殿。
两人在外间的桌子旁坐下,周绿缓缓道,“我是之前中了一种奇毒,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混进轩云宗是为了找解毒之法,你走之后不久,我的毒就解了,便又回来了。”
“那你和赵遇是……?”
“我是长公主的女儿。”
长公主,沈枝枝记得当朝长公主已经去世了。
周绿似乎看出了沈枝枝所想,继续道,“我一直养在太后身边。”
“那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她和小枝完全是两个人啊?
“我原本就看出他对你不一样,后来有宫人说,说他抱了个昏迷不醒的女子回来,护得跟眼珠子一样,我便悄悄来看过。”
周绿顿了顿,“你之前同现在,有点儿像,我一联系,就猜出是你。”
她和小枝有点儿像吗?她自己怎么没感觉。
“你是同我种了一样的毒吗?”周绿好奇道。
沈枝枝故弄玄虚地摇了摇头,“并不是。”
周绿被她吊起了胃口,“那你这是……?”
沈枝枝严肃道,“我这属于借尸还魂。”
周绿,“……”
她怎么会指望沈枝枝正经些呢?
深夜,两个女孩聊着聊着便双双趴到桌子上睡着了。
一袭玄色衣袍的赵遇走了进来,他轻轻地将沈枝枝抱了起来。
内侍见自家主子转身就要走,犹豫着低声问道,“殿下,郡主她怎么办?”
赵遇睨了他一眼,小内侍一哆嗦,“奴明白了。”
他轻手轻脚地叫了几个手脚利落的嬷嬷,将熟睡的郡主抬了出去。
出去后,小内侍擦了擦头上的汗。
跟在阴晴不定的五殿下身边当差,可太费脑袋了。
他实在想不通里头那位姑娘,是用了什么手段让殿下如此温柔相待。
殿内,赵遇抱着沈枝枝回到了榻上,他小心地将沈枝枝放到了榻上,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沈枝枝哆嗦了一下,本能地贴上来抱住了他。
“冷……”她呓语道。
赵遇眉心一松,又重新将她抱了起来。
那被褥之下,放得是寒玉床。
他早已习惯了那种冷冽刺骨的感觉,却忘了她受不住。
沈枝枝顺势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好。
赵遇眸色一暗,阿姐,什么时候你才能真的不再离开我呢?
-
一夜无梦,翌日,沈枝枝醒了过来。
她刚一动弹,床边便钻出了两个小脑袋,吓了沈枝枝一跳。
“姐姐。”其中一个脑袋道。
“你醒啦。”另一个脑袋道。
“秋露、冬茸?”沈枝枝有些惊喜,“你们怎么在这儿?”
“主人唤我们过来照顾你的。”
“赵遇人呢?”沈枝枝问道。
“他去议政阁了。”冬茸道。
沈枝枝在暖和的被窝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她记得这床之前好像特别冷?
思及此她伸手摸了摸被褥,暖暖和和的,没有一点凉意。
秋露适时道,“姐姐你饿不饿,早膳一直在小厨房温着呢。”
沈枝枝赶忙下了床,洗漱完之后,秋露和冬茸忙给她端来了膳食。
沈枝枝便坐在外间吃了起来。
她一边吃一边想着上次自己在赵遇背上看见的魔剑的画。
“赵遇他平素里东西都收到哪儿了,你们俩知道吗?”
冬茸点点头,“知道。”
沈枝枝搁下茶盅,冬茸带着她走到一个柜子前。
“主子平日的东西都在这里头收着了。”
柜子上了锁。
沈枝枝就有些纳闷了,这寝殿平日里没人敢擅自闯入,他东西搁柜子里就搁柜子里,干嘛还上了锁?
沈枝枝抬手拿起那锁,那锁有四个方位,沈枝枝恰好了解一二。
这四个方位对应的是四个字符,类似于后世的密码锁。
沈枝枝想了想,一定是他的生辰。
她抬手刚要拨动方位,忽然指尖一顿,她不知道赵遇的生辰啊。
她还真是个不称职的阿姐呢。
她低头问冬茸,“你知道他生辰吗?”
冬茸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沈枝枝想了想,出去问了守殿的小内侍,小内侍想了想,“我听师父说,殿下生在冬月初七。”
那天还有难得的祥瑞,所以五殿下生来就很受圣上喜爱。
冬月初七,那不是快了吗?
沈枝枝这般想着,十分胸有成竹的回去拨弄了四个方位。
锁岿然不动。
沈枝枝检查了一下,没错,是冬月初七。
她猜错了?
她又试着拨了自己生辰对应的方位,还是没动静。
她沈枝枝竟然被一把锁难倒了?
沈枝枝琢磨了一下,低头问冬茸和秋露,“如果是你们俩,你们会弄什么当做密码呢?”
冬茸想了想,“我应该就会设置生辰……”
秋露琢磨了一下,“我的生辰,喜欢的人的生辰,纪念日之类的……”
冬茸一怔,“秋露你有喜欢的人了?”
秋露睨了他一眼,“你别打岔……”
沈枝枝听着这话,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又拨弄了一个方位,锁“咔吧”一声,应声而开。
竟真的对了。
她拨的是她和赵遇相遇的日子。
沈枝枝将锁小心拿下来,将柜门打开。
冬茸和秋露也有些好奇这柜子里放的都是什么。
但平日里他们俩是万万不敢动的,此次借了沈枝枝的光,一齐踮起脚尖来看。
柜子里放着的,有竹蜻蜓,狗尾巴草编的小兔子,形状奇怪的小石头,断掉的发带,坏了的发钗……
冬茸和秋露大失所望,他们俩还以为这里面藏着什么绝世宝贝呢。
沈枝枝站在柜子前,心情复杂,这竹蜻蜓和草兔子,是她随手编了给他的。
那石头也是她捡的,发带是她的,发钗也是她的……
这些毫不起眼的,被她扔掉的小玩意儿,却被他小心收着,好好地藏了起来。
赵遇啊赵遇。
你该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沈枝枝看见这些东西旁卷着一沓纸,她伸手将那卷纸拿出来展开。
一张一张,纸上画的全是她。
安静的她,笑着的她,生气的她……
后面那些画的,多半都是闭眼睡着的她。
沈枝枝眨了眨眼,即便是她再迟钝,再自欺欺人。
她也不得不承认,赵遇对她的感情,不同寻常。
谁会暗自珍藏阿姐这么多东西,偷偷给她绘这么多像呢?
是她大意了,她没想到赵遇竟然剑走偏锋,偏喜欢她。
这直接把她单纯的任务,变成了复杂的情感纠纷问题。
偏偏冬茸还毫无眼色道,“咦,枝枝姐姐,这画上画得好像全都是你哎,主人为什么画这么多你呢?”
秋露在一旁翻了个白眼,“还能是为什么,主人喜欢枝枝姐姐呗。”
沈枝枝看完画之后,心情有些复杂,她准备将画先放回去。
将画横过来卷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到了落款上。
看清落款之后,沈枝枝怔了一瞬。
那是一个红色的印章盖的印,其上书:赵子逢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