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五军,除了护卫京师之军。全部抽掉北疆。”
一时之见,哗然四起。
京中五军,有着无数人的子孙在那里熬资历。也有无数人的人脉,门人在里面。
谁都不想自己的人死。反对声沸反盈天。
谢棠嗤笑了一声,他的眼神如同寒冰一般扫过那些人的全身。
“伯安没时间和各位大人扯皮。”众人听他的声音时前所未有的冷漠。“我知道,这时节无论让谁出兵谁都不愿。但是别忘了,若是鞑靼瓦剌兵临城下。我们可没有第二个于少保!”
“祖宗江山,不能丧于我辈之手!”
“玉门关是什么地方,是屏为天下的关辖。大明不能像先代宋朝一样,失了幽云十六州。”
我希望,我们的大明,不被铁骑践踏,不被异族所欺。我希望,我们的百姓,能够安然地活着。
若是真的有一日,鞑靼瓦剌侵入北京城中。他眼前的这些文武大臣尚能够如同当初晋室一般,逃到江南去偏安一隅。但是那些既没有府兵,又没有下仆,什么也没有的平头百姓,大多数都会死在城中,死在路上。若是乱世将临,芸芸众生,又向何处去寻那一线生机?
“诸位如今吞吞吐吐,是要在他日新亭对泣耶?”年轻的兵部尚书不耐那些世家寒门,清流勋贵对派哪一支军队去出征,哪个将领出征那个不去而在那里争论不休,互相扯皮。他直接把这些人的心思放到天光之下。平素他是心机深沉的内阁阁老,年纪轻轻就能掌握整个谢家以及李东阳留下的势力。是权柄的主人,心思见不到底。说话委婉,做事也常常给人留情面。所有人都说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但到了这个时候,他却是光明正大,不顾情面。
有人眼中充满惭愧,心中为自己的自私而愧疚,为自己忘记了为官的初心而愧疚。他们想到了北疆寒苦,想到了百姓之难。竟是有些想要掩面的冲动。但是剩下的一小部分人却是低下头,来掩饰他们眼眸之中隐藏着的阴毒的光。
就是因为你的坦坦荡荡,光明无私。这些人的心中才充满了恶意。都是天生地养人,谁又比谁更加高贵?
凭什么你就能走在云端之上,做那清洁无垢的月亮。而我们却要在污泥中打滚?
但是不管是谁有了那不可名状的恶毒心思,却阻碍不了谢棠的心想事成。
因为——杨廷和与杨一清出列,附议谢棠之请。
杨一清更是慷慨陈词道:“谢阁老乃是文人,自可像无数词臣一样。闲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他自然可以躲在北疆大军之后,安然稳坐在京城。身为一部主官,内阁阁老。自然是有无数的将士们挡在他的身前!但是他今天站了出来,为了天下站了出来。诸君有何面皮,在这里指手画脚!”
“老夫当年镇守宁夏,看到如今的战报,清清楚楚地知道如今已是危局。诸君不懂兵事,就请安然听讼,莫要如同坊间老妇,叽叽喳喳絮语不休!”
杨廷和道:“应宁兄说的不错。如今局势,抽调各地军队已经来不及了。除此之外,就算匆匆调来各地守军,但如今却没有练兵的时间。要第一时间赶赴战场。各地守军如同一盘散沙,怎么比得上京军和直隶军队,政令一统,军纪严明?”
杨一清和杨廷和都力挺谢棠此时的决断,那么这件事情基本上就是定了下来。
他们三人有了统一的意见,谁要反对木九十在反对整个内阁。
谢棠直接道:“多谢两位大人高义。”他长袖飘动只见带着肆意风流。“伯安前往北疆,寸土必争!”
顾晰臣亦是心情激荡:“大人放心,下官自会为大人看好兵部衙署。定会万无一失,不会有小人作祟!”
威胁的话竟是被这个老好人说出口来,他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在说,谁要是敢对谢伯安的出征动了手脚,他就会在后方剁了谁的脑袋。
皇帝很快通过了楚恩波和平允安的入阁,圣旨被天使送到两府。
宫中出来传旨的太监被管家送走之后,平允安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意。呵,这样的帝王!
这个时候下达旨意,分明是在告诉小师叔,为他卖命才有好处。
连杨应宁那个死对头在北疆大事之时,都能放下成见,和小师叔并肩作战。而这个国家的主人,在生死存亡之际,居然还不忘这些算计,这些手段。
着实不是明主。
谢棠在走出奉天殿后,立刻向杨廷和与杨一清执晚辈礼。他深深一揖:“伯安多谢两位大人深明大义。”
杨廷和笑呵呵地应了,然后扶他起身。杨一清嗤了一声:“好歹我也算个直臣。”
不论彼此之间的成见,不论朝堂之上的争斗,他杨一清在北疆多年,看了那么多的子散妻离,那么多的离合悲欢。总归是不希望这个国家坏下去的。
感情于利益而言,不值一提。但是比之国之大事、天下兴亡,那些唾手可得的富贵荣华、那些威风赫赫的朝堂权柄却也是变得轻若鸿毛,不值一提。
“我是为了北疆百姓,不是为了你谢伯安。”
“伯安知晓。所以伯安才更加感谢大人的深明大义。”
谢棠召集了所有能够召集的军队,亲手把那些趁机作祟、挑拨士兵、心怀鬼胎之人杀了祭旗。
雪亮的刀上染了血,那血是叛徒的,是小人的,是祸国之人的肮脏血液。年轻的阁老身着甲胄,头上的银冠映衬着身上的雪亮的盔甲。赤色的深衣在甲胄之下,只漏出微微的一点儿边儿出来。谢棠玉色的脸上有着刚刚才被溅上的血,让人知晓,观音也能一瞬变作修罗。眼前这人,并非满口仁义道德,一心心慈手软。
“谁若心怀鬼胎,扰乱军纪,便如同此僚!”
那些趁机作祟、挑拨士兵、心怀鬼胎之人的头颅被挂在挑起的旗杆之上,让人见了便觉得心生寒意。
“此去北疆,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有我谢伯安在,一绝不克扣军饷,二绝不侵吞军功。蛮夷作乱,窥伺我大明江山。若北疆不保,我大明哀鸿遍野,诸君亦是子散妻离!诸君此去,是为了护庇身后的父老妻儿,大明江山!”
“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谁的身后没有父母妻儿?谁出来当兵不是为了那口饭食和那几块军饷?
谢伯安的清名他们都清清楚楚,眼前这位阁老执掌兵部,管着他们未来的前途,他们也都是心知肚明。
这一番言语,燃起了他们保家卫国,保护妻儿的心。也燃烧起了他们对升官发财的憧憬,燃起了对北疆蛮夷的愤恨。
“杀!杀!杀!”
城墙上的杨一清和杨廷和看着那个冷面的主帅,竟是看不出一丝平素的翩翩公子的作态。而城脚下即将开拔的大军,此时更是被这个年轻人燃烧起了军心士气。
“平素锦心绣口,城府深沉。但临危之时,却是正大光明,坦荡无私。可拘于礼法之中,亦可放浪于形骸之外。谢伯安着实天下第一等人。”
杨一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城下大军跟着为首提着雪亮宝刀的男人向北疆开拔而去。铁蹄奔赴之地,是充满血腥和生死的战场。他们后面,是这一座繁华富丽的北京城。
“熟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谢伯安,算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