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赤色的落日落入湛蓝的海水之中,把海水染成了璀璨的金红。
一条条楼船乘风破浪,年轻的将军们乌衣墨发,唇色如枫,拿着银制的酒壶,站在船舷附近,看着天上和夕阳一起出现的最后几点繁星。
忽然,一只墨色的天目隼滑翔而下,落在船头。将军们中最高挑清瘦的那一位上前,摸了摸那隼的墨色羽毛,然后从那隼的腿上摘下竹筒。
在一旁随侍的亲卫上前,带着那天目隼离开。鹰隼为了送信飞了太久,该到带着鸟儿去吃点东西的时候了。
杨原听到谢棠畅快的大笑,不禁望过去,只见谢棠拿着素色的薄薄丝帛,笑得开怀。
“怎么了?”杨原问道。
“仇副帅大胜!”谢棠道。“只是让柳敏君带着两千多人跑了。”他把手中的丝帛递过去:“跑就跑,老巢都没了,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柳敏君的水火岛距离大明的东海海岸并不是很近,自从杨原和谢棠战胜回航至今已经有三四天了。而仇钺也在这几天取得了胜利。
三天前,东海海面
仇钺把敌军的船旗砍下,在精锐的护卫之下举起旗帜。直接鼓舞了整个大明的军心。虽然双方伤亡都称得上是惨烈,但是大明在朱麟和谢棠带来援兵之后,军力就比倭寇要强盛。更何况,柳敏君和倭寇只能说是为了利益狼狈为奸,说不上是万众一心,生死与共。
因此在战争陷入持久战之中,柳敏君为了保证自己的实力,直接就想带着自己的人突破重围逃之夭夭。但是却遭到了仇钺的伏击,损失惨重。
不过也算是好了,倭寇的损失比柳敏君更惨烈。仇钺把他们给包了饺子,倭寇离本土太远,得不到补给,最后只能投降。
这些打着浪人名头的东瀛武士,终于跌了一个大大的跟头。
仇钺志得意满地给杨原和谢棠送了一封捷报。说等到两位贤弟归来,定会拿出他自己收藏多年的美酒出来和众人一起庆祝胜利。
“待到柳敏君回老巢,看到就是一片灰败残垣。哈哈,真是想看看那条毒蛇的脸色!”杨原快意地道。
谢棠也是随意地坐在甲板上,又喝了一口酒壶里的淡酒:“回京后,杨兄又是该升一升了。”
杨原思量了一会儿,然后道:“伯安贤弟。”
谢棠抬眼有些讶异地看向了他。
“此次回京,我想留在京城里。贤弟你……”他听到消息,说是宁国将军空出来的位置还没有人。在军中的小道消息里说,那个位置本来就是谢家给当日还和谢家交好的宁国将军推上去的。
据说后来的军械案闹了那么大,也的确是有宁国将军府反水,惹怒了谢棠的缘故。
更何况谢棠如今还是内阁阁老——就算是最年轻、最后入阁,因此在内阁里话语权并不重。那也是也为响当当的阁老呀。
要知道,谢伯安如今还未到而立。若是他能活到他祖父那么大的岁数的话,他至少还能在朝堂里面待上四十年。
时间,就是最好的武器。就是熬,他也能把他头顶上的那些人都给熬死。这也是为什么杨廷和挖谢家的墙角,谢棠又去弹劾杨廷和的学生。种种往来却还能维持表面和平的原因。
一来杨廷和与谢棠都是忠直之人,所做之事大多还是为了利国利民。因此虽然这两人彼此之间有所争斗,但却不至于把对方看做眼中钉肉中刺。二来杨慎虽然才气斐然,就是谢棠和谢丕这对在京城中有名的谢家玉树都拍马不及。但是论起政治智慧,杨慎与谢棠的距离之间大概隔着十个谢丕。
杨廷和终有一日会老去,会致仕,甚至会死亡。谢家如今,除了谢家族中二房这一支门第显贵,满堂高官。除此之外,他们族中四房也有两个知府;六房和八房还出了几个军官。
杨家书香仕宦传家,但是朝中高位这不多。若是今日真的把人都给得罪狠了,未来只怕会得到旁人的报复。
杨原收回了自己的沉思。他对年轻的兵部尚书道:“贤弟能不能帮我活动活动?”
谢棠抻了抻腰,看向了靠在栏杆上的将军。然后他道:“杨兄想好了?伯安这条小小渔船,可不是上来吃条肥鱼之后就能抹抹嘴离开的。”
这个位置是他年轻的时候布局两三年才得来的,不是自己的人,谁敢伸爪子,他就敢剁了谁的手。
就像宁国将军,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不但背叛谢门,还背叛天下。他的结局已经摆在那里了。
杨原知晓他的言外之意,他敲了敲栏杆。一声声沉闷的响声惊到了水上的倒影。
“我杨原,也不是背信弃义之人!”
谢棠勾唇笑道:“好,从此以后,便是兄弟之亲。”
船队到达海岸的时候,仇钺等人已经在那里等待了。
“仇元帅。”谢棠和杨原道。
“谢阁老,杨将军。”仇钺回礼。“宴会已经准备好了,此次大捷,正当一宴。”
“仇帅有万夫之勇气,张子之智谋!”谢棠恭维道:“叫什么阁老,叫名字就好,都说过好多回了,不用和我客气的。”
仇钺露出了一抹笑:“伯安贤弟亦有孙膑之韬略。”然后他对杨原道:“小杨将军就像田忌一样有将帅才略。小杨将军和伯安贤弟如同孙膑和田忌一样,玩了好一手围魏救赵!哈哈哈,等到柳敏君回去后,说不定脸色会多难看!”
“仇帅和杨兄果然是心有灵犀。”
什么心有灵犀?仇钺脸上露出了几分疑惑之色出来。
谢棠看了好笑,立刻解释道:“刚刚杨兄就在船上说起了柳敏君的脸色。连话都和仇帅差不多。果然是心有灵犀。”
仇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他笑道:“两位贤弟大捷归来,只怕我大明军中千千万万人,都会心有灵犀啦!”
听了仇钺的话,几人都是会心一笑。
众人相携而去,很快就到了大军驻扎的军镇。
此时军镇的明堂之中铺着厚厚的赤色线毯,雕刻着云纹的房梁之上挂着江南本地制造的精致彩灯。夕阳已经彻底落下了山头,明月蟾宫挂在了天上。明堂之中有着新焚的檀香的气息,长信宫灯与雕花盘丝银烛台散发着驱散黑暗的光芒。纵然外面夜色苍茫,但是室内却在烛火灯光的笼罩之下煌煌如同白日。郭登和朱麟已经坐在上首等待他们的到来,十多位副将跟在仇钺、谢棠和杨原之后,走进这间庆功的厅堂。
郭登和朱麟见他们到来,起身相迎。仇钺道:“郭侯,朱都督。标下幸不辱命。”
众人都有感而发,俱是朗声道:“标下幸不辱命!”
郭登连连说了三个好,众人落座之后,候着已久的厨房立刻派人送上了宴会的菜肴。
用新鲜湖虾摘尾,小宰羊做铺垫再加以清蒸的九凤朝天;用新鲜的翠芹中空后加以猪后腿肉糜再在水捞后用海米凉拌的黄龙吐翠;八道用荷叶制成的荷花宴;一碗味道精妙绝伦的河豚肉......整场宴会上都是江南风味,唯有杯中美酒,是西域的葡萄美酒,仇钺的珍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仇钺和杨原酒兴上来,竟是玩起了角抵。谢棠起哄般地拿起一把铁板琵琶唱起高适的《塞下曲》来:“青海阵云匝,黑山兵气冲。战酣太白高,战罢旄头空。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画图麒麟阁,入朝明光宫。大笑向文士,一经何足穷。古人昧此道,往往得成功。”
仇钺和杨原分出了胜负,仇钺比杨原略胜一筹。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然后大笑道:“阁老。你难道不是个文人?”
谢棠弹着琵琶,铮铮乐音不绝于耳。他大笑道:“我是文人!”
然后继续道:“但是我就算有皓首的那一天,鸡皮鹤发。也不是一个只会道德文章的词人。”
杨原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李太白的诗,果然是精妙绝伦!”
郭登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因此他并没有喝酒。而是坐在那里喝着温热的排骨莲藕汤,朱麟和几位指挥佥事都在他身边,几人在闲话古今,商议军事。听到他们那边的声音,不禁笑道:“这谢年轻小伙子还真是有精力。”
郭登道:“仇钺年轻的时候在军营里人缘最好,什么都玩得来。在军营里面和底下的士兵都打过交道,当初他请我去醉天仙,玩得甚是畅快!”
朱麟笑道:“老哥还去醉天仙,也不怕我告诉嫂子?”
郭登笑道:“谁怕你去说嘴?”然后他笑道:“倒是没想过谢伯安还会唱曲儿呢?”
朱麟道:“伯安虽少年老成,但他年轻时的的确确是京城里面最知名的公子哥儿。你那时候在京外不知道,那还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每每伯安休沐,举办了宴会请人去玩,就会在京城里引起一阵潮流。会唱曲儿也没甚稀奇的。我没想到杨原也能和他们两个玩得这么疯,我还一直以为杨原最是端方的。”
他们这一圈儿都是年纪大的老将军,而仇钺他们那边儿的七八个年轻人已经玩得疯得不行了。正可谓是野幕敞琼筵,羌戎贺劳旋。醉和金甲舞,雷鼓动山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418:37:55~2020-11-1918:1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土土每天都很棒6瓶;海星2瓶;秦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