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驿站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昏沉沉的了。
在通向驿站的小路上,一位青衣仆役着斗笠蓑衣,提着一盏羊角宫灯为主人引路。作为主人的谢丕和谢棠叔侄两人也穿着斗笠蓑衣挡雨,跟着前面的仆役走到驿站之中。
驿站的驿丞麻利地带着两个驿卒走过来迎接客人,恭恭敬敬地向二人行礼问安。
谢丕笑着对那驿丞道不用多礼。青衣仆役把羊角宫灯放在脚下。上前接过谢棠脱下的蓑衣斗笠。
谢丕见了,也脱了下来递给青衣仆役。这时,驿站里的众人才看清这叔侄二人的形容相貌出来。
只见两个及其俊秀的男子站在屋内,一位三十余岁,眉目清俊,身着玉色道袍;另一位二十三四的模样,穿了一件雪色深衣,衣上绣了一枝青杏。单是这二人,就让屋内满室华彩。
那驿丞心想,看着这两位的形容,还很年轻。该是刚刚到的车队里面的大官儿家的公子了。
真真是芝兰玉树般的公子,这家的老爷当真有幸。不管实际上是不是才子,至少他家的公子看上去算得上是后继有人了。
千金万银,高官厚禄。都不敌一个败子的。
却不知,哪里有什么大官儿家的公子。眼前的这两个人,都是为官多年的了。
驿丞正在想着,却听到那位跟来的青衣仆役对他道:“还请为我们大人准备三个院子,还有两间大通铺。”
那驿丞道:“已经让驿站里的驿卒去收拾院子了。”
然后他颇有些为难地道:“不过院子……,现在只剩下了两个了。”
谢丕听了,颇是好奇地问道:“我记得这个驿站是附近最大的驿站了?院子很多,小时候跟着阿爹回乡省亲的时候住在这里,还遇到了另一家官家。也是住开了的,怎么如今没院子了?
“回这位公子,在贵府到来之前,安成郡主和公主的孙儿保平侯府的八公子带着女眷占了两个院子。还有督察院陈御史带着家眷占了一个。余下也只有两个院子了。”
谢棠听了,知道这院子是腾不出来更多了。安成郡主一定是带了许多仆役女眷的。他想了想,他们这些人安排起来虽然麻烦,但也不是住不开。他不愿去为难驿丞,于是他道:“行,你去安排吧。”
谢丕见那驿丞前去安排打点院子了,才问谢棠道:“如今只有两个院子,那位曲公公怎么办?”
谢丕笑道:“没什么,二叔放心。曲宁不会介意的。到时候侄儿和华儿带着孩子们和曲宁住在一座院子里就行了。”
谢丕和谢棠叔侄相携而去,谢丕直接回了自家车队。和家里亲眷转达驿站里的院子不够和现在院子里住着的其他人的身份等情况。而谢棠则是施施然地去了曲宁的车队。
“曲公公。”谢棠上了曲宁的马车,而那执羊角宫灯的青衣仆从则在外面安静等待。
曲宁怀里抱着一只猫。那猫一身墨色的毛,只有四只蹄子是雪白的。是一只品相极好的四蹄踏雪。
可能是猫让曲宁变得柔软。也可能只是曲宁有意卖给谢棠一个好。因此他温声问道:“谢大人来此,是有何事找宁?”
谢棠脸上竟是显现出了一丝窘迫。虽然无论是谢棠和曲宁都心知肚明的知道这一丝窘迫就是装的。但是曲宁也不得不说,谢伯安这张脸就是长得赏心悦目。
他这一副窘迫的样子,一会子说出来的事情,只要不是什么难为的事,自己都会答应的。
谢棠脱下了斗笠蓑衣,坐在了曲宁左手边,他道:“曲公公,这处驿站只剩下了两个院子,恐怕是要委屈公公与自己的亲信挤一挤,住一间屋子。然后和棠住在一个院子里了。”
曲宁听了,摸了摸怀里小猫的毛。他想了想,然后笑问道:“这有什么委屈的?和谢阁老这样的文曲星住在一个院子里,咱家也能沾沾文气。”
谢棠笑道:“公公叫什么阁老?怪生分的。公公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伯安。”
曲宁从善如流道:“伯安贤兄若是不嫌弃咱家,也可唤咱家一声步青。”
步青,曲宁表字步青。
平步青云,步步高升,谁又不想呢?
曲宁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凡俗人。而那芸芸众生之中的少有的聪明人,大多也都是那一小撮想要青云平步,富贵荣华的人。
又有谁,不是那样的人呢?
毕竟能够让百万清虚胜纷华,熬得住一片冷淡生涯的人,真的不多。
这样的坦坦荡荡地把自己的欲望放在天光之下,也是有一腔意气的。
谢棠遂笑道:“步青兄。”
他不像那些只会坐而论道,不会知行合一的清流一样。他和任何人称兄道弟,都没有心里挂碍。
把事情说完后谢棠告辞道:“既如此,伯安就先告辞了。还请步青兄吩咐随从收拾行李,我们一会儿就要住进去了。”
曲宁道了一声好,然后道:“你们家里人多,咱家却就一个人。给我留个厢房就行了。”
谢棠听了,看了曲宁一眼。然后笑着作揖道:“那就多谢步青兄给棠行的这个方便了,伯安告辞。”
曲宁亲自把谢棠送下马车。在谢棠和仆役走远后,给曲宁撑伞的那个小黄门小声问道:“干爹,这位谢大人?”
曲宁抱着猫,拍了一下那个小黄门的脑袋。他轻声道:“这位不是个简单的,把你的小心思收一收。”
那小黄门一瞬间脊背上冒出了冷汗,而曲宁则是抱了猫回到了马车上。
“吩咐下面的人收拾行李,收拾好了再来叫我。”
那小黄门听了,忙不迭去了。生怕曲宁对他有什么意见。而曲宁则是闭上了眼,涵养精神。
回到了谢家车队的位置,只见自家的行李已经收拾的七七八八了。谢棠扶着孔令华下了马车,孔令华戴着月白色的幕篱,握着谢棠的手下了马车。
鸳姐儿被乳母抱着,母亲杨氏和二婶陈氏、三婶林氏正在一起说话。
平哥儿、弟弟桐哥儿、徐驿梨与二叔家的松哥儿和杨哥儿这些年纪相近的小孩子跟在沈群和冷九郎身边,听着他们讲着史书故事。谢正、谢丕和谢豆则在一起商量事宜。
谢棠走过去,然后道:“爹,一会儿您和娘还有几位叔叔婶婶们住在一个院子。两位先生和孩子们跟着我们夫妻和曲公公一起住。”
谢正道:“你们那边儿是不是太挤了?让几个孩子跟着我们住就行了。”
谢丕也道:“正是这样,总不能让曲公公和你们一起挤。”
谢棠道:“曲宁说他住一间厢房就行。驿站里面的每个院子都有一件正房,两间厢房,两间倒座。两位先生住另一个厢房。让华儿带着平哥儿和鸳姐儿睡。我带着两个堂弟和徒弟在书房里将就一下,也就行了。”
谢豆问道:“书房里面有床吗?”
谢棠道:“让咱们家的好手做上几张竹榻,将就一下就行了。”
谢丕道:“你直接和你媳妇一起去住,何必去住书房?”
谢棠吩咐完亲卫去附近砍竹子做竹榻,然后对谢丕道:“自然是要和两位小堂弟与自家小徒弟一起同甘共苦啊。”
孔令华也道:“公爹,两位叔叔。这是官人的一片心,您们就遂了他的愿吧。”
说完后又道:“到晚上时,妾身会看着下面的侍婢把铺盖铺得厚厚的。一定不会让官人,两位堂弟和徐家公子着凉。”
谢正知晓儿媳孔氏办事妥当,素来稳重。听她这么一说,也放心了许多,这才应下了谢棠。
众人住到了驿站里,一帮小的欢天喜地地跟着谢棠去了他们的那个院子。仆从把院子收拾好,亲卫则把刚刚制好的竹榻搬到了正堂的书房里。
孔令华命人铺好了厚厚的铺盖。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在驿站歇息,此处离京城已经不远,好好休整两天,就要快点赶赴京城。
她得看好了这些大的小的,不让他们受到风寒。
且不说此时尚在外面,若是病了,求医问药都困难至极。只说病了后那般难受,她也不想让自家的这些大的小的遭上那样的一场罪。
想了想,她立刻带着丫鬟婆子去收拾院子,又吩咐下面的人拿出了最厚的铺盖。让婆子去吩咐驿站的驿卒准备热水和茶饭。自己则去拿箱子里面的几个汤婆子去了。
谢棠带着弟弟们和两个孩子一起进了院子,此时除了谢棠和正在收拾的孔令华以外,一个长辈都没有,几个孩子看向谢棠的眼中都露出了一丝渴望的光。
谢棠拿出了刚刚被搬进来的箱子里面的话本子,自己坐在堂屋里面的太师椅上看了起来,然后他看向几个孩子,笑道:“你们不想去玩?”
听了他的话,几个孩子欢呼一声,“就知道棠哥最好!”和“多谢阿爹|师傅。”的声音一起响起。然后几个孩子抱着东西去了书房。
谢棠笑了笑,白衣郎君寄以情,紫衣少年绝其时。
年轻,果然是充满活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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