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棠回府后和自家祖父细细地商议了书院的事情。最后谢迁说好,这件事交由谢棠去办。
谢棠当下寻人去布置那座小小园林,在园林之外挂上了明谨诚思的牌子。
在徐氏去世一年后,守丧之人已经不避讳出门交际的时候。谢棠前去参加了几次文会。
而几位大儒也出去宣扬他们这家书院将在五月初一的时候,正式开办。诚招天下有才学。肯上进的学子。
这个消息一出,江南文坛震动。整个江南的读书士子,都激动异常。
这可是谢阁老和顾安等大儒开办的书院,而谢棠也会在他回京之前在书院教学。
这书院里面教书的一位位夫子,全都是饱学之士。而谢棠谢伯安,也是国朝少有的连中三元。
能被他们教导,学问定然会突飞猛进。除此之外,若是能和他们搭上关系,有了师生之谊的话,也是一桩妙事。
古人师徒之情犹如父子。若是能够有了师门。日后科举得中,入朝为官之时,背后也算是有了依靠。
无数士子名门找各种门路问询如何才能够进入这家明谨书院读书。而谢棠等人在这个消息已经被炒得足够热的时候,终于放出了消息。
五月初一,在余姚城东东郊的顾家小楼里,举办选拔考试。
凡是觉得自己有些才学的江南学子,都在准备这场入学考试。
接受大儒的教导,得到朝堂高官的提携。不得不说,这种诱惑,对每个士子而言,都实在是太大。
谢棠这一日着一件月白色广袖深衣,衣裳绣了朵朵梨花。满头乌发被雪色发带束起来,头上斜斜地插了一根银簪。
他看着这些答卷的士子,心里不禁涌起了一阵感慨。
想当初,他也是这样,眼中尚是对未来的希望和懵懂,身上拥有着蓬勃而旺盛的生命力。
此次明谨书院招生,考试的第一道题目便是,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当何为?
谢棠看着书院里坐着的一位少年,眉目清润,有一身清介傲骨。一下子便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指向那人,问冷九郎道:“那是谁?”
冷九郎打开自己手里的册子,然后道:“绍兴徐家的七公子。”
谢棠道:“这人与众不同,在众人之中如古柏之于平林。”
冷九郎不置可否,看了许久后才道:“的确人中龙凤,但不过璞玉而已。”
璞玉虽好,尚需打磨。若是没有打磨好,废了也是有的。
冷九看向谢棠:“明公有心打磨璞玉?”
想了想后他断然道:“不仅仅只是打磨璞玉,明公这是有心收徒。”
谢棠道:“这尚要看他的答案。”这就是有心收徒的意思了。
古代收徒,和座师与门生的情谊又是不同。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入室弟子和师父的关系,在古代,不啻于父子情深。
冷九郎愈发仔细地盯着那位来自绍兴的徐家七公子,恨不得把人看个底朝天。
而谢棠无声失笑。冷九这些年,脸越来越冷,心却越来越软了。
当天晚上,谢棠回家,直接把谢涟带到了书房里。
“平儿如今已八岁了,过两年也要下场了。如此,便也该和我一起理事了。”
谢涟坐到谢棠命人安置的小桌子面前,看着桌子上面一整套雨过天青的均窑茶具和一套风雅的白玉制作的笔架,臂搁,砚台和镇纸。以及一整套的《史记》。
他有些疑惑地问道:“爹,那我现在做什么?”
谢棠倚在自己的大椅子上笑了笑,然后起身拿起史记,抽出了一本,翻到了其中的某一页。然后道:“把这个人的一生和他的家族看透了,然后写一篇读后感给我。”
谢涟也不问为什么,只是道好。
谢棠被自家儿子的乖给感动了,给自家儿子倒了一杯温温的蜂蜜水之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处理信件和事务。而谢涟则是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当看到周亚夫的时候,谢涟皱了皱眉。没过多大会儿,他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而谢棠则是看着京中和边境的来信,脑中是一张又一张的关系网图。
时间过去的飞快,谢棠正在写着给文北词的信件。却听到谢涟又轻又软的声音喊他:“阿爹,我写完了。”
谢棠回过神来,从谢涟手中接过那几张宣纸。
谢涟年纪小,字迹还看不出来个人的风格和风骨出来,却也是写得横平竖直,干净整齐。
——绛侯周勃,初不过织苇之人,起自陇亩。后也不过勇士材官,追随高祖。凭战功封侯。论才华不及萧何,张良;论智谋不及陈平;论作战兵法亦然不如韩信。然能够凭借功臣之身,历汉初,吕后之乱。至文帝登基,官至丞相之高,而得善终者,唯周勃一人也。
英雄不论出身,而其审时度势,善于结交,谋事周密,少有人及。
然其子周亚夫,兵分细柳,武功兵法少有人及。然其不能和光同尘,亦然少有谋划隐忍。平素骄狂。为害一家一族,是为亚夫也。可见积世之家,必后继有人,后继者当谨慎谋思。若想肆意行事,不为霍光桓温、阿瞒司马;则必为王导、谢安之类方能为也。
谢棠把两张宣旨扣在了桌上,看着自家乖巧可爱的儿子。笑眯眯的上去掐了掐自家儿子的脸。
本来还为平儿平素的温软良善而担忧,没想到这孩子竟和他一样,都是个芝麻馅儿的。
如此,他也能放心许多。
也对,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前两年朝里又有那么多的波澜,平儿是长子嫡孙,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只不过……看着自家儿子因为自己掐了脸厚有些气恼的小表情,他心里一软,还是苦了这孩子了。
只是,这是平儿应当承担的责任。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对不起。”谢棠道。
“哎呀,阿爹。”谢涟突然笑了“你道什么歉啊?我逗你呢,其实一点儿也不疼。”
谢棠也笑了,然后起身拿了一封信件给谢涟:“今天看完这个,然后就去睡觉。”
谢涟到了声好,然后接过那信件后坐到自己的小椅子上面去了。
而谢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则和谢迁一起去了城外南郊的小园林里,和众位大儒一起批复那些考卷。
谢棠拎出了那位徐家七公子的卷子,只见上面写着那位七公子的名字,徐驿梨。
列圣仁恩深雨露,中兴赦令疾风雷。
悬知寒食朝陵使,驿路梨花处处开。
果然是个好名字。
——为生民立命,不惧死生,不畏君上,一心为民,一心实务。传圣人之学,不解百姓之忧,安如绍兴师爷,市井屠猪沽酒之徒耶?
“祖父。”谢棠开口道。
众人看过来,谢迁问他:“怎么了?”
谢棠道:“祖父,我要收徒了。”
是收徒,而不是门生。
谢迁问他道:“是哪家的孩子,还是哪个有才华的寒门?”
谢棠把手里的卷子给他:“是这个孩子,大概也就比平儿大上两岁。”
谢迁随意地道:“徐家的七公子?他们家家风不错。不过你这收弟子,可是入室弟子,是要把人家孩子一直带着的。如今在江南还好,到时候你回京的时候,人家孩子还跟着你进京?”
谢棠却耍起了无赖:“到时候的事情,就要到时候再说。现在我就不管了。”
姬苇州笑道:“有几分我的风范,不如来做我的弟子。”
谢迁道:“姬先生可莫要哄我这个孙儿了,他已经够无法无天的了。”
可不是,想要重塑董仲舒先生的儒学,重新建立起一套新的秩序,怎么说都当得上无法无天这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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