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边文渊阁里,韩文、李东阳和谢迁几人凑到一起商量对策。
他们对谢棠此去都忧心忡忡。因为他们没有和谢棠那枚玉令一样的信物。因此他们几人根本没有办法进宫去阻止谢棠的行动。
谢棠回到户部后,按照平允安的吩咐一直等着的一个属官立刻带着他前往文渊阁。
谢棠在路上问他怎么了。那位属官长话短说、一五一十地把平允安对他的吩咐都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全说了。
谢棠听了后,对平允安这位师侄的担忧颇有些哭笑不得。
谢棠很快到了文渊阁,把皇帝收回增加赋税的事情和几位大人说了。隐去了皇帝的混账事和自己搭上张永这种在传统文臣眼中大逆不道的事情。
到了四月,内阁提出重新开启开中法之时,朝廷上下又开始沸腾起来。
明洪武三年,因山西等边地急需军粮,政府募商人输粮换取盐引,凭引领盐运销于指定地区,称为开中。洪武四年时,制定中盐成为定例。
一开始的时候,开中法为大明筹集军粮等事都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这诚然是一桩好事,但是任何制度产生的时候都是先进的。而随着时间的发展,这个制度会逐渐被人钻了空子,变得腐朽。
开中法亦然如此。
到了后来,开中法日益成为了统治阶级的敛财工具。宗室、宦官、勋贵、文臣,谁都想要咬上一口开中法这块大肥肉。纷纷奏讨盐引﹐转卖于盐商﹐从中牟利。
这一现象被时人称之为“占窝”。
这种现象破坏了开中制度﹐也严重影响了大明的财政收入。
因此在先帝朝叶尚书执掌户部时,改开中旧制为商人以银代米,交纳于运司后解至太仓,再分给各边。每引盐输银三四钱不等。
这一改制,令太仓的银子多至百余万﹐国家的财政收入骤增。
但是这却是竭泽而渔的方法。这项制度施行之后,商人无利可图。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嚷嚷,皆为利往。哪个商人是不逐利的?
因此,这一制度最后导致泰半边地盐商举家内迁。自□□实行开中制度而形成的商屯迅速被破坏﹐边军粮食储备也因此大减。
其实在谢棠搞出来船引,并且得到了不错的成果后。内阁的阁老们就动了要恢复开中制度的心思。
但为了不让盐引再次成为贵族敛财的工具,他们想了很久才制定出一套看起来切实有效的监督方法来保证开中制度的公正。
内阁的建议在皇帝那里很快就通过了。朝廷专门设置盐运监督司,共属于户部和督察院。同时还令锦衣卫暗探参与其中。
而此时,慈宁宫里的张太后看着自家哭哭啼啼向她要盐引的两个哥哥,头疼地要命。
“娘娘,臣等也不是为难您。您知道的,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张鹤龄道:“月儿要嫁人了,还没有一份看的过眼的嫁妆呢。”
“当年先皇在的时候,谋利的路子那么多。有出海的航船,也有边疆的地皮。可是我们兄弟二人却是一点儿油水也没捞着。”
“姐姐。”张延龄道。“两个侯府太大了,臣和哥哥真的养不起啊。求求您替我们兄弟二人向陛下说句好话吧。”
张太后揉了揉有些疼的额头,闻了一会子茶香才好了点。她道:“知道了,哀家知道了。会替你们和陛下说的。”
谢迁这一天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今天内阁是谢迁当值,所以回来的比家里其他人都晚。
谢迪、谢正、谢丕和谢棠都被叫到了谢迁的书房。
谢迁肃声道:“陛下把盐引给了寿宁侯兄弟二人。而寿宁候把盐引卖给了旁人。”
谢正道:“爹,寿宁侯这是要祸水东引?”
谢丕道:“朝廷内外得知,岂不哗然?”
谢迪也道:“大哥,开中法若如此施行,不顾规则,只顾私情。必然会如同当年,最后成为鄙陋之法。”
谢迁点了头,问道:“当何如?”
谢丕道:“定是要御史上书,叫醒皇帝。让他不要被奸佞外戚蒙蔽。借此攻击寿宁侯,立新法威严。”
谢棠看着手上的盖碗,不知在想什么。
谢迁问他:“棠儿,你说说怎么办?”
谢棠抬头,笑了笑道:“今日的情景,祖父恐怕是早都料想到了。”
谢迁满意地点头。谢棠见谢迁如此,继续道:“我们不如将计就计,这些人拿着盐引换钱的罪名,在皇帝那里不过是一笑置之,甚至已经被暗示是可以的。
“但若是对方勾结藩王,就是重罪。”
“当年那些勋贵和湖湘世家往老师身上构陷谋反罪名。如今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谢迁道:“你可想好了怎么做?”
谢棠低声笑道:“祖父,指挥使牟斌告诉我,晋王长随入京。弘治十二年鞑靼围城,晋王不来援助,这就是谋反之心。”
“更何况,皇帝年幼。景泰皇帝结局虽然不好,但是他弟夺兄位的故事还在那儿搁着。用的理由就是国无长君。”
“晋王一脉,哪一朝哪一代没有犯上之心?这也不算冤枉他们。”
“而如何把这两位侯爷和晋王联系到一起,就是我们的手段。”
“更何况……”
谢棠还没有说完,就听到自家二叔道:“更何况,寿宁侯的屁股底下本来就不干净!我也曾听到对方见宁王长史的流言。”
谢棠在自家叔祖、亲爹和二叔走了后仍旧留在了谢迁的书房。
谢迁问他:“还有什么不方便你爹他们听的吗?”
谢棠笑道:“祖父,你还记得徐青砚,现在在调任到了哪里?”
谢迁道:“平调太原知府。”
“对,太原知府!”谢棠道:“祖父,魏国公府见到盐引重利,总是会有人忍不住的。”
谢迁听了也是一下子就明白了谢棠的意思,他道:“到时候我们道魏国公与晋王勾结,而魏国公府的公子却为了皇朝大义灭亲、勇于揭发……而且因为对方犯上作乱加上开中盐引的大罪,谢家门下的御史与给事中众多,上书弹劾魏国公府本就是应该之事。所以轻易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和徐青砚有交易身上。”
“徐青砚已经骗取了魏国公的信任,魏国公已经把一小部分的军中势力交给了徐青砚让徐青砚拿着给他嫡兄铺路。”徐青砚的这件事情被谢迁交给了谢棠历练,因此具体情况都是谢棠掌握。
“这一部分的势力,徐青砚已经不动声色地把其中的二分之一交给了老八房的长青和老四房的安林。长青如今升了千户,安林有他父亲扶持,升的更快,已经做到了守备。但是大头我私心里是要留给咱们这一房的。祖父决定好了有京中哪位叔叔转成武职?”
谢迁道:“让你三叔和四叔去。你三叔就先考科举,然后尽量把人安排到兵部,然后在转到军队。不显山不露水的省得旁人怀疑。”
“至于你四叔……”谢迁说到自己的这个过继出去的儿子有些头疼。
这个孩子过继到老三家后被袁氏宠得不成样子。平素这个家里除了正儿的话外什么都是听不进去的。一日日只知道舞刀弄枪,一点也不知道读书上进。
“我会和他说,只要他考上举人。我就允他去考武举。”最后谢迁道。
谢棠笑道:“孙儿替四叔谢祖父。”
谢迁道:“也难为你这么想着你四叔,想当年……”
说到这儿,谢迁止住了。心里想,和孩子提这个做什么呢?徒惹得孩子们离心。
于是谢迁止住了话头,然后道:“你回去看看你媳妇吧。平哥儿也想你了。”
谢棠心里狐疑。他对这件事已经怀疑很久了。
四叔谢亘被三叔祖母养的有些恣意,为何对自己总是言听计从,甚至眼中又是还会不经意地浮现不自然的神色。
他和四叔年纪相近,关系很好。并不想有什么事情给他们造成隔阂。
因此他是想要把事情搞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