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少国疑,不知多少人在向上天祈祷皇帝能够病愈。
但是无论是谨身殿里伺候的各位大伴,还是除夕那一天被宣召进去的几位大臣心里都十分清楚,陛下恐怕是活不到明年的除夕了。
皇帝自从自己的病情被众人发现后,为去世后布局的动作越发明显。
他抄了不少人的家,杀了不少人的头。改革的力度越发变大。
谢迁心道,这都是陛下的一片慈父之心。
谢棠看着自家尚在襁褓里玉雪可爱的儿子,尚未到一岁就已经能够开口叫爹叫娘了。心里一片柔软。
若是自己时日无多,恐怕也会拼尽全力,给这个小家伙换来一片太平盛世吧?
谢棠拿着一只布老虎,逗着正在翻身的谢涟。笑道:“平哥儿,平哥儿。叫爹。”
谢涟挥舞着小手,却不叫谢棠。只是用那双澄澈的大眼睛看他。
谢棠哄孩子哄得正高兴,身边儿还坐着为他亲自做里衣温柔地看着他的孔令华。
娇妻幼子在侧,谢棠只觉得心里温暖熨帖至极。
这时,黄鹂进来禀告道:“大爷,大奶奶。宫里圣人快要不行了,圣人宣召,让大爷和老太爷一起入宫。老太爷吩咐让大爷快点换了素服到仪门和他一起进宫”
谢家在第四代长孙出生上了族谱后,所有人都升了一辈。
老爷变成了老太爷,大爷变成了大老爷,大少爷变成了大爷。而新出生的谢涟,则是继承他爹谢棠原来大少爷的称呼。
谢棠听了,把手里的布老虎放下,立刻换上了一身月牙白的衣裳和银冠,急匆匆地往仪门处赶。
到了仪门,谢棠立刻上了马车,只见谢迁也穿了素色衣裳,正在闭目养神。
而谢迁身边,还有着一位不认识的武官。着飞鱼服,挎绣春刀。是锦衣卫的打扮。应是皇城里派出来送消息的。
谢棠也去不打扰祖父的思绪,只是低头默默念《心经》。
马车到了午门,禁宫宫门处早就安置了小轿等着谢迁前来。谢迁和谢棠上了小轿。很快就到了谨身殿。
谢棠进去的时候只见刘健和张懋已经到了,他们二人正守在了弘治帝的身边。
弘治帝听到了宦者的通传,知道是谢迁和谢棠来了。
弘治帝此时精神还好,但众人心知他此时的精神不过是回光返照的景象。心里都有些凄切。
弘治帝却扯出了一抹笑意道:“先生,伯安,你们来了。”
谢迁和谢棠都行礼道:“叩见吾皇万岁长安。”
两人抬起头时眼中都有泪意,强自忍住了。上前和皇帝说话。
没过多大会儿,去岁除夕时,弘治帝召见过的人都来了。
弘治帝见人都来了后道:“众位都来了。怀大伴,念朕拟好的遗诏吧。”
怀恩头发苍白,看着弘治帝这个相当于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后眼睛也有些湿润。
他展开圣旨后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天命十九年,夙夜忧叹、焚膏继晷,以求天下升平、百姓安乐。奈何力不从心,无缘见河清海晏也。今兹将往仙都,所忧者唯有天下!皇太子厚照孝颖聪达、天下归心,宜登大宝。内外文武臣僚同心辅政,以安吾民。丧祭典仪,遵循太/祖成祖定制。大学士刘健、李东阳、谢迁勤于政事,忠诚明敏。英国公张懋、保国公朱晖,出自名门,英勇果敢。此五人,国之重臣,当为辅政大臣辅佐幼主。弘文馆讲经官杨廷和、谢棠深得朕心,才干优长。当劝勉太子效仿古仁明君主事。钦此!”
怀恩念完后,众人磕头接旨。弘治帝道:“大伴,朕困了,你带诸位大臣出去吧。”
怀恩道是,众位大臣遵圣意在外面等待。还没有出殿门,谢迁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不到一炷香,怀恩略尖锐的嗓音响起:“大行皇帝山陵崩。”
在当庭静坐的几位大臣都起身跪倒在地。谨身殿的小黄门把消息传到禁宫的每一个角落。皇城里响起了丧钟。
不久后,大行皇帝去了的消息就传遍京城,同时锦衣卫也派了军伍八百里加急通知地方,皇帝山陵崩。
谢棠跪在店门外,看着地板上龙凤的花纹。心里思绪万千,一种急切的悲伤蔓延到心头。
这是一位伟大的君主,现在他离开了这个人世。带着他的遗憾前往来生。
他创造了一个伟大的时代,他把大明从危机拉上正轨。这个时代理应写上他的名字。时间的风吹不掉他的荣光,岁月也抹不平属于他的痕迹。
他把他父亲的错误时代画上了句号。又开始了属于自己新的篇章。
黑暗的极致就是光明。而生在泥沼中的弘治帝,却有一颗光明之心,让他行走在云端之上。
礼部官员加急按照皇帝遗诏定下丧葬礼节,宫中自皇太子以下及诸王、公主从成服日开始斩衰三年,二十七月除服。服内停音乐、嫁娶、祭礼,止停百日。
而按照太/祖遗制,文武百官在皇帝仙逝的第二天到思善门外哭灵。
拜五次叩首三次,住在自己所属衙门的值房里。不饮酒食肉。从早到晚在思善门哭灵三天。
三天后连续十天早上到思善门处祭拜,同属着衰服二十七日。凡入朝及视事,白布裹纱帽、垂带、素服、腰绖、麻鞋。退朝衰服,二十七日后,按定制着素服、乌纱帽、黑角带,二十七月后除服。
听选办事等官衰服,监生吏典僧道素服,赴顺天府,朝夕哭临三日,同时朝临十日。
第二天大早,谢棠换了连夜赶制出来的衰服到了仪门处。只见祖父、三叔祖、父亲和二叔也都换了素服丧衣再此等他。
马车都已经备好,谢家在朝的四人沉默着上了马车。
距离皇城越近,丧钟的声音就越清楚。
到了午门,几人下车,正遇到了王华和王阳明夫子二人。
因两家相熟,遂相携入宫。
到了皇城里,只见到处都是一片缟素。
皇帝昨日留下的遗诏众人已经得知。皇太子践祚,大学士刘健、谢迁、李东阳。英国公张懋、保国公朱晖为辅臣。丧仪遵□□、成祖遗制。
此时思善门外,众人都换上了丧服。宫中设置了几筵,宫内妃嫔媵嫱,宦者宫人朝夕哭奠。
文武百官则由礼部引赴思善门外行礼,朝夕哭临思善门外。
谢迁几位阁老和六部尚书、世袭国公跪在前面,谢棠几人则按照品级找到自己的位置跪下。
谢棠去户部官员扎堆的地方找了蒲团跪下,身边正是平允安。
连着哭灵三天,谢棠还好。谢迁年纪大了,颇有些熬不住。每日含着参片提神。
文武百官哭临的三天结束后,百官回到自己的衙署当值,而外命妇开始进宫哭灵。
命妇第四日由西华门入,哭临三日,俱素服,二十七日后除服。
凡音乐祭祀,并辍百日。婚嫁,官停百日,军民停一月。
军民素服,妇人素服不妆饰,俱二十七日。
谢家有诰命的女眷在第四日早上早早地就起了,只吃了简素的干粮。
为了防止失仪,她们甚至连一点汤水都没喝。
到了西华门后,护送她们过来的谢丕和谢棠向她们告别。
徐氏在目送他们离去后对自家的弟媳、儿媳和孙媳道:“走吧,跟我一起进去。”
在外为官的则是从知道皇帝去世的那天开始,在本署哭临三日。命妇素服举哀三日,二十七日后除服。军民男女皆素服十三日京师。这些是与京城不同的地方。而其他的规制,则和京城相同。
京城闻丧日为始,寺观各鸣钟三万杵。
钟声杳杳,好似是在对这位伟大的君主去世的悲鸣。
丧乐袅袅,又像是对这个庞大的王朝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