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棠从桥松院离开,前往外院招待客人。
这场婚事办得盛大,这既是谢家给未来宗子宗妇的体面。也是一场政治盛宴。
各种利益交换,政治合作都可能在这场酒宴上达成。而谢家这一次,也是要把他们未来的家主介绍给谢家门生,京城高门。
成家之后,方有立业之说。自此以后,不会再有人再把谢棠当做不经事的少年看待。
谢棠又喝了一盏淡酒,笑道:“柏四公子,多谢您千里迢迢来京城参加我家婚宴。”
这位柏四公子正是云南按察使司家的公子,他和谢棠寒暄恭喜道:“祝谢大人和嫂子白头偕老。”
两人正说着话,平安过来对谢棠道:“少爷,请和奴才去中门。陛下派了天使赐下赏赐。老爷和大爷已经摆好香案等着接旨了!”
谢棠放下手中酒杯,对柏四公子道:“柏兄,抱歉。在下……”
柏四公子很是善解人意地道:“无事,谢兄快去接陛下的赏赐,莫要让天使等急了。”
看着谢棠匆匆而去的背影,柏四公子心里感慨道,这谢家还真是得陛下青眼。在婚礼上陛下亲赐赏赐,这是何等的光彩荣耀!
谢棠到了中门外,只见香案已经摆好了。来宣旨的是个熟人,是扶安。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谢家满门,尽忠王事。今谢家佳儿佳妇,妙偶天成。赐百子千孙刺绣屏风,缠枝富贵并蒂盆景,和合二仙白玉对瓶。钦此。
谢家众人谢恩后,谢棠接旨。然后上去与扶安寒暄,笑道:“掌印进来喝一杯棠的喜酒?”
扶安不着痕迹地接过他递过来的荷包,笑道:“咱家就不喝了,还要快点回去跟陛下回话儿呢。”然后笑着从身边儿的小太监手里拿起一个有四个巴掌大的玉盒塞到了谢棠手里,笑道:“你小子有福,这还是咱家在外面做镇守太监时得的沉香,庆你大婚。”
谢棠笑道:“多谢掌印。”
到了酉时三刻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新房里的新娘子在黄鹂和黄莺的引路下,被她的陪嫁丫鬟玉竹和兰竹扶了到了喜堂。在主宾即谢棠的师娘朱夫人的主持下拜了高堂和天地。
朱夫人看着谢棠的嘴角一直挂着笑,不用说就知道他对这门婚事是极其满意的。心里也慰怀。
汉末仲长统的《昌言》记载:“今嫁娶之会,捶杖以督之戏谑醴以趣之□□,宣淫佚于广众之中,显阴私于新族之间,污风诡俗,生淫长奸,莫此之甚,不可不断之也。”谢迁一直深以为然,因此谢家也没有什么闹洞房的习惯。
到了桥松院的新房里,谢棠拿起嬷嬷捧着的玉如意掀开了孔令华头上的刺绣盖头。笑道:“你真好看。”
孔令华红了脸,却见谢棠皱了皱眉头。孔令华还未问他,就听他道:“你这凤冠太重了,压脖子。”
然后谢棠对嬷嬷道:“曹嬷嬷,秦嬷嬷,那些礼节等一会儿在继续吧。我想先给少奶奶的凤冠摘下来。”
秦嬷嬷有些为难,谢令家的却拦住了她。
她知道这有些不和礼数。但是大少爷心疼大少奶奶没什么不好的。感情好了,家宅和睦。以后也能早点生小主子。她伺候谢家大半辈子了。主家宽厚,待她和善。因此她也希望主家一直都能好好的。
谢棠开始为孔令华卸首饰,他动作很轻,不会让孔令华感觉到不舒服。
孔令华的大丫鬟玉竹很有眼力劲地捧着空的首饰盒过来。谢棠卸好后顺手把东西放到了首饰盒里。
然后他拿起盘子里的金剪,笑着对一头乌发尽散的新婚妻子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还请娘子为我们夫妻二人结发。”
龙凤香烛的光芒下年轻的男子眉目俊朗,目光真诚。让孔令华不禁感叹,真真是浊世佳公子。
她为她的夫君拆除了玉冠,把两个人的一小绺头发缠绕在一起,然后用那把金剪刀把发尾剪下。谢棠用托盘里的红绳系好,然后倒了两杯酒,笑道,该喝合卺酒了。
孔令华接过,两个人的胳膊交互在一起。远远看着,竟是好似两只交颈的鸳鸯。
两个嬷嬷带着所有的丫鬟退下,谢棠和孔令华也放下了手中的白玉酒杯。
谢棠道:“夫人,我们这也该安置了。”
孔令华道:“妾身还要沐浴。”
谢棠调笑道:“我也没有,要不然我和夫人一起?”
孔令华那双平静清正的眼睛终于出现了波澜。她像一只小兔子一样逃去了净房,说话的声音还在谢棠耳边缠绕。
“妾身,妾身还是自己洗。”
然后落荒而逃。
真是可爱。
谢棠想,他的小妻子生在封建礼教中,想来对他是没有情爱的。但是那一个个从孔家送过来的绣工精致扇套子、荷包。以及那一封封透露着对方清醒明透的信。他想,还是很欢喜有这样的一个女子嫁给他的。
她没有勇气去爱,所以他愿意往她那边走去。教会她什么是爱。
这个世界,不应该只给女子加上一套套枷锁。他无法对抗整个封建礼教,但是他愿意把妻子身上的那层无形的束缚去掉。让她开心快乐的活着。
这么想着,就觉得心中温暖。
而把自己整个人泡在水里的孔令华,也觉得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跳。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若你许我真心,我又何惧之有?只求君为张敞,莫为焦卿。
孔令华去净房的时候,谢棠就把玉竹和兰竹叫了进来,让她们去服侍孔令华。而自己则是把外袍和直身都脱了,穿了一件素色中衣倚着拔步床看书。
孔令华出来时就看到这一幕。真真觉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谢棠听到声响,抬眼,便看到自家小夫人穿了一件桃红色的中衣。袖口绣着绽放的魏紫。
谢棠凑过去亲了一下她的侧脸:“夫人,我去沐浴。”
孔令华脑袋发懵。直到看到玉竹和兰竹两人正在偷偷地笑才回过神来。她佯怒道:“还看什么,还不快点铺床?”玉竹笑道:“看您和新姑爷感情有多好。”兰竹铺床道:“哪里是姑爷,如今该改口叫大少爷了。”
玉竹道:“你说的是极。”孔令华装作没听见,坐在梳妆台旁给自己梳头发。
梳到一半,孔令华道:“玉竹,我用不用再上一层淡妆。”
此时,孔令华感受到自己梳头发的手上覆盖了另一只手。骨节宽大,手掌温热有力。
屋子里已经没有了丫鬟的声音,显然是被谢棠打打出去了。
此时,谢棠接过梳子为孔令华梳起了头发。他笑道:“夫人不用上妆了。不过我们这回,是真的要安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