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楼
玉兰楼是这两年才在余姚落户,一落户后就凭借雅致的装修和美味的菜品声名鹊起。此时,谢棠就在这里宴请了谢家族里为他寻的结保生员。
“今日棠宴请各位兄台。各位兄台赏光能来,棠不胜感激。”谢棠从主位站起,温声道。他站在那里,如松如竹。端起平安泡好的清茶,笑道:“棠年幼,以茶代酒,敬诸位兄台。”
众人都是极有眼色的,很给面子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可是阁老的孙子!如果得到他的青眼,那可就真的是一步登天。就算不能得到他的看重与友谊,结一份善缘也是极好的。
因此众人笑道:“谢公子客气了。”
谢棠道:“各位兄台唤我谢郎君就好,何必唤公子显得那般生疏客套?”
他没有说让众位唤他谢棠或是阿棠。初次见面,交浅言深是大忌。但也没必要唤的那么生疏
客套,让人家尊称他为谢公子。人家只是客气,他却不能当真。毕竟大家都是同年,何必那么做事让人心生暗恨隔阂?不如让众人唤他一句谢郎君,既温和有礼,又不会感觉过于谦卑。
众人听了,都称谢郎君。谢棠跟着李东阳学习,诗画茶棋无所不通。又因跟着谢迁进书房理事的缘故,说话做事都有理有据。他两世为人极会做人交际,很快包厢里的气氛就火热了起来。
众人一开始听到谢家公子要宴请他们。心里想,这不过就是个十岁的少年,一个孩子罢了。颇有些不以为然的意味在里面。但今日一见谢棠的行事,这些人都叹服。只有谢家这样世家大族的家教,才能培养出这样光风霁月的公子。现在与他谈天说地,纵横古今。更是感慨这位少年公子的才华横溢。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但是众人却都是信服了的。
谢棠送走这几位生员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落日融金,暮云合璧。夕阳把少年的身影拉的很长。他摩挲着手中的核桃,眼睑下垂,没有人知道这位少年公子在想什么。
他上了马车,接过平安拿过来的薄荷香囊,放在鼻子边上嗅了嗅。他素来不喜欢这等吵闹的宴饮,但是他的谨慎让他决定来一趟。万一这结保的几人中有人觉得谢家公子高高在上,对他心生怨怼,在此科放出不利于他的流言,那岂不是给京中祖父添祸!祖父入阁,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谢家的错处。他不想因为小事麻烦祖父。今天见了这几位兄台,奉上礼物,平等相交。又在余姚声名赫赫的玉兰楼宴请众人。如此,就算是这些人造谣生事,世人也只会说是这几人见利忘义,不识好歹。
等回了老宅,谢棠疲惫地洗澡。洗完澡后平安过来给他擦头发。这时韩叔不知道是从哪里进来的,站在了谢棠的身前。
谢棠问韩叔道:“怎么了?查出来什么了?”韩叔敛眉回道:“公子,五房老爷今天见了一位中年男子。以小老儿这双眼来看,这个人是在水上混的。”
谢棠听到这话后,拿着象牙梳子的手停顿了一下。须臾,他继续梳头发。对韩叔吩咐道:“跟着这个人,查出他背后的主子!”韩叔应了是后离开,平安见到自家主子在想事情,遂悄悄地离开,关上了房门。
谢棠梳好头发后倚在美人榻上,拿着本书读。今天他在看《公羊春秋》,春秋三传里,公羊高的春秋最重法度,讲究君子之仇寇,百世千年亦不变也。他很是喜欢。
只是这时他却看不进去他这本喜欢的书了。他盯着这一页书已经很久,始终没有翻书。他在思索,究竟五房的族兄为何要为难八房,八房的族兄干了什么?还有,这个鬼鬼祟祟地去五房的人,究竟是什么人?是否是有什么针对谢家的阴谋?!
忽然,他脑海里浮现出韩叔说的话。他仔细推敲着这个水上混的人到了五房的消息。水上,江南,浙江府,谢家!他忽然灵光一闪,竟是猜到了整个事情的大概。
他或许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平安。”他喊了一声,等在门外的平安亦步亦趋地走进来问道:“大少爷?”
谢棠眼睛中闪烁着精光,他对平安道:“你去请令叔过来。我有事吩咐。”
谢令过来后,谢棠对他道:“麻烦令叔,查一查江浙海商和有名的流寇海匪。”谢令很惊讶他的嘱咐,竟是不大明白他的用意。但他是谢迁培养出来的管家,不动声色是基本素养。听主子的命令行事才是他应该做的。于是他道:“好。”
谢棠对谢令说:“记得盯好五房和族长一房。得到的消息先留下来,不用给我。等我考完县试再说。”
正好他做出一副一心科举的姿态,示敌以弱,让对方放松警惕,从而更容易抓到对方的把柄。
谢令这次听懂了他没说出来的意思,遂道:“好的,郎君,我都知道了。”
谢令年纪很大,比谢棠的爸爸谢正还要大上好几岁。他是老爷指定给谢棠的未来管家。他看着谢棠长大,心里疼他不亚于谢迁谢正。因此如今看到他这么劳心费神,自然心疼的很。
可他知道老爷对嫡长孙的殷殷期盼。他没有立场对谢棠说,你还很小,不用管这些事。
他动了动嘴唇,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床边,把床上的丝绸被子打开,披在了倚在美人榻上的谢棠身上。他道:“郎君,夜色晚了,不要看太久的书,小心伤了眼睛。”
谢棠笑道:“知道了。”他把自己缩在被子里,回忆今天发生过的事情。想了想,对谢令道:“令叔,去把箱子里我的日知录给我拿过来。”他披着被子,穿着地上的青色软鞋,往黄花梨木案走去。
今天的事情,是应该记下来的。既可以为以后做个参考,又可以在写的时候仔细思考一下今天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