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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人海微澜 四(1 / 1)

那夜孟冬父母的话题延续许久,焦点总在儿子身上。

他们口中的“那个人”没有名字,梁孟冬听得抓心挠肝,他们却只蜻蜓点水一提,并无延展,像是心照不宣,谁也不愿触碰。空气却凭添一种毛森骨立的气息。

父亲揽责上身,母亲却说:“怎么可以怪你,对不起你的人是我。真要怪你,也怪你太执着,当年非跟着我跑去学什么医,你好好的跟着家里学音乐,娶个学琴的姑娘,哪来的这些波折?”

父亲笑着答说没错,就是我太执着。我要不跟你走,还能有你和这个家,有孟冬和笑笑?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么选,无论要面对什么。我不后悔,除了后悔没保护好两个孩子。

因为提及笑笑,二老皆默然。

母亲半天说:“事已至此,我真怕孟冬有天会知道。”

父亲在叹气,说世上有那么多双眼睛,瞒是瞒不过的,就怕有人别有用心。柯语微前阵有意让女儿和孟冬在一起,真的毫无目的?毕竟她对那个人也曾经……

母亲认为不会,柯语微处世淡泊,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专心致力于公益基金的管理和运作。

“许家出事这阵,我倒还在担心语微会有危险,毕竟她与许中益有些往来。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她那样的性子,人又常在德国。再说如果回国探亲,语微基本还是回的古城吧?”

“她没有企图,其他人呢?”父亲提示,还有那个顾文宇,北溟的那个师弟,却对语微言听计从那个。

“我问过语微,她说多年不见顾文宇,也不知道人去了哪儿。”母亲没太在意,“我在想,既然是北溟的女儿,这拜托一下总可以了吧。只要她能待孟冬好,我就再没什么羁绊了。”

父亲哑着嗓子问:“我不是你的羁绊?”

母亲抹了泪答:“是,正因为是……”

父母平日都是冷静的人,父亲却再次重复了一遍“不惜做任何事”,母亲说:“梁若海,你是有公职的人,有任何事你告诉我,我来替儿子解决。

父亲在笑母亲,从来一腔孤勇。

说笑并未让开头的恐惧感消隐,反而因为这场交谈,变得更无处可藏了。

又是长久的沉寂,母亲开口说:“梁若海,我想儿子了,你拉段琴给我听。”

父亲自嘲自己怎比孟冬,在找唱片,播的却是孟冬前些年前往圣彼得堡爱乐参与录制的《b小调第六交响曲》。

该曲又名悲怆交响曲,为柴可夫斯基的绝笔。

黑着灯的走廊、相濡以沫的父母,他们有共同的秘密,忏悔没有保护好他,巴不得他一辈子都不知晓。真要立时撞破么?

伴着乐声,梁孟冬悄无声息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开灯,尽力不发出半点声响,久久维持着这一种死寂的黑。

冬日的清晨,窗外鸟鸣也显得略萧瑟,屋子里渐渐有了光。

那一张唯一能成为线索的照片,是次日白天,梁孟冬进入父母房间翻拍到的。

他想过如果父母入内看见,他要说些什么,更在心中预演过。

不过父母出门后并未回来,上午在医院见着他,略微露了惊讶之色。孟冬解释,他是担心外公,正欲和他们聊聊病情,想着这也许是个不错的切入点,再进一步,就可以聊聊笑笑、问问照片了。

开场白要怎么说?梁孟冬甚至出了点汗,十音不在,他真的不大会说话,是不是应该直接问,照片上被剜去头部的人,是不是任远图?

前夜背着他说了那么多肺腑真言,原来真的只是背后而已。

当面他们依旧是故态,与他潦草聊了两句,说自己有事正要走,就匆匆擦身而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

父母从未向他表达过舐犊之爱,总是冷冷淡淡,物质上过度满足,情感上毫无呼应。

“和从前我说的差不多,只是这些年更严重些。”孟冬说,“大概是很难回头了。”

这刻也是暗夜,十音的手就在他手心里,试图去感知他当时的心境。

十音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信任。孟冬这人心防设得深,要听他几句倾诉非常不易。

孟冬总说她会说话,其实她能说什么?怪他说,你太内敛了,无论如何都应该冲进去问个明白?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未曾经历过孟冬的困境,那情那景,她是不敢断言的。

言语不足够表达心疼,那又是她无法陪伴的时刻,相隔那么久,他的不眠之夜,心绪最终是如何平复的?

说什么都晚了、浅了。

**

回到南照,父母的那些话,在梁孟冬脑中反复萦绕。

那个早晨他给十音代课,为那个叫楚楚的小女孩上课。平板电脑的扩音器里,传出那声狐疑的“任老师”。

十音不在身边,梁孟冬径自找云海,直言揣测自己:应该是长了一张任远图的脸。

也只有这样,父母的所有态度才可以合理解释。

云海听完简单叙述,表示证据链尚不完整,不可定论。

其实云海的话也是宽慰居多,证据拼凑到现在这个程度,二人心知肚明,心中的所有答案、未解之谜,其实呼之欲出了。

在父母的认知里,“那个人”只要不在世上,任何事都不会发生。

“那个人”,照片中的无头人?因为移情于他,母亲自认对不起父亲的人——任远图?

这头他和十音已经几乎锁定,任远图就是杜源。而案情之复杂远超父母口中预料的模样。

拐走笑笑的人与古城毒枭九先生脱不了干系,九先生一定和任远图是一伙的么?

柏万金口中的那场古城医学院大火,纵火者不正是个古城毒枭?

任远图和他的学生,在那场大火中的姿态是受害者。再穷凶极恶的人,也不至于为了搞阴谋,把自己刻意弄到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吧?

假设存在两股势力,好像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杜源暗中是有对手的,跨年夜打伤杜源的人虽是云海,却有人为攻击杜源一方而去。无意中,云海救了杜源一命。

梁父是寡言之人,以孟冬对父亲的侧面了解,他放了那样的话,就必定不是说说而已;孟冬也观察过母亲,她在自己的课题上,从来有一股破釜沉舟的劲。

门外的意外倾听,孟冬震惊之余,全是担心。以父亲的信息渠道,迟早会得知任远图的消息……

“他俩对任远图比我熟,我怕一旦知道,他俩不管不顾做出什么……”

人一旦反复暗示自己“我是无牵无挂的”,遇事便更易偏激,他自己也有过相似的心境。

云海是知情识意的人,立刻了然承诺:“我这就和云旗聊,你们尽快相认,春节带她回家过,这事不能拖。”

云海春节成了孤家寡人,原来是他自己成全出来的。

十音更好奇的是,春节云旗回去之后,孟冬与父母的关系,有没有缓解?

“算有。”他面上生了笑意,“有的,加加。”

笑笑进门的时候,父母渐渐收起起先的讶色,缓步走上前,将兄妹二人紧紧抱在一起的时刻,是很难忘的。

一家四口人,就那样相拥很久很久。

“我长大后,再没过这样的待遇。”他轻声说,“也没多不自在,从前可能有,大概是因为最近有人爱的缘故。”

孟冬少有的并未冷哼,还说了这样暖的话,那相认的场景,十音本来正感动,一时体悟到他话中心酸,生生心疼出泪来:“讨不讨厌!什么叫最近有人爱,会一直爱的!”

“不错,骗表白新技能。”

“梁孟冬!”

春节那阵,笑笑起先是有疏离感,但她乖巧知意,也会主动尝试着与爸妈沟通,渐渐聊天就密了,这让二老倍感欣慰。

不过笑笑前阵子告诉孟冬,父母私下会打听哥哥,也打听嫂子。

“臭丫头,到现在还总口误,叫我姐夫。”

十音大笑:“你自己呢?”

孟冬说,父母看他可能觉得难受,尝试过沟通,但仍说不了几句。

不过前两天回了南照,他照云海走前说的法子,尝试打电话,没话题就聊笑笑。

“有改善。”孟冬苦笑,“开始催我体检了,离聊案子还很远。”

怎么办,他本来就不会聊天,自从知道他们可能有鱼死网破的心,就更不知道怎么沟通了。

又是体检。初重逢十音就担心过,这是再一次。

孟冬去年的体检报告,她是一字一句、在翻译软件的辅助下,亲自通读过的,知道他的健康状况好到不能再好。

学医的父母这样担心孩子的身体状况,属正常情形么?

“在暗网购买你体检报告的人,是叔叔阿姨的委托人?”

“应该是。”梁孟冬说,“我妈那么喜欢你,居然不肯改口?”

“背后改口?”十音有些羞,“你说我们小时候会不会见过?”

梁孟冬哼了声:“看来你不记得。”

十音好奇了:“你记得?”

梁孟冬瞥瞥她,偏不答,训她说她手太冰,走得也慢,生理期出什么门,那么累就是在拼命。

“我不出门,谁给你涂药膏?”

梁孟冬恼了:“这算过不去了?”

“还痛不痛?”

“会调戏人了?”孟冬捉着她,“让我再背会儿。”

十音吓得急忙闪,说绝对不许再背:“大部队就在前面了,你听不见我听得见。山脚也近在咫尺,我都能听见柯小姐的声音了!对了……这么说,她母亲是古城人?”

“临行前,我特意让邱比约她吃过一顿饭。”

邱比甚至怀疑他和柯洛妮存在发展的可能,梁孟冬使了下心眼,故意没否认。

“介意么?”孟冬问。

“当然介意!我听着就非常危险,你怎么知道请她吃饭不是引狼入室!你就只身犯险好了,是不是错觉自己是警务人员?能的你!你一个家属,谁给你的调查权!”

梁孟冬听乐了,望着她一嗤:“醋了?”

“是的,醋得不行了!”十音发现了,吃醋这事还是得认,这样他比较开心。

“果然。”

十音赶紧催促:“你说下去,是不是柯语微有问题?”

孟冬本不想说的,这事关重大,他想确实了再说。但十音已问到此处,刻意隐瞒就没必要了。

柯洛妮很健谈。她和孟冬同岁,没有父亲,母亲叫柯语微,是古城人士,她家在那儿是个大家族,人口庞大。

“柯语微是柯家最小的妹妹……行九。”

作者有话要说:  冬哥:你们都在劝我野战,石头上?拒绝。

大纲菌:你是豌豆公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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