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预计的差不多,回家的时候纪母几乎和之前没有区别,慈爱热情,吃了晚饭盛情邀约她一起看个月亮。
“今晚的月色真美。”
“是啊,和荞菜饼正配。”纪母笑着回道,递了块盘绿油油的糕点过去。
“这饼……真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
纪云舒望着阴沉沉的天空,艰难咽下嘴里那坨只有苦味的东西,看纪母笑盈盈又递了一块过来,决定认输。
“母亲,儿错了。”
纪母一副不解其意的模样,好奇问道:“舒儿怎么了?”
“儿不该年纪轻轻就逛花船。”
“哦,无事,等你年纪大些再去吧。”
一个‘哦’尾音拉的奇长,纪云舒心头一紧,慌忙改口:“这等污秽之地,下回斋长再强行带我去,我一定宁死不屈!”
纪母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把饼扔回盘子里,轻轻拍拍手,“这是青荞菜做的饼子,清热解火,多吃点。”
说完带着马嬷嬷回屋去了,纪云舒看着一盘绿油油的饼子陷入沉思,这大秋天的去哪门子的火?
默默又吃了两个饼,竟然觉得回味甘甜,纪云舒怀疑了下自己的舌头,转头看了眼亮着灯的房间,慢慢出了院子往松涛苑走去。
好像随着她一年一年长大,纪母依然能演爱闹,却不知不觉减少了对她的干涉,这回竟然只拿了一盘奇苦的饼来招待她,她之前想都不敢想。
回到松涛苑的时候,雪羽竟然也在,这几年她除了过年基本都在外面行医,平常就是回来也很少能碰上她休假,不过听说医术进步飞快,最近用的各种药都是出自她手。
见纪云舒进来,雪羽迎上来,一双眼明亮有神,笑着看她,“小侯爷,现在泡澡吗?”
纪云舒也笑,“好。”
“小侯爷,师父说我可以出师了,以后就每天不用跟他到处跑了。”雪羽往浴桶里加了一把药粉,语气轻快,“以后把吴三叫回来,我和你去太学吧。”
好倒是好,不过雪羽的安置是个问题,太学学生除了上舍那几个有独院的,其他人的小厮书童都统一安排在外舍边上的院子里,起码得两个凑一屋,条件不算艰苦,但雪羽是个女孩子。
纪云舒偏头打量着她,还是个发育良好的漂亮女孩子。
本来在定国公府,纪云舒又是个事少的,底下的事自有仆役去做,雪羽这样的贴身丫鬟过得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舒坦些,看着便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娘子。如今虽说因几年在外的风吹日晒黑了不少,但并不粗糙,反而小麦色的皮肤配上眉眼间的英气,看着自有一番不同的美丽。
算着年纪,雪羽今年十四了,再过两年就能婚配,她是不得已,但雪羽大可不必冒这个险。
纪云舒琢磨了下,便摇摇头拒绝:“太学里都是男子,你一个小丫头去了不方便。”
雪羽腮帮子鼓了股,张张嘴要反驳,眼珠子一转却又把冒到嗓子眼的话收了回来,笑着道,“天凉了,我去再叫点热水。”
纪云舒点点头,暗叹外出历练果然磨性子,现在的雪羽多沉稳。
很快到了十六,纪云舒晨练之后回到房间,热水已经打好放在一边,桌上放着食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雪羽一直没有出现。因为来信上并未细说,纪云舒怕错过邀约,找了一圈便作罢,吩咐小厮下午把东西送去太学学宫,自己只身出门去了。
马车已经备好等在门口,驾车的小子看着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到底是谁。
“小侯爷,今天吴三家里有事,小的过来替两天。”
纪云舒点点头,挑了帘子坐进车厢,车辕上的小子回头看了一眼,嘴角挂起笑轻甩着马鞭拍了拍马脖子,吆喝道:“小侯爷,坐好了!”
大明湖和翠湖都连通湛江,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比起翠湖,大明湖宽阔许多,而且靠近皇家猎场所,四周的庄子所属非富即贵,湖边还有京城第一酒楼的分店,这处叫临江楼,三层的小楼修的格外有气势。
码头边停着好几个小型楼船,挂着各自的名号,都是京城有名有姓的人家,可惜没有一个看起来和唐珺妍有关。
“小侯爷,接下来我们去哪里?”背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纪云舒转头一看,却是驾车那个小子,又上下打量了一遍,她迟疑地开口:“雪羽?”
那小子一脸得意,变回少年的声音:“嗯,小侯爷,奴婢现在这样陪你去太学就方便了吧?”
纪云舒扶额,也没一口回绝,“再看吧,今天出来是有正事的。”
雪羽笑了两声,落后两步跟在她后面。
既不知道唐珺妍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她会是以什么身份和形象出去,纪云舒也不在意,信步走在街上,时不时停下来买点小东西。大明湖向来热闹,京中商人便集资修了条小街,多是酒楼,剩下的卖些首饰胭脂之类的小东西。
纪云舒有些日子没出来逛街,一时间又控制不住手,乱七八糟买了一堆,如果不是雪羽及时拉着,她可能就忘记自己是出来见人而不是来扫街购物的。
把大部分小东西送给了街边玩耍的小孩,纪云舒才松了口气,扫着临湖的酒楼,准备找个视野好的地方等人。
阳光正好,临街的窗口,面容姣好的少女静静看着她,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似曾相识的感觉从心底一闪而逝,纪云舒笑起来,叫上雪羽快步往酒楼走去。
纪云舒推开门脚下便慢了,满心的欢喜变成了迟疑,这张脸和唐砚看起来几乎完全不同,只有那双眼睛依旧熟悉。
唐珺妍笑着看她:“傻站着干什么,难道要为兄邀几个漂亮小娘子来请你?”
被这么一打趣,心中的迟疑消去,纪云舒尴尬地摸摸鼻子,走到桌边坐下,辩解道:“我就是和斋长他们去凑个热闹。”
“裳仙子和珞瑜姑娘哪个好看?”
“裳仙子吧,珞瑜看着太艳丽……”
“小小年纪看的挺仔细嘛。”
“……”
没想到妍妍竟然是这样的妍妍,这一套一套的防不胜防。也怪她大意了,本以为母亲那里才是最难过的一关,没想到栽在这里,明明她真的只是去看个热闹……
唐珺妍看她一脸委屈,心底好笑,“我知道是佟家那个小子做的,他可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你别和他走太近。”
上辈子佟年也是一副浪荡纨绔的表现,最后却混到了丞相的位置,甚至神不知鬼不觉笼络了大半朝臣,唐睿还十分信任他。牡丹坊的珞瑜和他一直关系匪浅,想来这辈子两人早已经搭上了关系。真正让她担心的是,如果按上辈子的发展,佟年夜游翠湖那晚,名噪一时的裳仙子应该和人私奔,却在不久后被人发现尸体,但如今,她却好好呆在牡丹坊。
她重活一辈子,有些事情变了可以理解,只是纪云舒也在场,她怕这个人不知不觉便卷入了什么阴谋里,身在京城总有避无可避的时候,但她不希望这么早,毕竟这个人是因为她才早早偏离了原本的命运轨迹。
可这个小傻子,似乎觉得她是因为逛花船找麻烦来了。
纪云舒见她看着自己,连忙点头,“我和他不熟,以后也不会熟起来的。”
“那就好,花船上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看她表情真的只是好奇,纪云舒松了口气,简单回忆道:“就跳舞挺好看的,然后有个小丫头来下棋,两下就输了一点没意思,对了还有件事……”纪云舒顿了下,突然神神秘秘凑近唐珺妍耳边小声嘀咕:“那个裳仙子掉水里了,好像是被人推的,要不是我好心捞她起来,估计就淹死了。啧,估计是牡丹坊内部矛盾。”
唐珺妍挑了挑眉,压下心底的疑问,瞥了眼纪云舒,“你就不能叫个人去帮忙,万一救不上来倒把自己搭上了。”
“那倒是,也就是我勤奋习武,不然肯定上不来了。”
两个人就该不该自己亲自去救人讨论了半天,又各自说起最近的生活,倒是像往常一样熟稔起来,等一边唐珺妍的宫女轻轻咳了两声,纪云舒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趴到唐珺妍身上去了,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现在她们‘男女有别’。
纪云舒慢慢坐直,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没说话。
那宫女也是个熟人,正是跟唐珺妍去太学的听风,见状也只是撇撇嘴,毕竟见多了,公主也吩咐不要多管。
倒是一旁的雪羽忍不住好奇一直偷看唐珺妍,她不在的时候,小侯爷年纪轻轻竟然已经学会勾搭小姑娘了?还是漂亮姑娘,还没长开就能看出以后定然差不了,就是可惜她们小侯爷也是个姑娘,不能娶回家了。
纪云舒瞥了眼不说话的唐珺妍,突然伸手从怀里摸了个东西递过去,“妍妍,这是我刚刚买的。”
递出去了又有些不好意思,越国最受宠爱的公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等她收回,唐云舒已经接了过去。
是支木雕的海棠发簪,用料很普通,胜在手工精细,唐珺妍嘴角的笑意更深,随手插到头上,歪头看她:“好看吗?”
纪云舒眼睛亮起来,认真地点点头,又伸手给她调整了下位置。
一边的雪羽和听风对视一眼,又各自面色诡异地别开脸。
突如起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屋里的岁月静好,门外传来脆生生的女童声:“里面是纪小侯爷吗?隔壁包房的漂亮姐姐请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