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醉鬼温澜最后是被宁巡拖进车里的。
“你说说，啊！温澜！装什么英雄逞什么好汉呢你跟我！上心了是不？唉，知道你难受，但是话说回来，咱这都三十二了，人季睐多大啊？一大二学生，心还飞着呢！不过你也不用生闷气，被甩就被甩了，这世上也不能总叫你甩别人，没别人甩你的份儿吧？是吧，那也不公平呀！你就当是天妒红颜了，咱宽宽心！咱这多漂亮呀！妥妥一性感女神！有脸蛋有身材，有脾气有性格，当然你这脾气也稍微收一点点就更完美了，少生气少骂我少打我，听见了吗？咱接着说啊，有房有车有公司还有钱，是不？成功人士啊你这！一个季睐咋了？十个百个一千一万个比他好的男人那海了去了！不难受啊乖乖，改天我就给你介绍……哎哎哎！别往我车上吐啊！你大爷温澜！你这个醉鬼！我昨天才洗的车！你赔钱！”
温澜咳了好一阵儿，哑着嗓子骂他：“您老嘴是借的着急还吗？叨了个叨的，你烦不烦！”
“行，姑奶奶，我闭嘴我！您好生歇息，再十分钟，您就不用看我这张碍眼的脸了！”
温澜散了架地瘫在后座上，用胳膊挡眼。什么都天旋地转的，眼前还有季睐的幻象，也陷入漩涡里。
她有些愤愤不平地想：“烦死了，到处都是他！他有什么好的呀？臭小鬼！幼稚！管事婆！虚情假意！我温澜活这么多年多少人喜欢啊！爱我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多了去了！臭季睐，甩我？没品！没品！极其没品！”
虽然胡乱地骂了他一大顿，但温澜却又迷糊糊地在心里为他辩解。
“什么呀！他才不是那样的人啊！他有我没有的天真，有我渐已消逝的热情，他是笑着的，温柔的直率的，他是眼睛黑亮亮的可爱的男孩。他一往无前，傻乎乎地从远处飞奔过来拥抱我，有大声喊我名字的勇气。他是鲁莽的，是不计后果的，也是不可抗拒的。”
“我是那样、那样地喜欢他，每当他向我笑着跑来，我死寂的心就又活过来一次，就又开始欢畅地跳动。”
“况且，况且，真正爱我的人没有几个，我不年轻，没有活力，又臭脾气，还小心眼乱吃醋，我俗得要死却自命不凡。我不拥有什么，甚至不敢渴求。”
温澜这样想着，突然觉得有无上的悲哀。一瞬间，她似乎失去了从前一切的神气和自认高人一等的能力。生活告诉她，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偷渡到爱的旁边，以此假装自己是不失去的。
想要抽烟的感觉愈发强烈。温澜胡乱地在大衣口袋里翻找，皱着眉把烟盒掏出来往外倒，一堆印着小熊图案、包装软萌的奶糖“哗啦啦”掉得满地都是。
她眯着眼看，抓了抓压乱的头发，烦躁地骂了句脏话。
自己真是没救了，最近点儿背得感人。细想一下这傻逼奶糖，太阳穴又开始一跳一跳地疼起来。
得，折腾她是吧？折腾吧，早折腾完早翘辫子！
正自暴自弃着，把她的烟扔了换成傻逼奶糖的傻逼说的话又开始疯狂给她洗脑。
“乖，抽烟对身体不好。”
“废个屁话，拿来！”
“会变丑！真的……研究表明，抽烟会让人变老变得更快，因为抽烟会阻碍维持皮肤组织健康的血液供应，一般抽烟的人看起来会比实际年龄老了1.4岁！怪不得你十八岁看起来像十九的！还有！还会脱发脸发黄脂肪蹭蹭涨唔……”季睐正要把自己背的一大堆东西都跟她说教说教，就被温澜狠狠捂住嘴。
“打住！不抽了不抽了，我不抽总行了吧！”
季睐笑，眼睛眯起来，嘴角在温澜手心里翘起来，柔软的唇往前凑着偷亲了一下。
温澜一下子语塞，支支吾吾骂他骂不出来，脸涨得通红，只能靠翻白眼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什么啊，那时候！
再回首，温澜死活想不通，季睐到底多大魔力能把自己！一个三十多岁的大龄女青年！给同化成恋爱傻逼一族的？
她不知道。而且什么也不想去想。温澜命令自己放空一切，忘记，忘记，忘记！就这样躺在车后座上，坚持到回家，然后什么也不去想，昏昏沉沉地入睡，不要做梦，明天起床上班，认真工作……
可她还是忘不了季睐。
“漂亮姐姐你好，我是季睐，大二的！”“温澜，我喜欢你！”“别把我当小孩。”“我只想要你，你明白吗？”“好不好，嗯？好不好？”“温澜，这个梦好美啊！”“这首歌送给你，唱歌的人也送给你。”“赠品不退的哦！不退不换，你只能凑合凑合留着他了。”“我想亲你一口，就一口，好不好？”“宝宝我下课了！”“老子喜欢谁不用别人管！我就好她这一口，该你屁事！”……
季睐说过的话一遍遍走马灯似地在温澜脑子里转，她昏昏沉沉的，突然想起前天下午，他来找她，第一次没有笑。
他低声说，“温澜，我们分手吧。”
没有理由，没有解释，没有管她回没回答就转过身往前走。他走了几步，温澜听见自己平静地说：“好。”
她觉得自己真的太虚伪了。明明想要问他为什么，想要不顾丢脸地流泪，想要骂他……但她没有。
不是什么丢不丢脸，是没必要了。她知道自己就算再怎么歇斯底里也没用了。当一个人失去偏爱的时候，就已经失去对方为她留的可以挽回的余地了。
她已经没有余地了。
温澜在那一瞬间想明白了。季睐爱或不爱，是他的自由。没有什么对不对得起，只有值不值得。以前的她在他心里值得，现在不值得了。值得的是从前的爱带来的欢悦，那是留得住的好东西。
到今天她想，自己到底是真想明白了还是没想明白？可能是想明白了，但为什么还会犯傻还会难受？
也许是爱太好了，爱人太好了，自己舍不得。她知道自己挽留不了什么，但她没法舍得季睐。
知错却犯错，错上加错。她压根做不到六根清净，季睐来扰她，她便心甘情愿地断了清净的念头，落得今天为情所困俗人的下场。
但他是值得的，他是值得的。
她盯着那些散落的奶糖，一眨眼，掉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