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仿佛从灵魂深处传来的能量,缓缓逸散在内腑中,游走,如热水中一点红墨,顷刻涣散,渗透出皮肉的便是那难以言喻的燥热。
仿佛身体要燃烧殆尽的燥热。
云雨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深紫,视线颠簸着……不,整个身体都在颠簸……被谁背在了背上?
“阿雨?”稚嫩的嗓音中透露着难得的焦虑,让原本悦耳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但那才是正常人童年时候的嗓音啊……云雨这么想着,心里却流淌着暖意,嘟囔着:“大山哥哥……”
他不是魂飞魄散了么?带着血海深仇,带着被背叛的屈辱,憋屈地消散了,从此不会有人记得曾经的云少多么天纵英才孤高绝傲。
或许,这只是阎王爷给每一个即将魂飞魄散之人的小小恩惠,让他们能够和恩人道个谢什么的……
迷迷糊糊想着,云雨又被突然涌上头脸乃至全身的热意逼得昏昏欲睡,眼皮一翻就想睡过去。而背着他巫山看他刚刚苏醒又要沉睡过去,从一开始的惊喜变成焦急,脚本变得更快更大,额边也沁出了颗颗豆大的汗珠,划过迸起的青筋,看起来吃力极了,但他半步不停,始终大步流星。手上试探云雨体温的手却很温柔,好像在抚摸着什么稀世珍宝。“阿雨,别睡,很快就到家了。”
然而背上的人却没有回答,只是呼吸更为急促,却也更为细微。让年仅九岁的巫山更为着急,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直接飞回家。
云雨努力地和睡意搏斗着,那燥热让他感觉十分痛苦,于是他眼皮半垂着想着该不会自己又要死了吧,不对啊,他不是早就死了么?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出来,他已陷入黑沉的睡眠中。
梦里一直有只冰凉的手,在他脸上游走,那凉意让他燥热的意识很舒服,他便在那同样让他很舒适的比起同龄人来说更宽阔的背上开始磨蹭起来,想要离那抹凉意更近些,最好全身都触碰一遍,不要厚此薄彼……
很快,他感觉自己被放了下来。离开了那人的背部,他蹙眉摸索,找到了那只手,死拽着不放,然后安分下来。
十三岁的华英皱着眉头看着因滚入泥潭而略微狼狈的巫山,声音显得很不耐烦:“你放开阿雨的手,佣人们要把他抱回去,许医生已经等着了,你先回巫家吧。晚上我会告诉阿姨你救了阿雨的事情的。”
说着他便指使着佣人上前抱人,巫山眸子深深,想了想放松了自己的手,却没料到云雨将他攥得死紧,两个佣人合力都没把他的手扯下来。
眼看再用力云雨的手指骨就要掰断了,佣人无奈的看着华英,根本没有把一旁安静的高大少年当回事儿。
华英眉头皱得死紧,道:“算了,你也一起进来吧。”
话毕转身,巫山连忙抱起沉沉睡去的云雨上前,佣人们簇拥着他们,有的去通知等候着的云家家庭医生许振宏去云雨的卧房看诊。
很快,许医生为无故落水的云雨打了点滴开了药,还敷上了冰袋。在外人面前,华英总是对云雨无微不至,但不知为什么,巫山总觉得华英的态度怪怪的。
这会儿子,华英已经亲手端起药,一点一点耐心的喂给云雨,嘴里亲昵地叫着云雨的乳名,好像二人感情十分深厚。也的确,在外人看来,这两兄弟感情实在很好,平日里华英很有做哥哥的风范,而云雨则十分依恋华英,这一度让担心二人不和的云氏夫妇很欣慰。
“乐乐,乖乖吃药,等你病好了,哥哥带你去旭日动物园看小熊猫……”
巫山被云雨攥着手,天生沉闷的性子让他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只一双眼睛乌黑乌黑的,偶尔划过焦虑的光,眼睛里满满都是对云雨的担忧。
许医生已经退下了,留下了七天的药和以防万一退下的烧又反复的退烧针剂。华英对着佣人吩咐道:“给他换件衣服,今晚好好看着阿雨,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叫醒我。”
想了想,又吩咐:“给巫山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今天他就住在云家吧,把西苑的客房打扫一下给他住。”
佣人应诺着就出去干活了,华英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竟没有人想着询问一下巫山本人的建议。
自从巫山的母亲因病故去而父亲巫建宁续弦之后,巫山在巫家的地位大不如前,虽说是嫡亲的公子,却是个有个亲爹和没有一样的孩子,而后母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更是对这个前任留下的骨血抱有很大的敌意,几年来明里暗里给巫山整了不少绊子,得亏巫山性子虽沉闷人却不笨,一直都安然无恙的度过了这些年。
他人的忽视巫山并不在乎,他只在意躺在床上小脸通红的某只像小猫一样可怜的家伙,至于住哪里,巫家是否会派人来寻,他从来不在乎。
反正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习惯了。母亲去世之后,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和母亲娘家杜氏集团。外公很看重他,而外公身后的杜氏集团和云母的关照让巫建宁和后母钱氏表小姐钱芮不敢明面上怎么磋磨他,这就够了。
他想起身为云雨用酒精擦身体,刚起个身,云雨的小脸皱了起来,巫山赶紧坐下,不敢再动。
就这么盯着云雨几个小时,后半夜的时候云雨的病情又反复了,高烧让云雨原本嫩白的小脸上红的像是烟霞,巫山吓坏了,赶忙让留守的佣人将退烧针剂打进去,又是擦身有事吃药的折腾了两个小时,云雨总算是体温恢复了稳定。
……
巨大的落地窗窗帘昨晚没有拉上,所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挥洒下这座繁华城市的时候,有些刺目的光线让云雨皱起了眉,紧接着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盯着头顶奢华却难掩幼稚的床帐,云雨一愣,眼中是不可置信的神采。
那头顶上仿哥特式建筑风格的布艺床帐,下面垂钓着几个可爱的公仔,有憨态可掬的□□熊和史迪奇,还有加勒比海盗里的杰克船长……
若是没记错,这是他七岁时云父迎合着云雨的喜好布置的,让年幼的云雨开心地献上了好多么么哒……咳,扯远了。
云雨将手放在左胸上,规律起伏的胸膛传达着有力的心跳,那久违的触感让云雨几乎在瞬间就湿润了眼眶。
手一动,云雨就发现了异常。
云雨看去,就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躺在他床边,天蓝色的被子被他压得严严实实,好像生怕睡梦中的人会挣脱受凉。而他的手,死死地抓着那人的手,仿似将要溺死的人死死抓着水面上的救命稻草,无助地惹人怜惜。
一瞬间,记忆回笼。云雨想起了不堪的过去,心冷似铁,但在视线触及巫山的时候转柔。
云雨不想吵到他,就把手松开了。哪知他刚松开手,巫山就醒了,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云雨,眼中跳跃着欣喜的火焰。
之前年少的云雨不懂,看不透这个沉闷的男孩儿眼中无时不在膨胀的关心和在意,只是沉溺于华英给他空绘出的华美外皮,最后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云雨记得那个时候,醒来时是华英出现在自己的床边,温声细语安慰自己,他便自然而然的认为是华英奋不顾身救了自己,从来没想过那个时候远在学校的华英怎么可能会出现的这么及时,更没对极有可能于自己有恩的巫山一点半点对恩人该有的恭敬和亲近。
现在想来,当初的自己简直就是个混账!
这么想着,云雨微微一笑,颊边浮现出两个可爱的小梨涡,用发烧后沙哑的嗓音糯糯甜甜的叫了声:“大山哥哥,谢谢你。”
重活一世,他定要让那些个心怀不轨的魑魅魍魉付出应有的代价,让爱着自己的人不在为自己感到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