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24日,江苏南京,烈焰城
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围在四面八方,一只只白骨手臂箍住她的身体,咸腥腐臭的血浪从口鼻中灌进去,令她无法呼吸。
虞白露不知道自己在血海漂浮多久,一千年,还是一万年?
奇怪,她还没有死掉吗?
意识逐渐模糊,可求生本能令她顽强地仰着头,从血海仰视遥不可及的天空。
来了,又来了!
黑压压的乌云裂开一道细细的缝,微弱金光从里面露出来,有个声音隐隐约约喊着她的名字,“虞白露,虞白露!”
金光映照下去,像一枚利箭射进血海,罩在虞白露身上,亡灵不得不退避。可真暖和,于是她有了点力气,冻僵的手脚不停划动,像个气泡一般渐渐浮出海面。
新鲜空气进入胸腔,呼吸真是件美好的事情。
“你!”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海面传来,激起阵阵血浪:“回到地狱去!你只配待在那里!你这个凶手!”
是另一个虞白露,站在小岛上,扬着下巴,恶狠狠地瞪过去,“身体是我的!你这个卑劣的小人,就在这里腐烂、化成蛆虫吧!”
虞白露挣扎着叫:“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
对方挥挥手,一阵滔天巨浪立刻把她湮没,几分钟后,虞白露才艰难地探出头,大口呼吸。“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一本书,一本小说还是一场梦,我只知道这个世界有一个你,这里和我的世界一模一样。”
另一个虞白露满脸嘲讽,像是在说,别解释了,我不会信的。
“也许是平行世界,也许是镜像空间,或者什么别的。”她脑子乱得像一锅粥,拼命整理思绪,“还有,这个世界比我那个世界晚两年,你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来的时候是2016年,什么都还没发生。”
长久以来第一次,另一个虞白露沉默了,郑重地盯着她。
于是虞白露继续讲下去:“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占据你的身体,我要是你,也是一样的。可两年了,我没做过伤害你的事情,我只想活下去。”
另一个虞白露冷冰冰地,声音从牙齿缝里挤出来,“装的再像也没用,你不是我,永远冒充不了我,你个冒牌货!”
热泪模糊了虞白露的视线,哽咽着说:“我知道,我不是你,可我,我也尽了力。你会种药,我也没偷懒,我什么都做;你有你的朋友,我也有我的同伴。”
紫薇杜娟的身影在脑海掠过,令她多了不少勇气,指指对方身畔的粉蘑菇和海带,“你有你的植物,我也有小青海、杰克和老虎,大仙和小白;你有你的木晶石,我那颗,也是辛辛苦苦去神女峰挖出来的。”
另一个虞白露愤怒了,像被燎到胡子的流浪猫:“那是神女赐给我的!”
虞白露再次被血浪湮没了,浮上来的时候,她发觉乌云密布,低低垂到海面,把小岛也笼罩进去,金光几近灭绝。
她不敢再提巫山之行,连忙把自己的优势列出来:“我有小树啊,虞小树,你没有,对不对?”
另一个虞白露闭紧嘴巴,双手握紧拳头。
她和我的习惯也一模一样--虞白露匆匆地想。“你和项炎羽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
提起那个名字,甜蜜和温柔出现在另一个虞白露脸庞,只有亲密无间的恋人之间才会出现。果然,她得意地挺起胸膛:“阿羽爱的是我,永远是我,即使我离开他,即使我在其他男人身边,他也不会看别的女人一眼--因为我,他才会低声下气求你回去,和你半点关系也没有。”
谢天谢地,虞白露对项炎羽什么兴趣也没有。“对我而言,他只是个陌生人。我不想死,不想像你一样。”
不等对方发怒,她就抢先说下去:“他帮过我,当然,看在你的份上;可吕莎莎毁了我和你的家,他阻拦我算账!”
阴霾再次笼罩住另一个虞白露,目光冰冷,充满恨意:“吕莎莎,哼哼,要不是她哥哥....你很爱刘霄寒吧?”
“可惜,他爱的是我,我的身体,我的容貌我的性格我的身份。”她幸灾乐祸地拨拨自己乌黑浓密的长发,得意洋洋地说:“他迷恋我,明明知道我舍不下阿羽,依然什么都不在乎,为我上刀山下油锅,连命都不要了。”
嫉妒、痛苦在心中翻涌,虞白露忍着没哭出声,泪水滴滴答答混入血海。
“刘霄寒命中注定是我的,他肯为了我死!”和虞白露一模一样的女孩子疯狂地大笑着,“你不是我!”
乌云遮天蔽日,最后一缕金光被海水吞噬,寒意从四肢百骸传到心脏。越来越多的亡灵没有了忌惮,从四面八方围拢来,把她拖入茫茫深海。
凭直觉,虞白露明白,自己再也见不到太阳,不由开始绝望。
突然之间,透过无边无际的波浪,一尊尊熟悉身影浮现出来:象征“横三世竖三世”的法门寺卢舍那佛;对着明月溪水静静梳妆的巫山神女;端坐四尊吉象、手持如意的峨眉普贤菩萨;立在狻猊背脊、脚踏莲花的五台山文殊菩萨;以及去过许多次的鸡鸣寺....
它们一闪即逝,眨眨眼就不见了,像一道风一场梦,可虞白露突然有了真实感:两个世界的佛祖菩萨目光一样悲悯,香炉一样烟雾缭绕,她的额头和地板接触时一样冰冷。
是的,虞白露来自另一个世界,可面前这个世界也有她的足迹。
她是活着的。
血海沸腾了,浪花溅起几十米,乌云不停旋转,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龙蛇飞舞,闪电耀亮海面。
一个浪头打过,虞白露冒出海面,大口呼吸着空气,匆匆寻找目标--另一个虞白露孤零零立在礁石般的岛屿正中,一粉一绿两棵s阶植物保护着她。
奇怪,海带是水生植物,为什么不保护她离开,探寻生路?趁着自己陷在血海,对方应该夺回属于她的身体啊?
虞白露困惑地侧过头。
难道....对方和自己一样,并不是自由的?
另一个虞白露发现了,露出愤怒神情。
不等对方说话,她抢先喊道:“我是灵魂,我没有身体,我比你更晚遇到刘霄寒,可我和你不一样。”
“两年之前,他爱你,为你赴汤蹈火,把你放在第一位;你对他怎样,我不知道,希望你也爱过他。”看多了小说的缘故,虞白露用“前世今生”的时间线把自己和对方清晰地区分开来,握着拳头:“别的我都不在乎,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可这次,他爱的是我,连封印七绝兽都不顾了;我不愿意他为我死,我只希望,他能活着!”
有那么一瞬间,她发现岛上的女孩神色木然,隐隐约约流露出一丝愧疚,嘴唇颤抖,用力扭过头去。
头顶乌云漩涡突然被霹雳割成两半,有人大喊她的名字。
虞白露伸出胳膊--她也是虞白露呀!
身体挣脱血海,飘飘荡荡浮在空中,向乌云飞过去。虞白露不由自主低头寻找,发觉另一个女孩子留在岛屿,在她的目光中一片片碎裂,慢慢化成尘埃。
之后的事情她记不清了,再次张开眼睛,发现视野中是白花花的天花板,以及两张错愕惊喜的面孔。
额头有莲台印记,虞白露本能地辨认,两位2阶精神系异能者,像是熟人。
“醒了!”小汪大叫一声,激动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比他自己醒来还激动:“我草,可算醒了!”
另一位是大毛,手舞足蹈地表功:“我叫醒的,看见没有,我叫醒的!”
与此同时,数百公里之外,距离黑水城不远的某处林间空地,什么事情发生了:
周围半人高的野草齐刷刷动了动,更远些的树木更是弯了腰,树冠朝着地面伸过去,仿佛有人在地底呼唤它们似的。
随后树木直起腰杆,恢复昂首向天的姿势,森林静悄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地底却很热闹。
如果木系异能者在,一定能感觉到,大量4阶战斗植物蛇藤在地底伸展身体,朝着更深的地方一头扎下去。
它们纵横交错,在中途形成蜘蛛似的网,互相支援、攀扯,把一棵古里古怪的、巨大的树人朝地面托举。
过程非常艰难,好在藤蔓性子慢的很,树人更是手脚不停,爬得再慢也不停歇,于是很久很久之后,地面裂开了,一个土疙瘩冒出头,朝四面望一望,树枝手臂撑着坑边跳出来。
突然之间,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把空地笼罩在里面。
土疙瘩仰着脑袋,蹦蹦跳跳冲洗好一会,才露出原本的青翠树冠和深褐树干,看起来像一棵树了。
一把墨绿大伞突然张开,罩住小树人头顶;枝叶掩映之间,一抹大红格外醒目。
是豆茎和仙人掌。
前者没能量援助,能做的事情很有限;后者更不用提了,没手没脚,利刺派不上用场--憋在地底的日子,两棵s阶植物郁闷的很。
小树人闭上两只黄澄澄的大眼睛,立在地面一动不动,感应着灵魂共享者的气息。
没用多久,它就转向烈焰城的方向,吸吸木头鼻子。
咦,视野中多了一条火焰似的橙影,尾巴长长的,从一棵大树树顶跳上小树人树根,站立起来抓挠。
是小狐狸。
它被杀戮和战斗惊到,一溜烟逃出很远,夜间畏惧其他野兽,不得不躲起来,黑水城援兵到来的时候刚好错过了。
好在它聪明的很,又受过训练,在原地死死等待,果然等到自己人。
只见小树人伸出手掌,捞起小狐狸塞进自己树顶,迈开树根顺着道路奔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