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9日,蒙古,瑙罗布林
太阳升到最高的时候,房车离开“一线天”,顺着小路驶进休息站:光秃秃的石质建筑,只能遮阳,躲避野兽就得爬到高处。
虞白露跳下车子,双手按在地面,很快失望了,“老刘~”
仅仅两天,降雨就渗入沙漠深处,地表依然干燥,什么也种不出来。
刘霄寒从车窗伸出胳膊,打个响指,濛濛细雨把休息站笼罩了。
土壤湿润之后,她再次尝试,总算成功了:几棵青翠挺拔的芭蕉树在沙漠中伸展叶片,把房车遮在底下,整个世界清凉了。
回到车内,刘霄寒正从浴室出来,反手指指,“都弄好了”,自己顺着台阶下车,坐在芭蕉树下抽烟。
温水从花洒浇落的瞬间,虞白露低叫一声,幸福地眼泪都流出来了:
春季干旱,除了碧螺湾,各大营地的饮水是按人发放的,每月两张沐浴劵。
作为外来户,虞白露一个半月没洗澡了,只能偷偷日光浴,每天用干净的沙子搓洗手脚,味道自己都不想闻。
托豆茎的福,接连三天雨水浴,虞白露整个人都好起来。现在站在花洒下,有种重返文明世界的感觉。
从碧螺湾库房拿来的香皂是芦荟和精油做的,洗发液还有玫瑰香。
虞白露敷着面膜,把自己从头打脚裹满雪白泡沫,哼着快活的歌儿。
十多分钟后,她轻松地朝外面喊一声“ok了”,自己顺着楼梯爬到二层,朝植物们张开手臂:“hi~我香不香?”
水草怪激动地跃出水面,清水洒出不少;仙人掌静默着,仿佛没听见;豆茎藤蔓微微抖动,大概没反应过来,跟着她进进出出的红褐藤蔓神气活现地转圈子。
车身振动,刘霄寒的脚步响到放背包的地方,大概取洗漱用品,随后走到车尾洗浴间,哗啦啦的声音传进耳朵。
午餐是新鲜的三明治、熏肉、鸡腿、沙拉,厨房连夜准备的,还送来几袋冰冻鲜肉和罐头。
填饱肚子,倦意如潮水一阵阵涌来,虞白露强撑精神端起碗筷,被刘霄寒拦住了:“我弄吧,方便;你歇歇吧。”
“谢了。”她也不客气,站起身挥挥手:“晚上见。”
穿过豪华房车的时候,虞白露有种度假的错觉:
一层前方是操作台和餐厅/酒吧,中部沙发可以放平睡人,主卧在车尾;二层打造成舞厅/视听室,尾部卧室被设计成海滩,头顶是璀璨星空,墙纸是金黄沙滩、碧蓝海水,衣柜则是椰子树。
在柔软舒适的双人床打个滚,虞白露只来得及和小狐狸咕哝一句“晚安”就沉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茫然地望着头顶星星,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咦?一股香喷喷的肉香传入鼻子,虞白露肚子咕咕叫,立刻坐直身体,揉揉眼睛。
走到一层,味道更加浓郁,是从敞开的车窗传进来的。
一张烤台变魔术似的架在两米外的平地,牛肉和鸡肉正在上面吱吱作响,刷了橄榄油的缘故,外皮呈金黄色,里面也快熟了。
“弄点土豆大葱。”刘霄寒不知从哪里弄到一件旧t恤,像模像样地用铁夹翻动,撒上些孜然辣椒,“把面饼给我拿过来。”
小狐狸正围着他打转,想顺着他的裤腿爬上去。
洋葱、土豆、蘑菇、芹菜,虞白露洗的洗切的切,把面饼切开摊在烤架,又做了西瓜沙拉。
等待间隙,她种出一大捧白芍药、红玫瑰和波斯菊,找不到花瓶,用矿泉水瓶将就,把小小餐台装饰的生机勃勃。
晚餐非常美味。
沙漠的葡萄水分没那么足,却甜极了,酿出的酒盛在小坛子里,配牛肉刚刚好。
《推背图》话题太沉重了,上午聊过很久;两只七绝兽至关重要,却连躲在哪里都不知道--一句话,两人暂时联系不上华夏异能者,在信息上太被动了。
“焦连城好了吗?”她挥动筷子,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手臂不可能长出来了。
刘霄寒点点头,叹息之余带着后怕,对他而言非常少见:“胳膊没了,活儿还得干,人已经到燕京了。”
焦连城女朋友一定很难过吧?
虞白露唏嘘,问清穆青竹留在巴蜀城,决定到燕京之后写信,安慰安慰对方:虽然只见过一面,她已经把那个漂亮沉静的女孩子当朋友了。
大概怕她担忧,刘霄寒想了想,“焦连城撑得住,不会耽误事:他爷爷当年穿单衣草鞋,扛着土枪抗战,肠子炸出来塞回去,继续冲锋;他父亲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焦连城自己当过兵,硬汉子,无川不成军呐!”
那就是老红军的后代了,虞白露很是敬佩,“我知道我知道,以前有句话,川人从未负国,国人绝不负川。”
刘霄寒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瞪着她,手指敲敲桌面,“你个小姑娘,又不是四川人,怎么对这些感兴趣?”
虞白露伸出一根手指,神气地说:“我有个大学同学,姓王,北京人,爷爷和爸爸都是当兵的,和这个焦连城有点像。她家长辈隔两年就去一次四川安仁,那里有个建川博物馆,听过没有?”
刘霄寒呵呵大笑,把手从桌面伸过来:“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山不转水转,山水又相逢。你去过建川没有?”
他的手掌粗糙坚硬,充满力道,和她的手掌握在一起黑白分明,一大一小,对比鲜明却很和谐。
虞白露收回手掌,低声说:“当然,她暑假带我去的,《推背图》也是她告诉我的。”
接下来时光,刘霄寒讲着自己和焦连城、文碧璇等人结识、交好乃至结盟的经历,连带两座主城和大小基地的建立,虞白露听得津津有味。
“文总黑豹很帅的。”她张开双手比划,信心十足:“我决定了,把小唯也养成--”
一秒钟后,她忽地站起身,把桌下吃烤鸡的小狐狸吓得耷拉耳朵。
“我的晶石呢?”虞白露懊恼地叫,朝刘霄寒伸出手掌,“我的晶石在哪里?燕京还是黑水城?”
关于5阶木晶石,前往燕京之前,她和刘霄寒商量过:
所有异能者必须离开,城市成为真空地带,晶石留下可能被盗;带在身边的话,会引起其他势力觊觎,同样也是震慑,且能极大提高她的作战能力。
被蒲公英带走那天,晶石就放在她乘坐的车里。一个多月提心吊胆,见到他激动极了,居然忘在一旁。
刘霄寒一副“哦,你终于想起来了”的表情,夹起牛肉塞进嘴里,半天才说,“虞白露啊,你可真有意思:心心念念给冯瑛冯琳种药,自己吃饭的家伙忘得一干二净。”
虞白露老实不客气的抢过他的筷子和酒杯,挪到自己面前,伸出手掌:“刘首领,我的晶石呢!”
“什么你的晶石?在我手里早改姓刘了。”他慢条斯理地说,左右看看,把沙拉端到自己面前,用勺子盛着吃:“确实难得,我想好了,就送给文碧璇吧:人家兢兢业业帮我种了几年药,怎么也得意思意思,表表谢意,对不对?”
虞白露瞪了他一会儿,啪啪拍着巴掌,坐回座位,学着他不紧不慢地说:“好啊,文总很关照我,教我不少东西;我很敬佩焦连城焦首领,革命后代,坚毅不屈,为抵抗七绝兽受了伤。还有,成都重庆位居我喜欢城市的前三位,离峨眉山乐山也近。”
“刘首领,我想好了。”她板着脸,义正言辞地说:“我改投巴蜀城,跟随焦首领,从此以后不是你的属下,是盟友了。当然,看在你关照我的份上--”
虞白露指指红褐藤蔓,后者从登山包探出来,前端扒在桌边。
“出于人道主义,黑水城我也不能不管,偶尔心情好,我会送你点人参灵芝的,啊?”
这回轮到刘霄寒瞪着她了,身体前倾,一字一顿地说:“我就一句话:焦连城有女人,你见过,这辈子没戏了,啊?”
太阳落在西边,夜幕逐渐低垂,月光懒洋洋洒在无边无际的沙漠。
两盏应急灯划破黑暗,房车沿着“一线天”行进。
司机板着脸,不常说话,偶尔要求“喝水”“喝咖啡”“点烟”,一副拒人千里的神情。
于是虞白露自娱自乐,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周围堆满碗口大的花朵--很久没种花了呀,喂喂小狐狸,和红褐藤蔓猜拳,连赢三把就打开车窗“喂~”
暑热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冷飕飕的风,车厢气温骤降,她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沙漠真是个残酷古怪的地方。
10月10日清晨,房车停在休息区,补觉休整,傍晚太阳落山继续前行。
开出百余公里,“一线天”不再直线,依据地势盘旋曲折,有的地方很窄,车子开不快。
离开碧螺湾的第三天,夏季第二场雨来临了。
彼时恰逢夜间,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车窗,继而连接成线,只用两分钟就形成水帘,把视野遮得模糊不清。
“小唯乖。”虞白露匆匆把小狐狸拴在桌腿,打开一把雨伞,走到车门被刘霄寒抓住手腕:“用不着,淹不上来。”
她不放心,到底跳下车子,快手快脚地在道路两侧种出十来棵巨人一样的芭蕉树,回到车里裤脚都淋湿了,到顶层换衣裳。
下到底层的时候,刘霄寒正坐在地势最低的车门旁抽烟。
门开着,一阵阵雨丝随风吹进来,积水慢慢涌到路面,倾盆大雨之中,房车如同一只小木船。
她从沙发拎个垫子,坐在他身旁。
“你怕吗?”刘霄寒忽然问。
虞白露摇摇头,“有5阶强者在,有什么好怕?”
刘霄寒笑笑,把烟头弹到车外,火星很快熄灭了。“来的时候倒是没下雨,乱七八糟的事情没断过:8月30号爆胎;9月2号水箱过热,敞着盖降温;9月6日刹车失灵,冲到路外去;9月10日夜里遇到狼群;9月20日引擎起不来了,走了八公里,走到乌拉巴彦,带人回来取车。”
耳畔传来一句,虞白露心脏就沉一分,耷拉着头,不敢看身边男人的眼睛。
他....很喜欢自己吧?
大雨滂沱而下,芭蕉叶响个不停,车厢静默,只有花香隐约浮动。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刘霄寒才开口,“以后,什么打算?”
“拿回我的木晶石,见识见识鲁青松,需要的话,帮你们跟七绝兽决一死战。”明明知道他的意思,虞白露故意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老刘,商量一下,轻松一点,好不好?”
刘霄寒并没反对,又点起一根烟。
“干点什么吧。”他想了想,“会打牌吗?”
刘霄寒牌技很好,把虞白露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一边在纸上记录充当筹码的1阶晶石,一边安慰:“回去练练,啊?叫声哥哥,没事可以教你两手。”
“你出老千吧?”虞白露输得焦头烂额的,洗牌不时抽查一张:“做销售是不是吃喝玩乐都内行?”
刘霄寒忍不住笑:“知道我是干什么的,还敢和我打牌?告诉你,我六岁就跟着我爸上桌打麻将了。”
这就很尴尬了。
虞白露把牌一扔,“欺负人,不玩了。”
刘霄寒连忙哄,“好好,换个玩法,啊?赌大小,这个会吧?”
天亮之前,雨仍未停,赢得最多的是红褐藤蔓:它像模像样地每次卷起一张牌,往桌面一放,赢了就比划v(新学会的),输了假装没看见,反正它也没什么晶石....
单德伯德、巴彦敖包、图们萨特....路过乌拉巴彦的时候,刘霄寒特意开到来的时候车子趴窝的地方。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旁连棵树也没有,太阳灼热明亮,给人一种“天地茫茫”的渺小感。
虞白露嘴上不说,心里感激,当晚用心做了一大锅鸡汤(刘霄寒在丘陵后设陷阱抓的),放了蘑菇和青笋,香味飘出很远,引得沙狼停在几十米外流口水。
刘霄寒喝的干干净净,又要喝“上次那个将军过桥”,可惜没有鱼啊!虞白露只好答应,回黑水城做给他。
大部分时间晴空万里,下起雨动辄两、三天,房车不得不停在路边,比刘霄寒来时耗费的时间多得多。
继红褐藤蔓之后,水草怪很快学会玩牌,见她就抽出一张,激动地挥左手:来啊,比大小啊!
豆茎还是捧场的,用藤蔓卷起几张牌,可惜实在太慢了,它出一张牌,水草怪十张牌都拿出来了。
仙人掌一如既往的冷漠,无论两人还是植物们一律理也不理。虞白露对它很敬畏,看不出对方爱吃什么,也不敢多浇水,只好种出成堆成堆的鲜花放在它脚下黄沙。
再大的雨也会停歇,再长的旅程也有尽头。
10月29日,房车到达呼和浩特,补充粮食物资之后继续上路,直奔大同:进入山西,燕京方面的人会来接应,黑水城的岗哨也会汇合。
当晚停在休息区,虞白露满腹心事,给他种了一棵大大的西瓜。奇怪的是,刘霄寒也没什么兴致,吃过晚餐,牌也没玩就歇了。
后来她失眠了,望着天花板上的星星,想,沙漠归程是自己到达这个世界最平静温馨的日子了。
以后还会有吗?
不知怎么,她轻轻下床,鞋也没穿,蹑手蹑脚走到楼梯:下面黑洞洞的,什么动静也没有,对方显然睡着了。
要是没有书里的事就好了,虞白露黯然。
走回卧室途中,她无意中朝窗外看,双脚立刻钉在地板:月色明亮如水,给大地染上一层银霜,不远处的树顶,赫然停着一只毛茸茸的雪白蒲公英!
离开碧螺湾之后,前几天虞白露还能偶尔见到它在头顶一掠而过的身影,后面就再也找不到了,估计早就飞到天涯海角了。
刘霄寒安慰,加上仙人掌,她拥有四棵s阶植物,在七位4阶木系异能者名列前茅,鲁青松也不会更多了。
说的很有道理,人不能贪得无厌,虞白露决定随遇而安,放在一边。
想不到它一直跟着!
在树顶把它种出来时,确实失去很多能量,难道留下烙印了?
虞白露不敢耽搁,拎起登山包一溜烟冲到车底,慢慢朝大树走去,压低声音:“老虎,轻一点,别把它”
话还没说完,红褐藤蔓已经像一枚利箭冲向树顶,在皎洁月光下形成一条长长的影子。
可惜,蒲公英更快,不知怎么一折一转,就离开大树,轻飘飘朝天空飞去。
接下来一分钟,虞白露眼花缭乱,如同看复联新片:
红褐藤蔓追逐着蒲公英,仿佛捕捉猎物的饿狼,一副不抓到对方誓不罢休的模样,最近时只相距半尺。
后者显然怕了,像风,像闪电,毫无规律的漫天飞舞,不知怎么就看不见了--幸亏它跑得快,红褐藤蔓已经结成铺天盖地的网了。
倒霉,还是没能和它说说话,虞白露很沮丧。
接触植物越长,虞白露就越能体会它们的喜怒哀乐,战斗植物聪明的很,四棵s阶植物智商很高,更像人类:水草怪傻乎乎,什么也不懂;红褐藤蔓就聪明多了,像个得意洋洋的少年;豆茎深藏不露,有点像山中隐士;至于新加入的仙人掌,只能用古龙笔下剑客来形容,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蒲公英嘛,毫无疑问是个胆小鬼。
垂头丧气往房车走,红褐藤蔓疾速收回背包,在空气中发出“嗖嗖”的声音。
刘霄寒正站在门口抽烟,把位置让出来,“跟着你呢,跑不了的。”
虞白露侧身上车,提不起精神:“但愿吧。胆子可真小,我又没想欺负它。”
刘霄寒笑笑,却没说话,目光移不开:她出来得急,散着长发,只穿当做睡衣的浅灰长袍(冯琳送的),小腿细细白白,有点像偷穿大人衣裳的少女,领口略大了些,山峦起伏,肌肤雪白细嫩,如上好的乳酪。
虞白露转身招呼,刚好看到他悸动的喉结和灼热目光,抿紧嘴唇,在黑夜中令人不敢直视。
她想说些什么,喉咙发哑,刘霄寒已经大踏步走过来了。
“跟我说说话。”他带点乞求,“我失眠,好几天了。”
虞白露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直觉地明白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于是她开始胆怯,脚底发软,努力走向楼梯,肩膀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下一刻被拥进火热坚实的胸膛。
鼻端满是皂角香气和烟草气息,成年男人的荷尔蒙铺天盖地压下来,胳膊坚硬有力。“你躲着我。”刘霄寒在她耳边说,“天天躲着我,没一天不躲着我。”
对方拥抱得太用力,虞白露不得不仰起头呼吸,本能地想分辨,他灼热干燥的唇已经压下来。
她脑海晕乎乎,像是一场梦,又不是梦,他力道很大,周身满是成年男人势在必得的气势,下巴上的胡须很硬,把她脸颊刺疼了。
登山包落在地上的声音,腰间带子被拽开,长袍滑落大半,女孩子纤瘦雪白,在黑夜中犹如一颗可爱的植物。刘霄寒热血沸腾,顺着脸颊亲下去,脖颈,锁骨....
不该是这样的,虞白露告诉自己,顾不上遮掩自己,用最后的力气抵住他双肩,“老刘,老刘!”
“我找了你很久,找了很多地方,生怕再也见不到你。”刘霄寒不想等了,再也不想等了,再也等不及了,在她唇齿之间请求:“你别走,啊?”
虞白露泪眼模糊,看不清他黑暗中的脸。
怀里女孩子哆里哆嗦,很有点可怜,刘霄寒不容分说地在对方腿弯一抄,抱起女孩子大踏步走进自己的卧室,大门被重重踢上了,把眼泪、热情和喜悦统统关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