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闲间把一个照人儿昏善,这般形现,那般软绵。”
光看到信上这句牡丹亭的唱词,方里就已经猜出这也许就是当初书生写的那封信。
朱易乘捏着信,求证道:“这和茶馆老板告诉我们的信息一致,所以和书生有恩怨纠缠的是妹妹,对吧?”
方里还未答话,光头哥问道:“什么妹妹?”
他仅仅是靠运气,在井里发现了这封袒露情愫的书信,对这封信背后的故事却一无所知。
“桂先生的妹妹。”方里说道。既然这位光头哥把这么重要的线索都拿给他们看了,方里也不介意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他。
......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这次的鬼怪是妹妹?”听方里简单讲述了那两个有关桂家兄妹的故事后,光头哥问。
朱易乘不住地点头,说道:“差不多就这意思,你能理解就行。”
“不,”方里却突然说道,“不一定是妹妹。”
原本看来,无论是悲愤欲绝上吊自尽还是郁郁而终,死去的妹妹是鬼怪的可能性都很大。
但去了趟墓地后,方里心中有关妹妹是鬼的想法产生了动摇。
而让他产生动摇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管家。
在墓地的时候方里看得很仔细,管家站在坟前的片刻,那张苍老的脸上流露出的不仅仅是悲伤和怀念,更多的是一种怨怼。
方里不由得好奇,按照常理来说,管家和桂雯是主仆关系,况且他是看着桂雯长大的,也该有几分感情。
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对已经死去多年的主人露出这样的神情?
方里急着离开副本,对揪出谁是真正害人的鬼怪却不心急。因为他把关注点放在管家的身上,将管家视为这一局棋的突破口。当务之急,是搞清楚管家的身份和他身上的秘密。
“哎,我也是这么想的。”方里正想得入神,光头哥说话了,“谁规定鬼怪就是妹妹了?”
方里闻言眼前一亮:“哦?”
“那你说说还有可能是谁?”朱易乘鼓着腮帮子,像只憋着气的河豚。
光头哥沉吟片刻,语出惊人:“桂先生呗。”
“不是说他们兄妹感情好得容不下第三个人吗,兴许这感情是什么男女之情呢?副本里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谁规定桂先生现在还活着呢?”光头哥眼珠子转了转,“你们几个小年轻也别说我思想龌龊,这不是合理猜测嘛。”
“......”
虽然这个猜想在几个“小年轻”眼里确实有些不着边际了,但他说得也不无道理,在真相出来之前,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方里把信还了回去:“这应该是个道具,就是不知道有什么作用。”这封信是书生写给妹妹的,算是一切的开始。
他这种放着送上门的道具不抢的行为同时也说明了他人品不错,光头哥心中对他的好感又上升一个级别,几乎是将他从“可以交流”的级别上升到了“可以信任”的级别。
“可以啊大兄弟,不贪心,好品质。”
不过,说归说,他却没有把信收起来。
“这信我得放回井里去,”他说,“这东西怪邪门儿的,早上那个发疯的是叫琪琪是吧?我本来只是坐在那儿,那姑娘突然过来,张口就管我要信。”
听到这里赵小彤有些惊讶:“信?她怎么知道的?”
“是啊,我心里也纳闷儿呢,昨晚月黑风高的,连点光都没有,她是怎么知道我在拿到了信的。”光头哥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我就跟她说我不知道什么信,她眼神立刻就不对了,看我跟看小三儿似的,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扒了我的皮。”
方里因为这个描述嘴角勾了勾,但很快便压了下来。
“你是说她是问你要信之后才发狂的?”
“对,之前看着还挺正常的,跟男朋友亲热得不行。”
说到她那个男朋友,也就是项路平,光头就替这姑娘感到不值。
这姑娘惨死,项路平是一点悲伤都看不出来。
还有那个叫牧俊博的,更是如此。
虽然这种事并不少见,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亲眼见到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有些悲凉。
方里皱起了眉。
有谢柏沅带他一路上行的关系,他真正经历过的副本并不算多。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给人带来灾祸的debuff道具。
光头虽然看着心大,实际上心思却很细腻。如果不是他发现了这封信的问题,方里下意识地就会以为这是个有点用处的道具。
几人一起回到院子里,方里等人打掩护,光头佯装路过,把信丢回了井里。
过了这么多年,井早就干涸了,油纸包着的信丢下去连点回声都没有。
光头跟他们使了个眼神,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该吃午饭的时候,方里等人走去大厅,远远地就看见几个人从大厅里鬼鬼祟祟地跑出来。
“他们怀里是不是塞了什么东西?”赵小彤眼尖地问道。
方里定睛看了看,那群人怀里鼓鼓囊囊的,看上去真像揣了什么。
赵小彤嘀咕道:“不会是屏风上的画吧......”
方里心中一动,快步上前,拦住了那两个准备偷偷从他们边上绕开的人。
“你们怀里是什么?”他的语气颇有几分强势,不仅是对面这两人,连身后的朱易乘等人都为之一愣。
朱易乘扯了扯赵小彤的衣袖,小声问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方里......”
赵小彤还在等他的下文,朱易乘似乎是一下子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卡壳了半天了才道:“长大了?”
赵小彤不出所料地对他翻了个白眼。“这分明是稳重了。”
那两个被方里问话的人原本还嘴硬说自己什么也没拿,方里二话不说,直接伸手拉下其中一个的冲锋衣拉链。
两份卷好的画就这么掉了出来。
朱易乘张了张嘴,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他想说这哪是稳重了,这分明是嚣张得跟换了个人似的。
仔细一想,现在的方里哪里还能看出半分胆小如芝麻的影子,他现在简直是谢柏沅的缩影。
冷静,还有带着几分强势的嚣张。
只不过方里还没那么明显罢了,这份变化恐怕他自己都察觉不到。
那人见行动败露,有些气急败坏想要动手,却被方里抢先一步揪住了衣领。
“......”方里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波动,他轻飘飘地说了声“抱歉”,放开了那人的领口,俯身捡起了地上的画。
朱易乘越看越惊,在他俯身的时候连忙上前挡在几人之间,一副老母|鸡护住小鸡仔的样子,提防对面两人突然动手。
画刚一入手,方里的大脑就接收到了指尖传来的那份异样的触感。
这两幅画应该说他们用刀子一类的东西从屏风上割离下来的,断口处却并不刺手,反倒呈现出一种光滑感。
整幅画摸起来都是光滑又细腻,那触感就好似人的肌肤......
方里在心中骂了句脏话,这两个把画撕下来的白痴,连这点异样都注意不到吗?
他没把画展开,而是直接伸手向另一人讨要道:“你拿的呢?”
那人原本支支吾吾不大想交出来,方里的语气已经冷了下去:“我不是提醒过你们,画很危险,你们就这么想死?!”
偷画的人本来就心虚,被他这么一说,再怎么不情愿到底还是惜命地把画从衣服里抽了出来。
这四幅画拿在手上,方里头皮发麻,仿佛看到自己手里拿了四张新鲜剥下的人|皮。
就在刚刚,触摸到画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
有一种画,叫作画中仙,可以挽留逝者。
这种画重视的不仅仅是画技,颜料、甚至画画用的纸张都十分讲究。
而这些画画用的原料,说起来十分变|态。
画纸要用人完整无暇的皮肤,而绘画用的颜料,还要将人的尸骨碾磨成粉,加入其中。
很难说这四幅画是不是就是用的这种办法绘制的,不过以目前的手感和这些画对人的影响来看,大概是了。
“不也是你告诉我们,这些画隐藏着秘密吗?”其中一人不满地嘀咕道。
方里的思绪被打断,他只是扫了那人一眼,对方便不说话了。
“那你大可以拿着画走远点,到时候无论出了什么事都和我没关系。”
他现在已经可以体会到那些和新人一起刷副本的老手的内心感受了,你可以靠智力和运气躲过鬼怪的攻击,却防不住队友自己往刀上撞。
他还在回忆,这画似乎有摄人心魄的能力,但要怎么才能破解画的威力,他实在是一点想法也没有。
记忆像是被人打碎了,然后又胡乱地拼到一起。他能想起这画的制作流程,后面的破解方法却忘得一干二净。
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有用的东西,方里想把画装回去,然而这东西是用刀片割下来的,一旦割下来就糊不回去了。
他没办法,只好将画先收进了自己的包里,准备一会儿将这些画藏到空房间的床上,用枕头被子盖住。这似乎是目前最稳妥的做法了。
但是好好的屏风少了四幅画,徒留下四扇空窗,自然会引起大家的注意。
万幸的是,管家依旧不在,方里问了一个家仆,家仆说管家出去了,要到明天早上才会回来。
他藏好那幅画,和朱易乘一起,继续在赵小彤她们那屋打地铺。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天晚上,方里久违地梦到了他的爱人,谢柏沅。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五啦,祝大家周末愉快,早点睡哦
我之前睡得实在是太晚了==努力养成早睡的好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