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脸出现得很突然,上一秒方里还在和琪琪周旋,下一秒琪琪就指着他的身后,瞳孔放大,惊恐得一时说不上话来。
“脸......脸......脸!”
方里回过头去,吓得整个人心肝儿颤了颤。
只见他身后的那面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像个气球一样膨胀起来。
与此同时,他看到的是一张张的人脸,就藏在那墙里面。他们都有五官,表情或愤怒或悲恸。
面对这幅骇人的景象,方里还懵着,琪琪已经尖叫着跑了。
方里也往外跑,但是他跑之前,还记得带上他跟朱易乘两个人的包。
回廊变成了跑道,三个人在回廊里,拼起了百米冲刺。
这些人脸,想来应该是那双爱剥人脸皮的手一张张剥下来的。
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张脸,得有多少人遇害。
方里的脑袋都是晕乎的,发烧使他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柔软的棉花上。
项路平心思一动,在方里从他身边跑过的时候,故意撞了方里一下。
方里踉跄了几步,那些脸已经大张着嘴来到他身后。
幸而,他连忙稳住身形,抱着包一鼓作气地冲出了庭院。
跑出庭院后,他才来得及回头看一眼身后。
那些脸并没有追上来,在意识到自己抓不到人后,便缓缓地缩回了屋子里。
方里一阵后怕,尤其是想到这两天他就跟着这些东西睡一个屋的时候,更是心有余悸。
他们那间屋子一定是有问题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问题的似乎只是他们那间。
能逃出生天是让人愉快的事儿,项路平却偏偏要在这时候给人添堵。
他用舌尖舔了一圈下牙床,大概率以为自己这样很狂野,“你没死啊?”
方里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应答,而是起身拍拍屁股,自顾自地往大厅走。
项路平颇有些不甘心,在他起身后便冲他叫道:“喂!你们队伍里有个人带着道具进来的,那可是关键时刻能决定生死的东西,你不会不知道吧?”
方里好似没听到这句话一般,脚步不停地离开了这里。
项路平对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等他走远,才跟自己的女友聊起刚刚发生的变故。
“你怎么一直不叫我出来?计划败露了?”
琪琪:“......”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要说计划败露了还是说他们的计划从出发点就是错的,人家压根不喜欢女的。
思来想去,她只是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并未多说。
这镇子说大不大,但镇上有两千多人,规模也不算小了。
桂楼在城东,他们跑到城西才找到了一家药铺。
拿药的钱还是问桂楼的家仆们借的,他们来到这里,身上却没有可供消费使用的货币。
好在那些家仆一听是方里生病了,纷纷积极地表示自己可以出一点力,并且还给朱易乘等人贴心地指明了去药房的路。
“这里的人看来平时都不怎么得病,这么大个镇子,就一间药房。”赵小彤在门前脚步站定,接着说道:“还这么空闲。”
药铺老板正打着算盘算账,店里唯一一个小伙计拿着药杵,有一下没一下地捣着药草。
朱易乘上前说明方里的情况后,老板转身去给他抓了两副药。
“熬汤服用就行,记得要多出汗。”他顿了顿,打量着面前三人的脸,问道:“你们都是外地人吧?”
朱易乘说:“咋?我们脸上写着字吗?”
老板被他逗乐了,一边包好药,一边说道:“字倒没有,就是脸孔看着眼生。我从小就在这里,镇上每个人我都见过。”
朱易乘还要说话,被赵小彤拦住了。赵小彤看着老板道:“我们是到桂楼听戏来的。”
老板手下动作微顿,并未说话。
赵小彤接着说道:“您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我们能向你打听个人吗?”
老板:“什么人?”
赵小彤笑着说:“桂楼的阿雯。”
朱易乘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乖乖地闭上嘴,垂在裤管两侧的手竖起大拇指给她点了个赞。
老板停下手中的动作,长长地叹了口气。
“阿雯啊,是个可怜的姑娘。”他说起阿雯的时候脸上流露出怀念的表情。
戏子这一行虽然一直以为社会地位都颇为低下,但是在这座民风较为开放的镇子上,人们对这一行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偏见。几乎没有因为一个人唱戏或者给其他人打下手就歧视他的现象。
不过即便如此,在桂先生的保护下,阿雯登台的次数很少,平时更是从不出门上街。
除了唱戏以外,几乎没什么人见过阿雯原本的长相。
这就为这个姑娘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因此,关于阿雯不露面的说法一时之间流传了好几个版本。
其中流传最广的是说她美貌过人,凡是见过她真面目的人无一不为她的容貌所倾倒。
听到这里,朱易乘忍不住问道:“那真相呢?”
他总是觉得所谓的传说都不太靠谱。
果然,老板摇了摇头:“容貌都是次要的,那桂雯天生体弱多病,吹不得凉风受不得惊吓,这才待在家里不与外人接触。你们都知道她与那书生的故事吧?”
朱易乘好奇道:“那个害她上吊自尽的书生?”
老板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既点头又摇头的,让另外三人看懵了。
“她哪里是上吊死的?那些说书的尽会夸大其词。”老板伸手在木桌上拍了一下,说出的话有如平地一声雷,“她那分明是积郁成疾!”
桂雯年纪虽小,却因为一把好嗓和苗条的身段拥有了不少的爱慕者。
年满十六岁的时候,上门提亲的媒婆就大有踏平桂楼门槛的意思。
爱慕者太多,桂先生索性关了门不见客,提亲的媒婆无一不吃了个闭门羹。
这里面,究竟是桂雯不想离开桂楼和哥哥,还是桂先生看不上那些求亲的不愿意将妹妹嫁出去就不得而知了。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是,这对兄妹感情十分要好,谁也离不开谁。
直到第三个人的出现。
那第三个人,就是书生。
“书生走后的那段时间,桂先生也不挂牌唱戏了,桂楼大门紧闭,那边的人天天往我这药铺跑,抓的都是一些解郁散结的药。”
说到这里,旁边捣药的小伙计停下动作,插嘴道:“再过几日是不是桂小姐的忌日?”
“是啊,十年了。”老板长叹一口气,“她下葬那天,大家都去看了,我也去了。隔着人群看到桂先生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桂雯的死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吧......”
赵小彤没有继续听他回忆下去,而是打断道:“桂小姐葬在了哪儿?”
“城东,那里有一块地风水很不错——哦,这么说吧,就在桂楼附近,出了桂楼向东一里地。”
赵小彤说:“谢了。”
老板向她摆了摆手,意思是这种小事不用道谢。
拿了药,三人原路返回到桂楼。
朱易乘原本想直奔他们住的院子,没想到路过大厅的时候,看到了在大厅的椅子上歪着脑袋沉沉睡着的方里。
他把方里叫醒,不解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方里刚睡醒,脑子还没转过来弯儿,就听朱易乘迫不及待跟倒豆子似的,手舞足蹈地把刚刚几人在药铺打探到的新线索说了出来。
直到他说完,方里还在沉默。
“你听了有什么想法没?”朱易乘问。
方里揉了揉眉心:“所以桂雯不是自杀的?”
“说不好,”赵小彤找了把椅子坐下,理性分析道:“毕竟我们也不能确定药铺老板说的就是真相。”
“这倒也是。”
“而且如果她不是自杀的,宅子里剥人面皮的鬼又该是谁?”
两个版本的故事,让大家的思路仿佛陷入了迷宫当中。
“要不这样,”方里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微微皱着眉思索道:“找个时间,我们去桂雯的坟前看看。”
找个提议让几人露出了犹豫之色。
余佳曦斟酌着用词,说道:“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她一个人单刷副本的时候,永远秉承着“苟一苟活到九十九”的信念,只不过遇上他们这群人后,每天都在危险边缘疯狂试探。
方里说:“我们可以先在远处观望,确认没有危险再到坟前去。副本里虽然鬼怪多,但总不会遇到诈尸之类的情况。”
这话倒是实在,他们也许能在坟地遇到阿雯的鬼魂,却不会看见阿雯诈尸。
几人商量了一通,便同意了这个提议。
“对了,你还没说呢,你怎么不在屋里等着我们,跑这儿来干嘛?”朱易乘突然又想起来这茬。
方里便把刚刚的遭遇告诉了他,并且重点描述了一遍那挤满了人脸的墙壁。
朱易乘当即整个人就不好了,不过他还是问道:“你就这么跑出来了?它们没追你吗?”
“追了,”方里说,“我跑得快,它们似乎不能追出院子,追到院子门前就回去了。”
想了想,他还是提醒道:“你们要小心项路平那个人。”
他还记得,自己逃命的时候被那人故意撞了一下。这也就是他反应快且命大,否则早凉在里面了。
朱易乘这货抓了抓头,“项路平是谁?”
方里说:“就是早上偷东西那鸡窝头。”
“哦——”朱易乘长长地应了一声,“行,我知道了,反正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欺负人都欺负道姑娘头上来了。”
他只是随口嘟囔一句,方里听了这句话,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余佳曦。
项路平之前喊的那句“你们队伍里有人带着道具进来”他不是没听见,只是觉得没必要因为外人的一句话就怀疑自己的朋友。
尽管他相信项路平没有骗他——毕竟这太明显了,那个写有名字的布娃娃,是道具的可能性极大。
但余佳曦没说,就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他脖子上挂着的,不也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道具吗?
有了这么一出,那间屋子他们是不敢再进去睡了。
晚上睡哪儿就成了很大的问题。
最后,还是赵小彤提议说,既然如此,干脆让朱易乘他们搬几床被子到她们房间里来,一起打地铺得了。
虽然这大冷天的打地铺睡得肯定不舒服,但怎么想都要比在那间状况频发的屋子睡要安全一些。
吃晚饭的时候,又有一个人打翻了面前的汤碗。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项路平他女朋友,琪琪。
方里眼尖地看到,在琪琪打翻汤碗的时候,管家面上的笑容明显加深了几分。
那一瞬间他流露出来的是发自内心的愉悦的笑容,而不是平常那种客套式的微笑。
琪琪慌慌张张地掏出纸巾,擦拭自己裤子上的汤渍,项路平低声问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不知道......”琪琪有点委屈,她说:“我只是觉得那个琉璃杯太漂亮了,忍不住想拿过来仔细看看。”
在他们小声交流的时候,管家已经来到了两人的身后。
“请跟我来这边。”他握着拐杖,声音苍老,以同昨天一样的方式带琪琪去了里屋。
不得不说,项路平虽然是个人渣,但对女朋友还是较为关心的。
琪琪被管家带走的时候,他站起身,欲跟着她到里屋去。
管家却将他拦住,用一双古井无波地眼睛看着他说道:“请您在这里等候。”
项路平做了抗议,但是在管家面前,显然这是无效的。
他连表情都不会变,只挡在项路平面前,重复着那句“请您在这里等候”。
僵持之间,琪琪已经换好衣服从屏风后面出来了。
丫鬟给她拿的是一套红色的衫裙,宽大的裙摆将她的两条腿完全包裹在内。
见到女友平安回来,项路平不再跟管家对峙,他压着自己的怒气,狠狠瞪了管家一眼。
“感觉怎么样?”他问自己的女朋友。
琪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大概过去了几秒钟,才答道:“挺好的。”
项路平放下心来,却没有注意到女友那玻璃珠一样直勾勾盯着前方的眼睛。
他没有注意到,方里却是察觉到了异常。
之前琪琪的双目很有神采,可跟着管家进了一趟里屋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双目呆滞、无神,看起来像是一尊木偶娃娃。
这幅样子和昨天的小可有几分相似,他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小可,就看见小可在那里沉默地吃着饭,看似毫无异常。
方里察觉出了异常,便用眼神示意另外三人多注意一点琪琪。
朱易乘跟他对上视线,先是疑惑不解,随后做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方里在此刻竟然有一种儿子终于出息了的心情。
结果下一秒他就遭到了打脸,朱易乘硬是把他的暗示理解成了他想起琪琪桌子中间那道菜,并且相当积极地起身替他夹菜。
方里揉着眉心,对傻儿子有些不忍直视。
朱易乘还不知道自己在方里心中的形象是个二傻子,他起身夹菜去了,并且衣摆拂过桌面,带倒了自己面前的汤碗——
管家的嘴角开始上扬,那份欣喜毫不掩饰地表露了出来。
如果方里这时候有空去看他的表情,大概能从他脸上读出“双杀”两个字。
连赵小彤也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呼吸微窒。
当啷一声,碗滚落在地,立刻摔成了一地的碎瓷片。
而那些汤汁,多亏了方里反应及时,在碗打翻的瞬间立刻掀起桌布,将汤裹在了桌布里。
虽然还是有几滴洒了出来,但都没洒到人身上,而是滴在了地上。
方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管家扬到一半的嘴角垮了下去,但他还是走了过来,略有不甘地问道:“先生,或许你想跟我过去整理一下衣着吗?”
朱易乘的反射弧此时终于延迟上线,求生欲使他明白过来一些事情,于是他当机立断地回道:“不,我不想。”
管家:“......”
他看上去格外失望,但朱易乘确实不需要换衣服。
朱易乘坐下来,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刚才也许和死神擦肩而过。
吃过晚饭,大家结伴回到院子。
白天大家去了不同的地方,但很显然,没人愿意坐下来交流分享自己发现了什么。
回到院子后,他们就回了自己的房间,趁此机会,方里和朱易乘溜进了赵小彤她们的屋子里。
原本的那间屋子是断然不敢再回去了,大家一起睡,还安全点。
至于什么男女有别,以赵小彤的原话,这两人一个名草有主,一个长相老成,但实际上毛都没长齐,还分什么男女有别。
这话不小心给朱易乘听见了,朱易乘当场跳起来跟她争论。
“什么叫毛都没长齐?我八百年前就成年了好吗?”
方里倒是觉得颇为好笑,在他眼里,这两人简直就是一对欢喜冤家,虽然平时吵吵闹闹,但都是活力满满的表现。
朱易乘铺完床,看方里还站在窗边,就招呼他过来睡觉。
招呼了两声,方里没动,而是回过头喊他过来。
朱易乘疑惑地走过去,然后被方里按着头偏过视线,顺着那条打开的窗户缝看见了住在斜对面的项路平和琪琪。
项路平拿着盆,说要出去打点热水,琪琪说自己有些累,想坐着歇一会儿。
于是项路平将门关上,一个人出门了。
门虽然关着,他们的窗户却是打开的。
项路平拿着盆从他们屋子前面走过,方里立刻轻轻带上窗,拉着朱易乘一起蹲下身。
等回廊上的脚步远去,他们才重新站起来,拉开窗户向外张望。
结果这一眼,就从对面的窗户口,看到琪琪正在背对着他们脱下衣服。
朱易乘条件反射般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顺便还想帮方里捂上:“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方里却拂开他的手,说道:“等等。”
刚刚晃过去的那一眼,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朱易乘“啊”了一声,也不继续非礼勿视了,脑袋凑过来和方里一起看。
项路平的屋子和他们隔了约莫有二十米的距离,不远不近,以方里现在的视力,甚至可以看清他们廊前长着几根小草。
他看着琪琪背对他们脱下身上的短衫,肩背上的皮肤一点一点地露出来,一眼看过去便是一大片的雪白。
在那洁白如雪的肌肤上,一道红线便显得尤为突兀。
那道线从她脖颈处开始,一路向下延续,最后没入了那长裙下面。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儿还有一章那章可能比较短,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