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后苏洛整个人精神了不少,众人相继离去,留她一个人在房间里洗漱收拾。她刚刚起身换好衣服,正准备看看寒炎刀的情况时,房门又一次被敲响了。
与伊雷直接大咧咧掀门的举动不同,对方的敲门声礼貌而克制,苏洛略想了想就知道来人是谁了,放下寒炎刀朗声回应道,“请进——”
独角的骑士长与金发的牧师一起走了进来,拉缇丝今天没有穿盔甲,只套了一件修身的棉麻外衫,铂金色的卷发披散在肩头,让她看上去比平日里和婉了不少,只是那枚颀长笔直的独角依旧夺目,衬得她人挺拔如松,一举一动都带着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苏洛静静地看了拉缇丝一会儿,犀角骑士长风骨傲人,即使知道她是北迦的第五圣堂骑士,与自己很可能处在敌对阵营,但苏洛还是对她厌恶不起来。更何况拉缇丝几次三番的救了他们,在确定苏洛的身份之后也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特地等她醒来才过来拜访,倒是想要好好聊聊的样子。
“两位坐吧。”苏洛招呼他们在房间里随意落座,自己则就近坐在了床沿上,看向两人,“不知骑士长阁下与神父阁下想对我说什么?”
拉缇丝与雷明顿并未落座,目光直直地看向白发的少女,随后双双单膝下跪,手臂交叠抚胸,依次点过自己的心口,双肩,嘴唇,额顶,最后解下随身佩剑举过头顶,奉于少女跟前。
苏洛被他俩的举动吓了一跳,即使并不了解北迦的礼节,她也看出来这大概是宣誓效忠一类的仪式了,两人手中的佩剑更说明了这一点。司夜曾经跟她说过,北迦尚武,不光是圣堂骑士,普通的教众、神父、信徒们也多有骁勇善战之人,因此受洗之时他们会得到一柄晨曦女神赐予的短剑,早年这柄短剑是杀敌除魔的利器,流传至今更多只起到装饰作用,是每位信徒对女神无上信仰的象征。
拉缇丝与雷明顿向她献上了这柄短剑,也代表着他们献上了自己虔诚的信仰,承认苏洛是真正的拥有纯白灵魂之焰的晨曦女神。
两人这反应让苏洛无端有些心慌,她并不需要任何人来承认她的身份并以她为信仰,说到底她一个根正苗红接受马克思主义无神论长大的五好青年,来到这个世界后即使接受了神灵真正存在的事实,本身也没有太多实感,对她来说那大概只是比普通人更厉害一点的存在罢了,远远不到能成为自身信仰的程度。
更别说现在那个信仰还是她自己。
拉缇丝进门之前苏洛也想过该怎么解释,她对女神的身份并没有兴趣,只想跟同伴们一起自由地冒险而已,拉缇丝如果是为复苏晨曦女神的阴谋而来更好,她本就无意与那个魔神少女争抢在北迦教会中的地位,让她们放手去折腾,自己找机会偷偷溜走就好。
可惜拉缇丝是真正将她视为晨曦女神,还是一进门就献上受洗佩剑的那种,让苏洛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两位……先起来吧?”僵持了半晌,苏洛最后无奈说道,目光落在那两柄精致的短剑上,轻轻吐了口气。司夜说过邬煦族人的角多与自身信念品性有关,拉缇丝骑士长一看就是坦率而正直的人,苏洛索性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说不定反倒能让她理解。
“如果你们想见的是晨曦女神,恐怕要令二位失望了,我没有任何关于女神的记忆,而就算是武艺,与传说中的女武神也相去甚远。”苏洛斟酌着措辞,她说得都是实话,自己不记得任何与女神有关的事情,费尽力气才打败了一只极危险物质,与传说中手刃魔君,打一架能让五境大陆分裂的女武神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就如你们所见,现在的我只是个冒冒失失的普通冒险者,即使拥有纯白灵魂之焰,也不过是在元素精灵的感知上更具天赋而已,我……不是全知全能天下无敌的晨曦女神,也不曾给予过你们恩惠或者救赎,你们虔诚的信仰,我担不起。”
苏洛一口气说完,觉得心中轻松了不少,被人当做神明膜拜什么的听上去很爽,但那也要有本事承受得住才行,而她只想做个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冒险者而已。
此时的房间外,伊雷正趴在门口竖着狼耳朵贴门上偷听,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瘪瘪嘴低声道,“阿洛这怂包,骑士长还没说什么呢她就忙着撇清关系了。”
站在他身边的司夜闻言凉凉地看了炎狼一眼,因为对选王产生信念怀疑就赌气外逃的一国灵兽有资格说别人?苏洛看得透彻,她不想担那麻烦的责任,自然也会拒绝相应的身份。
伊雷看着司夜那屏息凝神不说话的模样就想笑,尾巴伸过去挠了挠同伴的腰,揶揄道,“看不出来学士你个浓眉大眼的也会偷听啊?”
司夜无话可说,拉缇丝想要与苏洛单独谈话,他不方便跟进去,又对谈话内容十分在意,最后就演变成门外偷听的情况了。不过学士心里理直气壮的很,反正阿洛谈完之后也会把内容告诉他,他提前一点知道有什么关系?
“所以为什么我们也要加入偷听的队伍撒?”另一边的戴维欲哭无泪,万一被骑士长发现了会把他们集体灭口的吧!
“戴维你不好奇骑士长到底想做什么吗?”薇妮卡揉了揉自家契约者的头顶,还用了铭文定式来掩盖气息,“我可是好奇死了你没见之前骑士长那小粉丝见到偶像的眼神啊啧啧……”
司夜曾经瞒过魔神少女的隐蔽铭文魔法起到了关键作用,拉缇丝与雷明顿并未发现墙外有人,众人压低了声音,继续听房间里的动静。
“您无需感到困扰,露西娅大人。”拉缇丝静静地听完她的话,抬起头,唇角留着一丝微笑,看向苏洛的眼神无比温柔,“向您献上这柄圣剑,是我与犀角骑士团众一直以来的愿望,您就当作是在满足我等任性的祈愿吧。”
独角的骑士长收起了举过头顶的短剑,无比珍惜地佩戴回自己的腰间,拇指轻轻摩挲了剑柄一下,苍蓝色的眼睛依旧温和地望着白发少女,“再者即使是传说中创造了世界的圣明魔君,最后也带来了圣战与第一次大荒芜这样的灾难,您为何会认为神明是全知全能,天下无敌的存在呢?”
“至于恩惠与救赎,您早已赐予了我们,北迦沐浴您的恩泽延续至今,无数人因您的存在而得救,我也一样。”拉缇丝的眼睛里带着笑,依旧保持着半跪抚胸的姿势与苏洛说话,“有您作为引路人,北迦的路途就不会迷茫。”
苏洛被骑士长一席话吹得心里发虚,理智的狂热者比中二的小少爷还要难搞啊,即使不做全知之神她也没法成为北迦的引路人吧?说到底她连自己的路都还没想清楚怎么走呢,哪儿有余力去管一个根本就不熟悉的教会的事?更别提那地方还有不少一开始就差点弄死自己的阴谋者……
现在她有点能体会到伊雷外逃的心情了,明明自己都还在懵逼,周围人却都把殷切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实在不是什么美妙体验。
“即使您还处在寻找道路的途中,也请您赐予我同行的机会。”独角的骑士长微微躬身,“拉缇丝愿献与此身,随您追寻晨曦之光。”
苏洛:“…………”
大概是她懵逼的神情太过生动,一直沉默的雷明顿神父忍不住笑了笑,也小心地将自己的佩剑放回了腰间,“抱歉,缇娜一旦心情愉悦,说话的腔调就会变得像圣典上的行文,反而让露西娅大人更加困扰了。剩下的就由我来说明吧。”
金发的神父正了正嗓子,看向了坐在床沿的白发少女,目光中带着不易觉察的热切,“其实早在见到您之前,我们已经猜到露西娅大人可能会有的状态了——从异世界而来,没有与过去相关的任何记忆,甚至在点燃纯白灵魂之焰后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苏洛与在门外偷听的众人都心头一凛,她不自禁地坐直了身体,听雷明顿神父继续说。
“甚至在北迦这也不算是个秘密,新月圣堂所执行的「露奈亚娜计划」正是借由这一点,想要将纯白灵魂之焰放入事先准备好的身体容器,以此获得对他们言听计从的晨曦女神。”
苏洛顿时想到了那个在祭坛上苏醒并大开杀戒的魔神少女,微微蹙眉。她的神情变化没能逃得过雷明顿的眼睛,金发的神父了然道,“看来您已经见过那个伪神了,如此也不需要我再多费口舌,我想说的是那位露奈亚娜……并不只有一个。”
苏洛有点惊悚地微微瞪大了眼睛,不止一个是什么意思?难道那杀神一样可怕还跟自己长得有点像的少女还有很多个?
“北迦准备了许多合格的宿体等待纯白灵魂之焰的降临,当然,在胧月森林的祭坛里苏醒的那一位是迄今为止最为成功的,如果没有遇见您,我与缇娜或许也会把她当做是真正的晨曦女神,但事实证明那也是一位通过露奈亚娜计划诞生的宿体。”
“新月圣堂一脉自古擅长对灵魂之焰的感知,自北迦圣物——也就是纯白灵魂之焰剪影现世之始,他们就一直试图重现女神的荣光,只是这份执着在漫长的岁月中不知不觉变了调,到现在已经变成了妄图染指女神之躯,让露西娅大人成为他们获得权力的傀儡。”
说到这里雷明顿的眼神不由得一黯,微微躬身行礼,直到自己的情绪恢复正常之后才抬起头来,“虽然很可惜,但如今的北迦,已经不是那个单纯以露西娅大人为启明星的地方了。”
苏洛的手指下意识的攥紧了床单,虽然已经猜到北迦内部不会简单,不过直接听到这些真相还是让她心头一紧,正是因为这个胆大包天妄图渎神的计划,她才会被魔君之瞳召唤到这个世界来的吧?
“这也是我与缇娜不远千里前来寻找您的缘由,莲海圣地里的正命骑士与正命神父之中,只有我二人是纯白灵魂之焰真正的信仰者,如果当初的召唤中纯白灵魂之焰没有落在露奈亚娜大人的身上,如果您真的存在,那么我们就必须在被新月发现之前找到您,并将这一切都告诉您。”
雷明顿缓缓说道,目光沉稳而坚韧,“无论是为了您的安全,还是想要阻止新月圣堂的计划,我们都需要与您同行,助您寻找未来的路途,成为真正的晨曦女神——露奈亚娜大人眼下必然正在新月圣堂的全力帮助下走向觉醒,若最终真的让她成为女神的话,您的处境就十分危险了。”
“等等阿洛——”门外突然传来了伊雷的声音,炎狼面带焦急地闯了进来,拉缇丝与雷明顿倏地回头,眼中都有杀意一闪而过。苏洛吓了一跳,赶紧阻止两人动手,这才发现外面居然还有一串光明正大偷听的家伙,不禁汗颜。
“……没事,让他们进来一起听吧,反正之后我也会告诉他们的。”苏洛轻轻摇了摇头,拉缇丝的目光微微一黯,最终还是遵从了露西娅大人的意愿,将这些偷听者放了进来。
“你不会真的要投身去这个什么属于女神的路途吧?听着就神叨叨的,谁知道这俩家伙是不是合伙来蒙你的。”伊雷担忧地道。
“我相信拉缇丝不会骗我。”苏洛看了一眼独角的骑士长,那枚颀长笔直的角就是最好的证明,拥有这样长角的邬煦族人,是绝不可能以恶意欺骗她的,但是她心中仍有疑虑,“至于女神之途……”
“那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路途」,或是让阿洛指引你们前行的意思,而是让她成为真正的晨曦女神所必须要经历的旅途,对吗?”司夜也忍不住插话道,听完雷明顿所言他就有了个隐约的猜想,迫切想要验证一番,“且这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能完成的事,至少那个在祭坛上苏醒的少女就有相同的资格,可见这大概率是一套像某种仪式的特定事件,比如要完成某个任务,或是寻找什么东西。”
“猜得不错。”雷明顿看向黑发的学者,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司夜学士果然很敏锐啊,不知道学士有没有听说过《晨曦赞歌》?”
作者有话要说:
别看神父人前十分可靠的样子,在拉缇丝神吹的时候他内心的活动大概是:啊露西娅大人真可爱,她看我了她刚刚看我了!露西娅大人会不会招我侍寝?不知道我的肉体能不能让她满意,还好我从来没有懈怠过锻炼……
骑士长的信仰源于幼时的遭遇与从圣典上获取的力量,而神父嘛emmmm他是个疯狂而单纯的女神痴汉(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