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天穹壁画(1 / 1)

熄灭了火堆,司夜拨亮了铭文魔法的光芒,朝地洞后方摸索前进,苏洛赶紧跟上了他,两人一起往黝黑的暗处走去。越往里走地洞的面积就越窄,岩壁摸上去湿漉漉的,空气冰冷而潮湿,带着些许发腥的霉味,让人倍感气闷不适。

“这里真的通往别处吗……”

说话的时候苏洛正侧着身体艰难地挤过狭窄的缝隙,这一段已经不能称之为路了,分明是地下岩洞中形成的天险,怎么看后面都不像能通到别处的样子,苏洛甚至怀疑再走下去她就会把自己卡在岩壁里拔不出来了。

“有风。”司夜只简短地回答了两个字,他已经过了缝隙,回头朝白发的少女伸出了手,用力将她也拉了出去。

苏洛闻言舔了舔手指竖起来,感觉到一丝凉意顺着她绕去了岩洞后方,虽然极其微弱,但前方的确有风吹来,这大概也是地下岩洞里还有空气的原因。只要有风就表明这里最终一定会通向外界,司夜大概就是以此为准选择前进方向的。

不愧是旅行经验丰富思维又严谨的考古学者啊。苏洛在心中想到,有了靠谱的同伴,她只需要放心跟着走就行了。

卡过那个狭窄的缝隙后,岩壁的距离稍微变宽了一些,勉强能容两人并肩而行,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岩壁之间逐渐变得崎岖起来,弯来绕去延伸向不同的地方,最终连风向判断法也失去了作用,两人站在前方又一次出现的岔道口犯起愁来。

苏洛已经被彻底绕晕,考虑得不如司夜周全,反而率先发现了一丝异状,她看向其中一边的岩洞,眨了眨眼睛,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司夜,这里面好像有光啊……”

岩洞里的光源应该只有司夜的铭文魔法才对,考古学者熄灭了手中的光球,四周顿时变得一片漆黑,也让前方岩洞中的幽光格外显眼。那并不是即将通往外界的天光,也不是小虫或是矿石菌类发出的萤光,光华幽暗而婉转,非要形容的话倒更像人为的照明魔法。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同往幽光传来的方向走去。

越是靠近那光芒就越明亮,两人的呼吸都忍不住急促起来,加快步伐前行,在光源的亮度达到顶峰时,眼前的场景也豁然开朗,狭窄的岩洞戛然而止,广阔的地洞空间与绚丽的色彩轰然闯入了他们的眼中。

那居然是一大片几乎覆盖了天穹的壁画,粗略一看画中起码有好几万人,构图分为光与暗两大阵营,一方色彩明艳圣洁,另一方幽暗晦涩;边缘的部分大多描绘了两方人民的日常生活,从放牧的贫民到身居豪华宫殿的贵族应有尽有,神色种类千姿百态,而越往上就越多出现了军队模样的人群,日常生活也变成了支援军队的后勤,就这样一路延伸到的穹顶,两种颜色正面相会,画面也随之变成了残酷的战场,双方军队激烈地厮杀在一起。

这是一幅波澜壮阔的战争群像。

苏洛呆立在原地,仰头看向光与暗交汇的穹顶,一点点瞪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语言根本无法形容这壁画万分之一的宏伟,说是神迹也不为过。覆盖了整个岩壁与地下洞顶的壁画显然不是用普通颜料画作的,漫长的时间侵蚀了湖底的岩壁,磨平了嶙峋的石峰,却没能让那绚丽的色彩蒙上一丝灰迹。

画面上的每个细节都栩栩如生,放牧人的羊群仿佛下一秒就会迎着风欢快的跑出来,法师塔里爆炸的实验似乎还残留着焦黑四散的灰烟,而交锋的战场上释放的大型魔法竟然真的在发光,整幅画上盈盈的流光汇聚在一起,点亮了广阔的地下岩洞,正是两人先前在岔道口看到的幽光。

“「圣战」……”司夜比苏洛更加不敢置信,声音里带着隐忍的颤抖,目光一错不错地望着穹顶,一刻也舍不得移开,“竟然会在这里找到创世纪时期的遗迹……”

好半天他才闭上了眼睛,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仔细调查这处宝贵的遗迹。如果把这个地下岩洞比作一个倒扣的碗,那壁画就覆盖了碗壁与碗底,而地面上则没有绘画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宏伟的祭坛,样式与北迦教会召唤女神的那座十分相似,也有六根合抱粗的巨大祭柱,祭座呈半圆形,以石块严丝合缝的搭建了三层阶梯。

苏洛也发现了这一点,转头看向司夜,“北迦教会的人也来过这里吗?……”

“不。”司夜肯定地摇了摇头,“北迦不会放任这样的遗迹流落在外,用他们的教义来说,这毕竟算是女神的「遗物」之一,就算搬不走,起码也会把这里变成圣地。”

更有可能是祭坛原本就有两座,森林里的那个是为了封印「魔君之瞳」建造的,而地下的这一片才是真正的圣战遗迹。胧月森林自古就有创世纪古战场的传说,司夜原以为遗迹已经在漫长的时间里消失殆尽,只留下那座光秃秃的祭坛,没想到湖底会另有乾坤。

两人一同走向了祭坛,站在祭坛中央,整个空间的壁画都尽收眼底,可以看清上面的每一个细节,而正上方的战场就显得格外真实而清晰,看得久了甚至会让人产生身临其境的错觉。

苏洛的视线再次落在壁画里,早在解释晨曦女神与北迦教会来历的时候司夜就提到过创世纪,据说那是距今三万年多年前的史前文明,也被称为属于神明的时代,关于圣明魔君以及晨曦女神的传说都来自于此,还有奥拉兽族信仰的兽神们也都属于创世纪。

这个辉煌的神代文明毁于一场大战,也就是司夜口中的「圣战」,晨曦女神在这场战役中手刃了邪恶之源的魔君,自己也元气大伤,灵魂流落至异世界,而库恩特蓝大陆更是在这场战争中分裂,变成了如今的五境之局。

这里的分裂并不单指势力格局,事实上圣战之后的世界几近崩坏,原有的人类文明也随之消失,库恩特蓝大陆自中部断裂一分为二,自然元素在强烈的魔力波动下凝聚重组,形成了如今寒冷的北境,温暖的西境,炎热的南境,以及最不可思议的……漂浮在空中的东境。

当初苏洛听到这一段的时候直咂舌,一场战争能打到大陆分裂甚至浮到空中,也只有真正意义上的神仙打架才能做到了。司夜对此不置可否,学界最初也认为神代不过是夸张的传说,但随后发现的创世纪预言圣碑却彻底推翻了这一点,仅是对神代铭文的研究便让人类文明突飞猛进,进入了以魔法科技为代表的「魔法纪」时代,如果创世纪中真的有人已经彻底掌握了铭文技术,能够以一己之力开启异世界之门,创造新的种族,那的确已经足以被视为神明。

只可惜因铭文魔法而起飞的人类科技没能敌得过自身的贪婪,「魔法纪」最终毁在了争夺资源的百年战争中,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千年,经历文明第二次毁灭的人们艰难地生存了下来,才有了如今的世界。

想到这里,苏洛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声,敛了敛神继续研究壁画上的细节。根据创世纪预言圣碑中流传最广的内容来看,神代最著名的传说就是圣明魔君了,据说那时候的世界分为两方阵营,分别被仁慈善良的圣明与残忍邪恶的魔君所统治,听上去有点像老套的光明神与黑暗神的故事,最终的结局当然是象征光明与正义的一方战胜了邪恶,而晨曦女神就是那场战役的关键。

不过就结果而言,苏洛觉得比起战胜更像是惨胜,毕竟圣明一方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直接导致文明湮灭,只留下一些零星的遗迹证明着他们曾经的存在。

苏洛看向了离她最近的岩壁,壁画上的内容与传说并没有出入,仔细看的话白色系那方的生活的确要优渥很多,处处可见衣着得体,形态优雅的人们聚在一起谈话用餐的画面,背景也大多是白色建筑林立的宏伟城市;相比之下另一边暗色系那方的民众就悲惨得多了,荒野外都是凶暴的魔兽,哪怕在城内的生活也没好到哪去,遍布着衣不遮体的人们与随之滋生的犯罪。

苏洛微微蹙起眉,画面之中的白色阵营像个没有一丝阴暗的理想乡,而暗色那边则成了人人都在挣扎求存的地狱。如果只是描绘神迹与幻想,这样的表达手法尚且可行,但这幅壁画上分明在画两边民众的日常生活,就显得有些故意了,让人怀疑这多半是白色阵营的人留下的遗迹。

她一边思考着,目光逐渐往上,双方领民的种类也变得更加丰富,除了数量最多的人类之外,还能看见许多形态各异的种族,苏洛找到了许多体型巨大的兽类,无一不是气势磅礴,身边都围着跪拜的族人,应该就是远古的奥拉兽神们了。

其中她看到了像是炎狼的种族,有着火红狼耳与尾巴的族人们都在向一个面容威严首领模样的人行礼,而那人身后站着一头真正的炎狼,个头比银还要巨大,熊熊燃烧的火焰是它的皮毛,脚下踏过的每一步都灼烧得大地寸草不生。

此外还有巨大的黑豹兽神,威猛的天隼兽神,翻江覆海的猛蛟兽神……种类繁多,分布在光暗双方的各个地带,有些与人类相互戒备,有些则共同生活抗敌,但最终都走向了殊途同归的战场。

苏洛的视线随着壁画的进程到达了双方交战之处,站在祭坛上才发现,汇聚成一线的战争场景也是根据时间线在变化的,从两头往中间逐渐变得激烈,一开始只是简单的摩擦与偷袭,而后发展成军队大规模对峙,纷乱的魔法光辉几乎延续为一道璀璨的长河,中央的穹顶则是整个壁画的中最重要的一幕——魔君与晨曦女神的交锋。

圣明与魔君隔着大军遥遥相望,他们长得极为相似,气质却截然相反,一位背生黑翼,黑发黑衣,眼中泛着嗜血的红芒;而另一位背生雪翼,白发白衣,眼中涌动着仁慈而悲悯的淡绿微光。

战场中肃穆的决意与蠢动的危险几乎要跨越时间,透过壁画直击观看者的心灵,下一秒原本僵持对立的局面就出现了剧变,白发莲纹的女武神出现在了战场中央,手中战刀已经送进了魔君的心脏,暗色的黑血溅满了她圣洁的盔甲。

这是整幅画卷的中心,也是这场战争的终点。

苏洛愣愣地望着头顶白发银甲的女武神,就像她第一次见到祭坛上复活的少女时一样,在那抹白色进入视线的瞬间,一种奇妙的既视感也随之涌现,电流一般窜过心头,仿佛在哪个遥远的梦境中,她早已经历过这样的情景。

大脑被某种陌生的情感攥紧了,先前她还能理性的分析壁画上的细节,现在却完全无法思考,只觉得眼眶莫名酸涩起来,不停地强迫自己深呼吸,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那陌生而沉重的情绪排解出去。

“……阿洛?”身旁传来司夜诧异的声音,黑发的青年有些担忧地看了过来,“你怎么了?”

苏洛不明就以地侧过头,忽然感觉脸颊一凉,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下来。

“诶……?”苏洛摸了摸脸上的泪痕,自己也有点莫名,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哭出来。

但盘踞在胸口的情绪越来越沉重,连深呼吸都快不好使了,视线再次模糊起来,那些多余的无法消化的陌生情绪全数化作了眼泪,争先恐后的涌出了眼眶。

“我……”苏洛快要站不稳,伸手扯住了司夜的袖口,声音里带着焦急的颤抖,止不住泪如雨下,“我……”

黑发的考古学者抬起手,略微停顿了一下,还是将少女轻轻带进了怀里,揉了揉她的白发,“别急,慢慢说。”

青年温和的抚摸触动了脑海深处的另一根弦,苏洛的眼泪更加汹涌,救命稻草般抓着他的领口,哭到喘不过气来。涌动在心中的情绪是如此浓烈,她却没办法分辨那到底是什么,是愤怒、悲痛、惋惜、忧伤;还是喜悦、欢愉、恋慕与不舍?

没有人告诉她答案,所以她只能任由那情绪在心中冲撞,直到全部化为眼泪奔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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