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晓光穿户。
她迷迷蒙蒙的睁开眼,对上一双清亮水润的眸子。
对方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距离太近,长长的睫毛都快戳到她脸上了。粉嫩的嘴唇微张,呼吸间,温热的气体直往她脖颈处钻,痒痒的。
似乎没料到她这时醒来,蓦的对上她的眼睛,便双颊一红,咬着唇,害羞的往她怀里埋。
“乖啦,乖啦。”她笑着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少年的小动作像一只还没断奶的小猫一样,真的好可爱。
“姐姐……”他软软的唤她。
“怎么了?”她昨晚睡得太晚,现在仍有困意,说话的声音软绵绵懒洋洋的,和昨日果决利落的少女相差甚远。
昨晚还是没能拗得过少年,陪他一起睡在了床上。一早醒来,发现自己被一个人四肢并用的紧紧抱住,着实不习惯。
“没什么,就是想喊喊你。”他脸上漾着甜甜的笑,脸颊蹭了蹭她,放在她腰际的双手收拢得更紧了些。
“好了,好了,先松松。”她感觉他再用力下去,自己这腰怕是会被勒断了。看着这么瘦弱一少年,怎么这时候力气这么大?
“唔……”他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听话的松了手。
阿松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她昨晚合衣而眠,倒是省了穿衣裳的时间。推开窗看看外面天色,日头已高升,时候不早了,绯罗她们估计都已在铺子里等她。
她把洗漱用的青盐和紫姜拿给他,又嘱咐了他几句便出去了。
三娘的糕点铺,来买的大多是嗜甜的女子。女子嘛,都爱聊些八卦,消息也由她们传播最快。
阿松一边帮忙干活,一边探听着她们的谈话。
身后的绯罗拍拍她肩膀,低声问道:“阿松,你知道吗?驸马死了!”
“啊?”她转身,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
绯罗的脑袋和她凑得更近一些,“就今天早上被发现的,那死状……可惨了,被大卸八块,啧啧啧……”她仿佛亲见,立即闭了眼满脸嫌弃的摇摇头。
“抓到凶手了吗?”
“这怎么抓呀?昨晚驸马死的时候,谁都没有在现场。哦,对了,出事地点是在驸马一个小娈童房里,现在那个小娈童也不见了,估计是被人劫走了。”
“绯罗……你觉得会是谁杀了驸马?会不会是镇上的那位……”阿松一点点的引导,她其实就想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绝对不是!”她还没说完,绯罗就义正言辞的反驳道:“那杀人的手法那样残忍,怎么可能是少侠?而且……而且他带一个小娈童走干什么?难道他是…他是……”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羞愤的直跺脚。
“嗯嗯嗯,绝对不是他。只是驸马死的这么不明不白,也不知圣上会怎样降罪于海棠镇?”
“我现在也是担心这个……会不会抓不到凶手,就让我们整个镇的人给他偿命啊?”
阿松心下一惊,她怎么没想到这个……要是…要是真是这样,她一定会先站出来认罪的。
可怜她才十五岁,下山不足半月,还未得见她夫婿模样,就犯了要砍头的罪。
“不过……圣上若是英明,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
“嗯,但愿如此。”她撇了嘴,回答得有气无力。
绯罗看她神色颓唐,不禁问道:“阿松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今日你也起得很晚,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阿松勉强笑一笑:“不是。我昨晚吃了宵夜,吃得太饱,整个人都懒怠了,所以才起这么晚。”
绯罗性情单纯,听她这么说,也没有怀疑。
驸马之死很快就上报朝廷,上头的意思传达到这个小镇时,所有人都愣了愣——竟是不予追究。
听闻那长公主知晓驸马之死时,还在嗑瓜子,她红唇一张,轻飘飘吐出一句话:“那腌臜玩意儿,死了才好。”
这宫闱之事啊,倒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不管其中缘由是何,但“不予追究”四字对海棠镇是再好不过的,镇民们依旧安居乐业,过着驸马到来之前一样的日子。
阿松也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紧绷几日的神经顿时松懈了下来。既然如此,长映也不必再一直藏她房间里了。
这几日,为了不让他被别人发现,一直拘着他不让出去,想必他也闷坏了吧。
而且,长映再怎么貌若少女,他也是一个男孩子,在她房间着实不便,不论是沐浴还是睡觉,都得注意男女之防。偏偏长映又对这事一知半解,常常一不小心就弄得她好生尴尬。
某个风和日丽的白天,阿松让长映与老板娘她们见面了。
她有意模糊他的性别,怕贸然多出一个美貌少年让众人联想到驸马丢失的娈童,故花钱裁了一匹粉色的布料,给他做了一件合身的女装。
浅粉的罗裙,衬着雪白的肌肤,交映生辉。
近几日,少年被阿松勉勉强强的养出了一些肉,不再显得形销骨立,但也是弱不禁风,呵口气都得担心会不会把他刮倒。这般柔弱不堪的模样搭配他欲语还羞的神情,活脱脱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女孩。
阿松早为他找好说辞,说是家中小妹舍不得她,故跋山涉水来寻,路途艰险,多遭磨难,还望三娘不弃,好心收留。
这般言词恳切,这般境遇凄惨,三娘又怎会嫌弃,心疼还来不及呢。
而且这小姑娘生得花儿一般娇弱,躲在阿松后面,怯生生的望人,湿漉漉的眸子瞧得人心都要化了。
三娘笑着向前一步,似要与小姑娘搭话,对方猛的缩到阿松后面,把自己藏得死死的,捏着阿松衣袖的手因为过分用力而指节泛白。
“不好意思啊,三娘……小妹有些怕生。”阿松无奈的抚了抚他的背,以示安慰。
“没事,没事。”三娘又拿了一块糕点,重新哄他。
他还是躲着不肯出来。
阿松轻叹,从三娘手中接过糕点,转身对他温声细语,“放心吃吧,别怕。”
“嗯……”见她递过来,他小心接过,放在嘴边小小抿了一口,“好吃。”嘴角泛出笑意,娇软可人极了。
“那还不谢谢阿姑?”
他终于从阿松身后探出双眸,小声道:“谢谢阿姑。”
他的声音像泉水,沁甜沁甜,尾音又软绵绵的,带着股奶味儿。
三娘听着这声音,觉得心里跟恰了蜜似的,忙道:“不谢不谢,这有什么好谢的?你要是喜欢呀,这店里的糕点随你吃。”
一旁的绯罗半是羡慕半是嗔怪道:“老板娘,您偏心。以前我们到店里的时候,您可没说过这种话。我不依,我也要吃糕点!”
三娘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笑道:“我虽没有明说,可你们哪次想吃糕点我还不让了?”
绯罗嘻嘻一笑,抱着老板娘撒娇。
自此以后,长映便正式在铺子里住下了。
阿松忙活的时候,他便坐在板凳上,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凳子很高,他坐上去脚不着地,有时会荡起脚,裙摆随之翩然,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像两只纷飞的粉蝴蝶。
这样稚气的动作,他做起来非常自然且可爱。店外的男子路过,瞧见他,都不由得看怔。
三娘和绯罗非常喜爱他,给他买了许多漂亮衣服和妆扮的饰品。
可惜他犹然怕生,除了阿松,不肯让任何人近身。三娘她们本来还有着给他化妆打扮的想法,看他这样,想法也只能作罢。
晚上睡觉时,三娘本为他另收拾出一个小房间,可他抱着阿松不肯撒手。若着意来劝,他便抽抽搭搭开始哭了起来。
无法,只能让他和阿松住一起了。
阿松为此常感到苦恼,她猜测是因为长映早年的教育缺失,导致他对性别意识不明。所以第二日她从二手书市场淘来了一本千字文,开始教他识字。
长映的聪慧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凡是教过一遍的字,他便能全部记住,还能举一反三,推导出其他字的意思。
看他这样,阿松着实欢喜,但与此同时也觉得有些惋惜……若他早年识字,凭他聪慧,将来又是何等风华?
“姐姐,怎么了?”见她失神,长映忍不住轻声询问。
“啊……没什么,我们接着看下面的字吧。”
他突然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拽着她的衣摆到她身边。
“姐姐,我们坐一起看好不好?”
根本容不得她反驳,小屁股一扭,就已坐上了她的板凳。若不是她刚才反应快,恐怕现在他是坐在她腿上了。
经过良药医治,他受伤的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完全可以独立行走,可他总爱依附着她。走路时,他就像抽了骨头的蛇,总是把自己挂在她身上。
有时候被阿松劝说多了,他也就不挂着,转而依偎相亲,下巴常爱搁在她肩胛处,或者埋首于她脖颈处,远瞧上去像两只交颈的天鹅在喁喁私语。
绯罗和老板娘都说他们两个亲密得有些过分。
就如现在这状态……他和她贴的太近,呼出热气一直往她衣领里钻,她感觉自己就是块木头,而他是缠绕在上头的菟丝子,或者自己是条蚕,而他是包裹蚕的茧,反正就是将她桎梏得死死的。
她把别人的议论和他说了,意思是想让他离自己远些。
谁知他听后,将脸埋在她背上低低的笑了,而后咬着她耳朵说:“姐姐,你别听她们胡说……交颈缠绵的明明是鸳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