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异经》有云:
南荒之外有火山,昼夜火燃。火中有鼠重百斤,毛长二尺余,细如丝,可以作布。以布裁衣,可以避金石之伤苦恋之火,唯惧真情之泪,触之即毁1。
黑暗的梦幻城中,源氏、三条与粟田口刀派的付丧神对峙而立,气氛紧张迫人。
烛台切揉着眉眼,无奈的看着眼前满目冰冷浑身杀气的同伴们。不同于在赖光眼前或天真或阳光的样子,几位付丧神此时完全展露出身为刀剑的一面,彼此毫不留情面的针锋相对。
而造成现在这种情况的无疑是几人共同的主人,源赖光。
任性的源氏家主在甩掉一众付丧神进入“龙头之珠”幻境后,先是跑去与审神者夏对砍弄的一身伤痕,又是被乱偷袭差点昏厥过去,最后又是为了药研一场豪赌,直接比刀插进自己自己胸膛。
虽说赖光自己不觉得如何惊险,在幻境外利用烛台切水镜看得清楚的一众付丧神可是被逼的几近发狂。最是年幼的小膝丸在看到赖光手掌被捅穿时已经忍不住泪眼汪汪,小髭切更是阴沉的死死盯着水镜一动不动,就连稳重如三日月,在看到赖光拉着药研的手将短刀送入自己胸膛时,也忍不住散发出弥漫的黑气。
可想而知,在粟田口家三振短刀独自返回梦幻城时,不见赖光身影的付丧神们是如何的悲恸和绝望。
尽管知道赖光的消失与粟田口短刀无关,被留在梦幻城的诸多太刀们还是忍不住怨恨。
面对着出离愤怒的源氏和三条太刀,被团团包围的药研、乱和五虎退甚至没有做出抵抗的姿势,只是呆呆的四顾寻找着赖光的下落。一旁的后藤和信浓咬着牙僵立半天,最终还是站在了药研等人的身旁。
幸好没过多久,赖光的影像忽然又断断续续的出现在了地面的映像中。烛台切松了口气,连忙把腿软跌到地面的短刀都挨个捞起来摆到水镜四周,让每个人都确认一遍赖光的安全。
可惜这边警报刚刚解除,小狐丸就忽然横空出世。
烛台切偷偷瞥向不自觉皱着眉头一脸凶恶的膝丸和始终噙着优雅高贵笑容的三日月,不禁打了个冷颤,对自己听从信长公指示投奔赖光的举动产生几分怀疑。
赖光在幻境中或许不曾察觉,可其他付丧神凭借水镜的窥视,早就发现了白狐狸就是小狐丸的真相,并对对方一面傲娇固执一面卖乖做巧的举动嗤之以鼻。待到水镜中剧情进展到一人一狐同居一年同床共枕时,连向来温和的粟田口短刀们都冷着脸,更别提一脸甜蜜笑容背后黑百合盛开的小髭切。
烛台切毫不怀疑如果当时白狐狸出现在现场,立时便会被众刀分尸。
赖光最后是被小狐丸公主抱着带出幻境的。
小髭切和小膝丸见到赖光的身影,仗着身材灵巧率先冲到了家主身边,蹦跳着去查看赖光的状态。接着围过来的是高机动的短刀们。刚到小狐丸肩头的少年付丧神们小心翼翼的围着赖光。在药研握住赖光的手感受到赖光的体温时,压抑许久的少年终于忍不住浸湿了紫罗兰色的双眼。最后姗姗来迟的是两振太刀,膝丸与三日月宗近。
膝丸皱着眉看了眼小狐丸紧紧环着赖光的臂弯,忽然平稳的伸手想要接过赖光。
小狐丸却灵巧的搂着赖光闪过身。三日月似笑非笑的扫过兄长,沉默的站在了小狐丸身后以示支持。
“把家主还给我。”
小狐丸的举动似乎惹怒了膝丸,让一向守礼的绿发太刀暗哑了声音。谁料小狐丸却挑衅的眯起红色的眼眸,将赖光愈发往怀里拉了拉,轻挑散漫的对着膝丸勾起嘴角:“小狐抱着自己的主人,这有什么问题么?”
粟田口短刀感到了气氛的紧张,也纷纷凑到了一起。药研紧张的看着因为小狐丸与膝丸冲突而有些不适的赖光,也忍不住厉声斥责两振不懂事的太刀:“大将还在休息,两位殿下不如将大将放下再做争夺。”
源氏,三条,粟田口。
三家刀剑分立一方,为了争夺同一人的宠爱而锋芒毕露。
烛台切目光复杂的看着对峙的刀剑付丧神们。
铸铁为刀,铸心为神。
巧夺天工的刀匠赋予眼前的名刀们典雅的造型、锋利的刃锋和至高的荣誉;而源赖光则给付丧神们带来了真挚的情感、坚定的信念和自由的未来。从髭切膝丸到后藤信浓再到三日月小狐丸,可以说,是源赖光亲自打磨了每一振刀剑的灵魂,让这些经历审神者磋磨的刀剑重新散发夺目的光彩。
回想起赖光在幻境中对刀剑男士们耐心温柔的笑容,烛台切垂下眼帘,隔着手套勾勒出手背上红叶的边缘,暗暗下定了决心。
赖光最终是在膝丸怀里醒来的。
大概是因为在前面几个幻境中费了太多心力,赖光这一觉睡了很久,以致几次经手他人怀抱都没有醒来。迷茫的睁开眼睛,赖光脑海中还隐约浮现着一片血海中孤身独立的浅色身影。因此在甫一见到膝丸的金色猫眼时,赖光竟脱口而出了髭切的名字。
膝丸倒是十分淡定,没有追究赖光的口误,只是关切的问着赖光的情况。在赖光表示幻境中的伤完全没有带出来之后,膝丸缓缓闭上眼睛,过了好久才艰难晦涩的对赖光说道:“既然家主无事,那我们便着手准备离开梦幻城吧。”
膝丸的话让赖光一时措手不及。
赖光刚要张口反驳髭切还在幻境中,就被膝丸急迫的抢过话头:“审神者夏已经伏诛,我身上的诅咒也随之解开。家主来战国时代的目的已经实现,我们也没有必要再在这里停留了。正好出来也有段时日,索性我们直接回平安京去,家主也当思念博雅少爷了吧。”
赖光皱起眉头。
膝丸平日里有多崇拜髭切,赖光再清楚不过;膝丸有多憎恶谎言,赖光也十分了解。而能让膝丸放弃解救髭切的希望,对着身为主人的自己说谎,赖光可以想象,必定是出现了极糟糕的情况。
赖光站起身,挨个扫过眼前一众付丧神。
膝丸、三日月、小狐丸、后藤、信浓、药研、五虎退、乱,还有薄香薄绿。每个人接触到赖光的视线都不由自主的转过目光。赖光最终看向立在最远处的烛台切:“髭切怎么了?”
带着单边眼罩的男人迟疑一下,最终决定直入主题:“主人,我和几位殿下查看了髭切殿下的状态。我们认为,他...并不适宜救援。”
“这是何意?”赖光听到烛台切语意不详的话,手指下意识摸向腰间锦囊中的合贝,那是夏日祭被髭切强行抢去剩下的一半。烛台切注意到赖光的举动,沉默的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赖光的问题,而是转而询问道:“主人已经有了薄香,何苦还要执着于髭切殿下?要知道一直陪伴您的是薄香,而髭切殿下是属于另一位‘源赖光’的遗产,他心心念念的都是陪伴他度过漫长岁月的旧主,与您并无关系。”
“并无关系?”赖光听到烛台切的话怒极反笑。源氏家主难得在没有拔刀的时候显露出迫人的压力,一双黑色的眸子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阴沉的钉在烛台切身上,“我在本丸内呼唤了髭切的名字,而髭切回应了我。不论之前的‘源赖光’与髭切有什么瓜葛,从那之后,他便只是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刀。”
“这大千世界上可能有千千万万的髭切和源赖光。唯有这个髭切来到我的身旁,陪伴我保护我纵容我,教会我信赖别人。”
“若是髭切自己要走,我绝不会留。但若是他迷失了方向,无论刀山火海,赖光定会接髭切回家。”
烛台切无奈的叹了口气,让开了身,露出背后“火鼠之裘”幻境的映像。
赖光的瞳孔猛地放大。
目光所及是一片猩红。
血流成河,尸堆成山。
平安京熟悉的街道燃烧着熊熊烈火,将房屋街道都烧作灰烬,连地面都裂开了缝隙。
髭切惬意的坐在高高的尸堆顶端,摇摆着小腿哼着调。太刀浅色的直衣已经被层层叠叠的血渍染成深红,腰间的太刀更是污浊到了漆黑地步。在这宛若炼狱般的场景中,髭切嘴角挂着一贯无辜的浅笑,单手拾起一颗睁大双眼的人头举到面前,赫然正是藤原道长狰狞的脸。髭切毫不在意的左右晃了晃男人的首级,随即笑嘻嘻的用本体在其上划了大大的叉。
只是很快髭切似乎就失去了兴趣,将手中的人头随意仍在了一旁,一下翻身落在地面。
“唔,拖累家主的蠢货们都已经去死了,接下来去哪里呢?”髭切食指低着下唇歪着头想了想,忽然右手握拳敲在左掌上,“对了,还有博雅少爷和赖信少爷。”
金发太刀说完走到大火中唯一完好的牛车旁,掀起竹帘的一角,露出一只带着镣铐的苍白纤细的手。髭切双手虔诚的捧着车厢中的手,嘴唇隔空停在手背上方,用满怀恶意的甜腻声音说道:“家主总是不听话,我只能把对您有威胁的事情全部铲除。”
“不要担心,”髭切抬起头,被浓重的黑色覆盖的眼白中,金色的瞳孔满是疯狂与偏执,“我会一直一直陪着您,直到世界的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