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绫本来被何建国的眼神恶心的够呛,手痒着想揍人。
可看到顾柏站在了她的身前，她却忽然改了主意。
收起了身上的戾气，唇角上翘,带着笑意乖巧的站在顾柏的身后，任由他为自己出头。
少年虽然年纪不大，身材也偏清瘦。
与何建国粗壮的身材相比,过于单薄了一些。
然而此刻,林绫的心中却不由自主的生起了一丝安心和感动。
她家弟弟自个儿这么弱,遇到事,竟然选择首先站在前面保护她。
这是林绫第一次被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男生保护。
也是第一次明白，弟弟的作用。
“顾柏,你在干什么！你这小子,咋能乱说话？快给你建国哥道歉！”
可惜,与林绫的好心情相比，林家人和何家人的心情却不太美妙。
杨六花接收到婆婆刘翠芬冷厉的眼神，立刻吓得身子一抖,狠狠地一巴掌拍在了顾柏的背上。提高声音厉声喝斥！
“还愣着干啥,快道歉！”
她生怕顾柏搅黄了这桩亲事，到那时，怕是刘翠芬和孟小娟都不会放过她！
何建国也很恼怒,听闻这话，便站在那里冷眼瞧着，等着顾柏上前道歉。
然而，顾柏却至始至终都没有动过。
见此，杨六花伸手就要朝少年的脸上扇去，林绫却一把挥开她的手，上前一步站到了顾柏的身旁。
“你们想要让我弟弟道歉？”
她脸上分明是笑着的,可杨六花和林家人却心中一寒，气势竟一时之间弱了下去。
“林绫，不许胡闹。”最后，还是林老根开了口，他训斥道，“顾柏无缘无故骂人，自然是要道歉的。可不能没教养，让人笑话我们林家！”
没教养。
这三个字立刻让杨六花白了脸。
她瞧着顾柏的目光不由带了些怨恨。
林绫眉头皱了起来，走上前，挡住了杨六花的视线，唇角冷冷翘起道：“爷爷，我叫你一声爷爷，你可是我亲爷爷，你真认为顾柏应该道歉？”
她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林老根面色有点不好，终是忍着气道：“当然。骂了人必须道歉！否则，不配做我们林家的人，给我们林家蒙羞！”
他这话说得委实很重，杨六花脸色更白，脚一软便差点要跪倒在地，忙喊道：“顾柏，你快道歉，快……”
“你给我闭嘴！”
话未说完，便被一声厉喝打断。
林绫脸色冷沉，冷冷地瞪了杨六花一眼，“你再敢说一个字，现在就给我滚！”
“林绫，这是你妈，你咋能……”
“不是要我们走吗？那好，如你们所愿，我们走。”
不等刘翠芬把话说完，林绫便直接道：“反正这种没骨气，只知道趋炎附势给别人当狗的家，我也不想待。”
“爷爷，你可真是我的好爷爷。”她冷漠的看着面色铁青的林老根，“明明是何建国对我无礼，顾柏作为我的弟弟，为我出头。在你们的嘴里，却要让他给一个恶心低俗的人道歉，看来，在你们的眼里，我也是可有可无，能够随意被人侮辱的。”
“既然如此，这个家不待也罢！”
林绫冷笑着，“我现在就去给我爸发电报，这就带着顾柏随军去，告诉他，他的儿女们在他的人眼中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不过是有个车间主任的叔叔而已，就值得你们抛去自尊，折掉脊梁骨？！”
“你们愿意，我不愿意！我是林爱军的女儿，我爸是铁骨铮铮的军人，这一辈子都绝不会低下自己的头颅！”
林老根的脸色顿时变了。
其他人的脸色也难看得很，谁也没想到林绫竟然会说出这一番话来。
林老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林绫说错了吗？
没有。
正因为她句句属实，便格外让人难堪。
揭开了那一层遮羞布，归根结底，林家人不就是趋炎附势到可以不要自尊的舔狗吗？
但他可是林绫的长辈，一个小辈，咋能这样说长辈？林老根想要训斥，可对上林绫满含嘲讽的眼神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到头来，与我血脉相连的亲人一个也没有站出来。反倒是，与我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弟愿意维护我。”
“林家人，哈哈，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林绫说得对！”林爱国只觉得脸上火烧似的，丢人极了。他实在是受不住了，涨红着脸开口，“这件事本来就是建国不对，顾柏为姐姐出头有什么错？凭什么道歉？”
“爸，你可不能湖涂了。”
他本就觉得这亲事不好，但身为大伯不好说。
这何建国直勾勾的看着他侄女，那眼神，身为男人的林爱国咋会不懂？
林爱国也憋着气呢。
但是头上的父母都没说话，林爱国老实惯了，又是个孝顺的，即便心里不赞同，也实在是做不出忤逆父母的举动。
却没想到，最后还是林绫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站了出来。
林爱国满心羞愧，走到林绫身边道：“林绫，这是你家，你不用走。大伯……大伯给你做主，绝不会叫人欺负你的！”
最后这话，他说的有些没底气。
林爱国自己也知道，三个兄弟里，就数他最没出息。不如老三勇敢，也不如老四嘴甜会来事。
就连在子嗣上，也是个没福气的。
虽然是林家长子，但平日里也没啥话语权。
林绫对林爱国笑了笑道：“谢谢大伯，不过还是不要为难你了。我知道，在这个家里，你过得也不容易。”
“明明你做得最多，可得到的却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都给了四叔他们。”
“四叔工分没你挣的多，但林鸿飞林晓月几个长得又白又嫩，还可以读书。可大丫姐她们四个却像是地主家的丫鬟似的，长得跟豆芽菜一样。”
“所以，你也别说这话了，我知道大伯你的心意就行了。”
“林绫，你胡说些什么呢！你可别挑拨离间！”孟小娟急了，“我们哪里做得不够多了？鸿飞和晓月能读书那是因为他们聪明，大丫那几个丫头片子脑子笨，读书也就是浪费钱而已！”
“我们不笨！”
一直安安静静的林三丫忽然喊了一句，对上孟小娟阴狠的眼神，她鼓足勇气道，“明明我背一篇课文，只要读几遍就行了，比他们快多了。”
“可你们偏不让我去读书，说我是赔钱货！凭什么啊，林绫姐和晓月姐都能读，我为啥不能？她们也是女孩子！”
“我是女孩子，可我也能读书的。我姐姐没上过学，可她也会算数，会写字，我们一点儿也不笨！”
说着说着，不过十岁的小丫头就哭了出来，黑瘦黑瘦的小脸上全是泪水。
“别说了，三丫别说了……”
林二丫抱着她劝着，可劝着劝着，自己也忍不住哭了出来。而年纪最小的四丫早被吓蒙了，也跟着撕心裂肺的大哭了起来。
林大丫年纪最大，但眼眶也红了。
陈红梅看公婆的面色越来越黑，一小子急了，伸手就去扯三丫头发，骂道：“你个死丫头，这有你说话的地方吗？还读书呢，你这个木头脑子读个屁的书，死丫头片子早晚要嫁出去！”
“够了！”林爱国猛地大吼一声，推开陈红梅，把三丫抱进了怀里，“陈红梅，你是她们的亲妈，你要想清楚！”
林爱国确实想要儿子，没有儿子，他在家里、在村里都挺不直腰杆儿。
但这不代表他就不在乎自己的女儿。
这毕竟也是他的亲生血脉啊。
往日里，这几个丫头从来不说这话，一个个乖巧懂事，又勤快。小小的一个，就知道做家务。
那时，林爱国从来没有多想，也不知道原来自己女儿心里有这么多怨气。
他也知道，老四家占了便宜。
但当时他只想着，自己没有儿子，以后死了还要靠侄子摔盆，因此也没去计较这些。
可是现在，看到自己女儿哭得这么凄惨，林爱国心中又疼又愧。
是啊，鸿飞鸿宇读书也就算了，林晓月也是女孩儿，为啥她能读书？
别说什么脑子更聪明，都是林家人，咋就他女儿脑子笨？
林爱国握紧了拳头，红着眼看着他爸道：“爸，我要送孩子们上学！”
林爱民和孟小娟脸色都青了。
没等他们说话，林爱国又道：“如果你们不让，那就……那就让鸿飞鸿宇晓月都别读了，都回家种地！”
“凭啥老四的孩子能读书，我的孩子就该在家里做牛做马？我知道，我比不上老四讨你们欢心，比不上他聪明会来事，我做牛做马我认了，但我的孩子不行！”
“那哪行！鸿飞都要高中毕业了，咋能不读了！”孟小娟一听就急了，“几个丫头片子读啥书啊，多浪费钱啊。家里本来就过得困难，大哥，你咋能这么自私？！”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最开始与何建国的那点小矛盾了。
何家人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而是处理不好，怕是林家都要散了。
林老根和刘翠芬都有些慌。
林爱国没理孟小娟，而是定定地看着林老根，一字一顿的问道：“爸，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林爱国往常就只顾埋头干活，存在感不高，可老实人也会生气的。
林老根被自己儿子的目光刺得生疼。
刘翠芬悄悄掐了他一下，想要他拒绝。
沉默了半晌，林老根才道：“老大，不是我不想，只是家里确实困难。”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林爱国苦涩的笑了出来，“既然家里这么困难，那就都别读了吧。林绫不用，他爸能挣钱。老四还没我的工分挣的多，那他的孩子也不能读书！”
林爱国又不是傻子，家里咋样，他很清楚。
老三每个月寄那么多钱回来，家里又有这么多的壮劳力，怎么可能困难？
他们的生活明明比村里大部分人家都好了！
“老大……”林老根斟酌着，还想卖惨。
林爱国这一次却特别坚持：“如果你们不同意，那就分家吧！我是长子，爸妈该跟着我过，我就是累死累活也会养好爸妈的！”
分家两个字一出，林老根的脸色立刻大变。
“不行，不能分家！”孟小娟怒道，“父母在不分家，大哥，你咋能这么不孝？！”
“我不孝？”林爱国只觉得自己的心更凉了，“爸，你也这样觉得吗？若是这样，那就让大家来评评吧。”
评啥？
队里谁不知道，林爱国就是林家的老黄牛。对自己父母那是百依百顺，若说他不孝，那队里怕是就没几个孝顺儿子了。
大家心知肚明。
若是真让乡亲们来评，他们其他人都要成为笑话！
就连林绫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地步。但她倒是乐见其成，对林爱国一房，她的观感还好。
尤其是大丫四个，这几个孩子是真的很懂事勤快。
林爱国和陈红梅也都是勤劳肯干的，除了四丫，其他三个孩子年纪都挺大，也能帮着做很多事情了。
若是真的分家，大房怕是能过得更好。
反倒是四房，林爱民是个只会说话不干事的，孟小娟也是惯会偷奸耍滑的，至于其他三个孩子，那更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没了老黄牛一家，就凭那点工分，怕是连肚子也填不饱。
好啊！
她倒是没想到，平日里懦弱沉默的林大伯竟然也有这么牛逼的时候，倒是让林绫有点刮目相看了。
这些事，林绫能想通。
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
她悄悄凑近顾柏的耳边，轻声道：“其实分家了也好，就我爸的津贴，没了这些吸血虫，我们肯定能过得很好。”
至于林绫之前说带着顾柏随军的话，倒也不算是假的。
如果林家真待不下去，去林爱军那边倒也是一条出路。
毕竟是亲爸，咋样也不会亏待了自家孩子。
林绫只是有些担心，顾柏会不同意。
毕竟对于他来说，林爱军只是个陌生人。
“那啥，其实我爸这人还挺好的。他虽然话不多，但是可大方了。你现在也是他儿子了，他不会亏待你的。”林绫给自家爸说好话。
她靠得实在太近了。
身上的香气似乎更浓了。
少年只觉得浑身僵硬，那一刻，一股热气陡然生起，扰乱了他本就不算清明的心神。
至于少女说了什么，他根本没听清。
唯有那清甜的声音犹如蜂蜜，深深地甜进了他的心坎儿里。
“顾柏，你觉得怎么样？”
她还在说。
全然不知身旁的少年像是被笼罩进了火笼之中。
“顾柏，顾柏？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林绫疑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下一秒，手却被少年倏地抓住，紧紧地攥在了手心。
“闭嘴。”
他张嘴，无声的说了两个字。
“你凶我？”林绫眯起了眼睛，似是带着不满。
顾柏没有理她，而是越发攥紧了手心的柔荑。
明明应该松手的。
可身体却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不但未放，甚至抓得更牢了。
“疼……”
少女轻柔的呻、吟忽地响起。
顾柏如梦初醒，蓦地松了手，面色铁青。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