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室,石岩替许慕礼告了假，然后他想了整整一节课，也没想好到底该怎么跟徐徐开口说“流言”的事。
认识石岩的人总说他憨包,说他傻白甜。
石岩承认自己确实不算多聪明,在很多事上他都看不通透。
但他又不是真的傻子。
那个“流言”，他在小卖部听到的第一想法是荒缪、是搞笑、是啼笑皆非。
他当时想，那赵佑看起来确实不像个好东西，但也不至于那么变态。
再者……再者徐徐那么开朗活泼可爱的女孩子,本该一帆风顺的人生因为被换,已经够凄惨可怜了,怎么可能有人忍心那么对她！
还有徐十七，在他眼里徐十七不如徐徐惹人爱，但也乖乖巧巧的让人不忍心对她不好。
他将“流言”告诉许慕礼时，是以生气又玩笑的心情说出来的。
可许慕礼的反应，让石岩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此刻他想起许慕礼的那个眼神,还是心有余悸。
之后种种事,更是让石岩心里有了明确判断。
那个“流言”，很大可能是真的。
只不过“流言”里头到底几分真几分假，石岩判断不出来。
正是因为这个,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和徐徐开口，他怕自己把握不好那个尺度,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伤害到了徐徐。
徐徐是个比较善于掩饰自己心情想法的人，他又不懂得判断那么多……
下课铃声响了起来。
双手撑着下巴,石岩直愣愣的看着前排的徐徐，越发迟疑。
那边的徐徐似乎有所感应，突然转身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石岩心口猛地一突，他脑袋几乎一片空白，下意识的就低下了头。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石岩心想糟了，他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果然，很快徐徐就走了过来。
石岩低头，能看到徐徐脚上的白色帆布鞋。
徐徐拉开凳子在许慕礼的位置上坐下，小脸凑近石岩，笑眯眯的调侃道：“你是不是在躲着我？我哥呢？做什么‘好’事去了？”
徐徐可不信她哥真的不舒服，若是她哥真的不舒服，石岩绝对不会回来教室，无论如何也会陪着她哥。
所以她哥一节课没回来，石岩又躲着不敢看她，肯定是因为她哥逃课去做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好事”去了。
徐徐好奇不已，眨巴着眼睛无声催促石岩回答她的问题。
石岩微微抬头，张了张嘴，一脸的为难。
徐徐叹气，轻轻拍了下石岩的肩膀，老气横秋道：“哎呀，我是他亲妹妹，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你放心告诉我吧，我肯定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石岩还是不说，徐徐举起右手三根手指，“我发誓，我要是……”
“好了好了，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小姑娘家家的乱发什么誓言。”
石岩截断徐徐的话。他视线在教室里转悠一圈，坐在他周围的几个同学看似在目不转睛的认真看书，但那端坐的姿势，微微侧着的头暴露了她们绝对在偷听他和徐徐讲话。
他率先起身，示意徐徐，“跟上。”
石岩也不知道该带徐徐去哪里，下课时间到处都有人，好像哪里都不太合适。
瞎转悠了半圈，石岩无奈叹气，想了想，最后还是带着徐徐去了六楼的手工室。
手工室是学校里难得一直空着的地方，不怕被人打扰，也不担心被偷听。
推开手工室的木门时，石岩心有忐忑。他怕许慕礼还在里面，也期望许慕礼还在里面。
若是许哥还在里面，剩下的事就好办了，他可以老实闭嘴，其余的都交给许哥。
可“流言”的事许哥明明自己能讲，还把这事交代给他。
这证明许哥认为他更适合来开这个口。
就这么两秒都不到的时间，石岩心思快速转换，心情着实有些复杂。
手工室不算小，几个区域加起来差不多五十多平。
随意打量了一圈，确定许慕礼已经走了，石岩松了口气。
算了。
石岩回头看徐徐，他想，这事许哥交代给他是相信他，他得办好了。
徐徐觉得石岩看着她的眼神说不上来的复杂奇怪。
压下心头莫名的怪异感，徐徐失笑道：“带我来这里干嘛？到底是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坐吧。”石岩替徐徐拉开凳子。
徐徐“哦”了声，老实坐下。石岩没坐，他靠在一张离徐徐不远不近的桌子上。
徐徐笑，“别跟我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吧。”
石岩深吸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石岩语速平缓，语气尽量平静。
说到后面，石岩甚至是笑着的。石岩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那些都是假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猜的都是假的。
他原本就不聪明，瞎想想多了也是正常的，他判断出来的那些是他胡思乱想是他失心疯了。
都是假的，徐徐没有遭遇过任何不好的事，那些是有心人想坏徐徐名声胡说的。
如此，他总算努力用淡然的态度将这件事告诉了徐徐。
哪怕徐徐真的看出来了也没关系，只要不挑明，那么“流言”的事就还给徐徐遮了一层布。
和石岩的假装淡定不同，徐徐除了最开始脸色苍白了些外，之后都很平静。
甚至在石岩笑起来时，徐徐也勾起嘴角笑了。
石岩摸摸头，憨笑，“所以你要是听哪个嘴碎的胡说八道，就当没听到好了。”
“这种无稽之谈的事，我们不当回事，不让那幕后之人得逞，才能气的他牙痒痒气死他。”
“知道了吧。”石岩走到徐徐身边，手轻轻在徐徐头发上揉了下。
徐徐仰头看着石岩，笑的眉眼弯弯，点头，“好啦，我知道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没什么的，我不在意，”
徐徐扯扯嘴角，“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也管不了别人的嘴，随便他们怎么说吧。”
最后，徐徐的声音很低很低，“反正我也习惯了，没什么的，没事的，习惯就好了。”
石岩没听清，凑近徐徐，“啊，你说什么？”
徐徐摇头起身，耸肩叹气，“没什么，我们快回去吧，该上课了。”
石岩应了，“嗯，那徐十七那边，就交给你说了，你让她别在意，我们会处理的。”
徐徐：“嗯。”
他们回去的时候，许慕礼已经坐在自己位置上，闭着眼睛背靠在墙上似乎睡着了。
徐徐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深深看着许慕礼，在许慕礼睁眼看过来时迅速坐下。
许慕礼看到的是徐徐的背影，她腰背挺的笔直，低头看着桌子上的书。
此时的她，像极了当初赵佑第一次出现在这个教室时的反应。
石岩瘫在座位上，“唉。”
“唉。”忍不住伸手捶了下桌子，石岩咬牙，“娘的，这都她妈的什么事啊！”
许慕礼看他的手，“不疼么？没事做什么自虐。”
许慕礼这一问，石岩真觉得手有些疼，低头吹了吹，石岩再次叹气，“唉。”
“唉……以后……以前因为夕夕，我对徐徐不够好，以后我应该对她再好点。”
因为许夕，一开始换女的真相曝光后，石岩着实有段时间看徐徐不太顺眼，当时他觉得徐徐做什么都是别有用心，都是错的。
只是徐徐这小丫头吧，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有时候还懂事的让人心疼。
如今相处久了，石岩也把徐徐当妹妹看了。
不然早上他听到那个“流言”也不能那么生气。
只是，比起对许夕，他对徐徐还是不够好，石岩想，往后他该对徐徐再好点，更好点。
看着石岩，许慕礼语气淡然，“以后你该怎么着还怎么着，看不顺眼就说她，不用对她百依百顺。”
石岩不赞同，皱眉，“为什么不能对她更好一点？许哥，难道你这段时间都是装的？在你心里徐徐那小丫头没有夕夕重要吗？”
“如果是这样，许哥我可得说你几句了，都是你妹妹，你可不能这么偏心，虽然……虽说这么多年陪你长大的是夕夕，可徐徐也不想这样的。”
“她被换了，她也不想这样的，她才是受伤最多的。”
许慕礼有些好笑，“不是，你还记得你以前说过什么吗？”
石岩愣了下，下意识反问，“什么？”
许慕礼记忆很好，并不介意帮他回忆回忆。
他学着石岩当时的语气，“就算夕夕不是你的亲妹妹，那夕夕那么小，她这么多年什么都不知道，我觉得你不能因为这个怪夕夕。”
“就算你们没有血缘关系，那这么多年相处的感情总不是假的吧？”
“咳。”石岩嘴里幸好没水，不然此刻非得喷出来。
尴尬的摸摸鼻子，石岩干咳了下，“那什么，我说过这些话吗？”
许慕礼点点头，“你说过。”
“你还说过……”
“咳……咳咳咳咳。”石岩求饶，“好了好了许哥，饶了我吧，我承认我说过好吧。”
许慕礼便问：“那你说说，你看徐徐那么不顺眼，这才多长时间，怎么想法就完全变了？”
石岩当时可是看到徐徐背影都要冷哼一声的人，现在却这么向着徐徐，在许夕和徐徐之间选择了徐徐。
“这……”石岩思索，“你不是说过吗？人都是会变得，我现在觉得徐徐很好，以前是我不对，不应该那么想她。”
“而且，她这么多年太苦了，还那么开朗乐观，如果我是她，肯定不如她做的好，她很厉害，我想对她更好一点。”
听着，许慕礼是真心笑了，“你能这么想就是对她最大的安慰了。”
“但是啊石头。”许慕礼看向徐徐那边，“她其实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我知道你只是心疼她想对她好，并不是同情她。”
“可她这人吧，外表看起来开朗乐观，其实她对任何人的情绪都很敏感，活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让别人不舒服。”
“这也是你越来越觉得和她待在一起舒服的原因，因为她太会为了别人考虑了，她把自己的心思藏的很深很深，轻易不会教人看出来。”
“你对她的好，她确实会开心，也会双倍多倍的偿还给你。”
“但其实呢，比起因为怜悯怜爱同情愧疚产生的好，她更喜欢别人自然自在的和她相处。”
“你把她当成一个易碎的玻璃杯，处处小心翼翼的对她，她和你相处起来会很累，会不自在。”
石岩也看向徐徐的背影，表情若有所思。
许慕礼接着说：“所以以后你和她相处，以前怎么着以后还怎么着，你不用顾虑太多。”
收回视线看着石岩，许慕礼挑眉，“明白了吗？”
石岩愣愣点头，“明白了，许哥，还是你懂。”
石岩说是明白了，但整整一个下午都傻愣愣的出神。
许慕礼没再管他，孩子虽然傻，但还不是白痴，多想想自然会明白他话里的深意。
下午放学后，许慕礼径直去了六楼老地方，石岩则去叫那五个女孩子。
比起上午，石岩对五个嘴碎的女孩子更不耐烦，推着最后一个女孩子进了门，“啪”的把门关上。
不待许慕礼开口，石岩就粗声粗气的问那个短头发的，“说吧，事情办的怎么样？”
短头发的瑟缩着肩膀后退了两步，其他四个胆子更小，躲在短头发身后吓得脸色惨白。
短头发的小心看了眼许慕礼，声音又细又弱，“打听清楚了。”
石岩冷哼一声，“是谁？”
许慕礼敲敲桌子，“说吧，早上我说过了，只要你们打听清楚我就不跟你们计较，说完就可以走了。”
短头发的微微向前走了半步，“那个，我们问了一圈，是高三八班的鸿嘉均。”
“鸿…嘉…均。”许慕礼念着这三个字，扭头看向石岩。
石岩咬牙，“艹，竟然是那个不要脸王八羔子，许哥你记得不？以前我们和他还打过一架。”
许慕礼回忆了下，摇头，“以前和我们打过架的太多了，我都不知道名字，不记得他。”
石岩：“就是左脸上方有块褐色胎记的那个王八羔子，就高一我们刚开学不久，我们跟他无冤无仇的莫名其妙发疯找我们麻烦。”
“三天两头的找你约架，你不搭理他他就一直骚扰我们来着，后来还去骚扰过夕夕。”
“因为夕夕，许哥你特别生气，和他在学校外面打了一架，要不是我最后拦着，你差点打断他的腿，后来那王八羔子才安分了一些。”
石岩这么一说，许慕礼知道是谁了。
挥手让五个女孩子离开，许慕礼想了会儿，起身，“走吧，你叫几个人先去堵他，带他去北面的巷子里等着，我去跟徐徐说一声让她先回家。”
两人分头行动，安排好徐徐那边，许慕礼去了校外不远处的巷子里。
巷子是条死巷子，石岩叫的十几个人把鸿嘉均堵在巷子最里面。
鸿嘉均是玩体育的，长的人高马大的比其余人都高些，站在最里面很显眼。
距离还远，许慕礼一眼就看到了鸿嘉均，鸿嘉均也透过其余人看了过来。
许慕礼一走近，鸿嘉均就冷笑一声，“许慕礼，你带着这么多人堵我算什么英雄好汉？”
石岩恶狠狠瞪着鸿嘉均，“闭上你的臭嘴，我们堵你怎么了？你也不想想自己做了什么，别说我们带十几个人堵你，就是带几十个人也是你活该。”
“呸。”石岩气的脸红脖子粗。
有人附和，“就是，我们许哥石哥堵你是你活该。”
“没错。”
许慕礼抬手，等安静下来，他往鸿嘉均那边走去，中间的几人给他让开位置。
距离鸿嘉均还有两步远的距离，许慕礼停下脚步。
鸿嘉均是高，许慕礼也不矮，两人站在一起单看身高是不相上下的。
气势上，鸿嘉均是不如许慕礼的，哪怕许慕礼表情淡然，鸿嘉均怒气冲冲的瞪着他，他也不如许慕礼。
鸿嘉均咬牙，“堵我干嘛？”
许慕礼还没开口，这话就把石岩给气着了。
石岩气的伸手推了下鸿嘉均，“你个王八羔子，你自己做了什么事心里没点数吗？还有脸问我们堵你干嘛？”
鸿嘉均也是个暴脾气的，闻言似乎忘了自己才是弱势的一方，梗着脖子冷笑几声，“我做什么了？你倒是说说我做什么了？”
“我呸，莫名其妙，有毛病吗？我最近什么都没做，我哪里惹到你祖宗了你倒是放个屁，你不放屁我怎么知道你为了什么找我事。”
闻言，石岩气的红了眼，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鸿嘉均也撸起袖子，“来啊，有本事就动手，谁怕谁，老子别的没有，要命一条，你们有本事今天就打死我。”
“呵，你们敢吗？不敢吧？不敢就滚开，老子还要去打游戏呢。”
石岩禁不住激将法，就要动手。
许慕礼伸手拦住石岩，石岩不解的看着许慕礼，停下手上的动作。
不对劲。
许慕礼看着鸿嘉均，眼前这人他不算多了解，但以前也是接触过还打过一架的。
鸿嘉均这人是脾气特别急，一言不合就会动手的那种。
记忆里上次原身和鸿嘉均打架，最后鸿嘉均被打红了眼的原身吓到了，一直求饶，显然还是知道死活的。
之后鸿嘉均就安分了一些，一般不敢再挑衅原身，原身也懒得搭理手下败将。
这次他这边这么多人，按理说鸿嘉均就是脾气再急，也不该这么没脑子的，这明显是找死的架势啊。
鸿嘉均突然伸手推了许慕礼一下，“别浪费老子时间，要动手就赶紧的，没胆子动手就放老子走。”
“别耽误老子打游戏。”
许慕礼往后退了半步。
石岩不忿极了，“许哥这王八羔子都这么说了，今天可得好好收拾他。”
许慕礼低头靠近石岩，“你带几个人速度快点，去巷子口，看那里有没有人带着摄像拍这边。”
石岩瞬间秒懂。
“靠。”石岩低声骂了两句，转身和身边的几人说了几句。
五个人转身迅速朝着巷子口跑去，这条巷子并不算深，许慕礼转身看去，很快那边就响起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你们干嘛？干嘛抢我东西，滚开，再抢我报警了啊。”
“救命啊，有人抢劫了。”
然后是石岩的骂声，“闭嘴，有胆子啊，偷拍我们。”
五个人押着一个中年男人从巷口左边走进了巷子。
许慕礼勾起嘴角，这才回头看鸿嘉均。
鸿嘉均抖了下身子，后退两步，瞪着许慕礼，“怎么，许你们堵我，就不许我算计你们？你是天王老子不成？”
“可以，怎么不行。”许慕礼笑，“只是……现在你没了筹码，这巷子四周也没个监控什么的，外面的几个好像也坏了，你若是今天在这残了瞎了，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你说对吧？”许慕礼语气慢条斯理的。
鸿嘉均再次想要后退。
然而他后面就是封死的红砖墙，他紧紧靠在墙上，已是无路可退。
走过来的石岩得意极了，“呵，你不是不怕吗？不是要和我们打架吗？你倒是有胆子，那现在跑什么？”
鸿嘉均：……
眼神和对面被压着的中年男人对视了下，鸿嘉均表情有些懊悔。
可事情做都做了，现在后悔也晚了。
许慕礼问鸿嘉均，“现在我们能好好聊聊了不？”
鸿嘉均深吸一口气，表情看着还是有些不服气，但还是点头，“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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