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高三生已经逐渐进入了学习状态。
南城一中是省重点中学，不管是师资力量还是硬件设备上都超出其他中学一截，来到这里之后聂臻也开始进入紧张状态。
“臻臻，快给我抄一下数学作业！”前排的周轻轻将短发抓成一团鸡窝，一脸生无可恋。
聂臻感叹了一下，然后从高高的书摞上抽出一张卷子来递给前面的人，她手里正总结着英语知识框架。她英语其实是全科当中最薄弱的环节，因此这方面总要多下一些功夫。
他们的位置在教室最后，即便是开着空调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闷热的空气缭绕在他们中间。
聂臻侧脸已经有一缕发丝被汗水沾湿，不过才停顿下来喝了一口水，那尖锐的上课铃声就响了起来，吵得旁边还在睡觉的人迷蒙地坐了起来。
这节课上英语——
英语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约莫是处于更年期阶段，于是在班里的脾气还是非常高暴躁的。她尤为看不上偏科的学生，但凡英语成绩差一点的被她喊起来回答问题，她都要趾高气扬地抬着下巴说话。
“安静！”英语老师拿着棍子不耐烦地敲了敲讲台，“我从这楼道里走过去，数你们班最乱，你们要学就学不想学滚蛋。”
教室里迅速安静下来，坐在最后的聂臻精神开始高度紧张，她停止了脊背一眼不错地盯着讲台上站着的英语老师。
“拿出昨天的卷子来。”英语老师在上面将卷子翻得哗啦啦响，“有些人就是有人头猪脑，你就算讲一万遍，把答案放他眼珠子底下他都不知道。”
昨天那份儿卷子非常的基础，大部分都是语法和词组，但是三班成绩仍然不是很好。
“聂臻你站出来我问问你。”英语老师冷声道。
被点到名字的聂臻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她放在书桌上的手微微攥紧，好像在等待着受刑。
“我想知道你一个理科那么强势的女生，英语竟然才考110多分，这不是你水平吧，还是你对我这个英语老师有意见？”英语老师怒火中烧。
众人将同情的目光集中在聂臻身上。
她涨红了脸吞吞吐吐道：“老，老师，对不起……”
“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英语老师气哄哄地将卷子合上。“我发现你们这些理科生是不是都不在乎英语啊，以后谁不爱上我的课就滚出去。”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搞竞赛的，既然不在乎英语成绩还学什么学……”英语老师状似小声嘟囔，其实这话全班都能听见。
聂臻就是搞竞赛出身，就连这次转到一中也是托了竞赛的福。
“好了好了，坐下吧。”英语老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聂臻从小到大成绩都不错，第一次被某个老师这样针对。她坐下的那一刻，委屈汹涌而至，憋眼泪憋到眼眶通红。
这边李承宴经过这一茬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他自觉这个英语老师今天有点过分，于是就看了一下旁边同桌的脸色——
只见那姑娘硬撑着一双桃花眼，委屈得眼眶里都是泪花，仍然不肯叫它们流下来。
“啧。”李承宴指尖夹着一张纸巾递过去。
他知道郑跃最近越来越过分，针对聂臻不说，对班级里的其他同学也有过度严厉的嫌疑。毕竟大家都在高三的关键阶段，如果事无论大小都要被她痛骂一顿，估计更无心学习。
他站起身来，随后打断台上老师的讲话，他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郑老师，你逻辑有问题。”
“搞竞赛和不在乎英语成绩，这两者之间没有因果关系。”
“呜~”后几排男生不怀好意地起哄。“宴哥酷——”
讲台上的郑玥脸色铁青，她双手抱胸冷声道：“怎么没有因果关系，你们把全部时间都拿去搞竞赛了，还有留给英语的时间吗？”
“你掐着表在我们身边守着，看我们搞竞赛用多少时间了吗？”余光里看着正低着头偷偷擦拭泪珠的少女，李承宴眼眸暗了暗：“别用这种凭空臆测来教训学生，不然我会认为你教学水平有问题。”
李承宴家世背景非常的雄厚，但是一直以来都非常低调，他从没有把自己的家世当做武器，反而做起事儿来更像个邻居家的小混混，既目中无人也无法无天。
虽然郑玥知道李承宴是什么样的家世背景，但她毕竟是在学校待了二三十年的资深教师，在学校还是有一定发言权的，她心中没底但面上越发地严肃：“我的教学水平还轮不到你来质疑，你要是有问题可以随便向上级汇报，你看我会不会怕你。”
在外混居多年，李承宴见多了这种色厉内荏的人，于是轻嗤一声：“如果我真的让你滚蛋，你没有反抗的余地。”
瞬间台上的人脸色就变了，她恶狠狠地将书摔在讲台上，然后喘着粗气大声道：“这课我没法上，你们谁爱上谁上。”说完就踩着恨天高哒哒哒地走了出去。
前排的课代表苏梦见老师气哄哄地走了，立马急的跟什么似的，从座位上站起来追了上去，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
“宴哥酷~”
“真她奶奶的解气哦——”
“爱上不上，不上给我们换老师，惯得她……”
除此之外种种言论，都指出了郑玥老师的不得人心。
聂臻见到这样一场骚乱，好像忽然之间忘记了紧张的心情，她不时地用眼角轻瞟旁边坐着的人。
过了良久，才轻手轻脚地私下一张便利贴，在上面写道：“谢谢你。”
便利贴推到李承宴眼前的时候，那清秀的字迹赫然摆在他的面前。
余光里能够看到聂臻紧张地挺直脊背的模样，李承宴嘴角的笑一闪而逝，他随手在便利贴上写：“怎么谢？”
*****
“我说宴哥，你是不是对我们新来的同学有意思啊？”宋翊双腿交叠，端起面前的咖啡来饶有兴趣地问道。
如果说那天帮聂臻打架，算是路见不平保护了一下弱质女流，那么今天李承宴再站起来帮聂臻说话，那就非常的可疑。
李承宴没说话，只是将手里的键盘敲得飞快，他头也不抬道：“你不觉得她面熟吗？”
“什么？”宋翊下意识地问道。
“去年冬天——奥林匹克地区晋级赛。”李承宴提示他。
宋翊思绪瞬间回流。
——
十一月末，冷冽的空气呛得人不敢轻易说话。
宋翊几个人刚下了车冻得手脚冰凉，进了会馆才觉得体温逐渐回升，刚坐下就听见前面一个小队起了内讧。
“真不知道老师为什么把你塞进来，你一个搞奥数的懂什么叫编程吗？”前排那细长眼的女生阴阳怪气。“没点本事还乱指挥，既然要蹭就老实地蹭不好吗？”
会场里有些喧嚣，但是前排的声音还是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
“我只是提出我的建议，很多地方都可以稍微简化一点。”聂臻说起话来软软的，“我觉得不需要太过炫技，虽然我是搞奥数的，但是信息这方面也有一定的基础……”
“别搞笑了好不好？”前排的女生打断她的话，脸上都是不屑一顾：“我们队员基本上都是从初中就开始接触这方面的知识，你那点基础我初三都不够用了。”
他们身上穿的是南城三中的校服，南城三中信息方面确实不错，但是今年好像出了点问题。李承宴他们当时就坐在后排，将她们吵架的过程听得一清二楚，直到上台展示的时候她们组才消停下来。
“讲道理他们这个程序运行还是可圈可点的。”当时叶寻也跟他们参加了比赛，看到他们的操作不由得有些赞赏，“三中的话能这个水平不错了吧。”
南城三中是区级学校，能搞到这个水平他们也非常惊讶。
“刚刚那个姑娘说的没错，这组太过痴迷高级算法，明显出现了很多低级错误。”宋翊评点道。“宴哥，你看他们做的怎么样？”
李承宴给了他一个漠然的眼神，这种东西配不上他的点评，理由是太过辣鸡。
最后结果非常明显，三中以一个低等名次顺利落榜，他们从会场出来的时候还看到那个细长眼女生在趾高气扬地批评聂臻。
“真搞不懂你来有什么用。”细长眼气哄哄地，脸拉的老长：“都是因为你，我们省级都没晋。”
周围的队员非常静默，可见竞赛失败给他们带来的打击不小。
聂臻似乎忍无可忍，但语气仍然非常平静：“首先我进队的时候你们的程序已经定型了，这个结果并不是我导致的。”
“我知道大家没有晋级心情都很低落，但是我承担不起，也不能承担这个责任。”她虽然声音柔软，但是字字铿锵：“一个成熟的团队目标是一致的，但是这个队伍里掺杂了太多私人情感和私人利益，不能妥善沟通、不能达成一致、过度自负这些都是队伍的包袱，恕我直言这个队伍早就被这些包袱压支离破碎，我来这里从不是为了金牌，因为这样的队伍早就注定了得不到冠军。”
刚才还低着头认人欺负的姑娘，微抬起下巴轻哼了一声，转头就走进了寒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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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她啊。”宋翊恍然大悟，“你还记着她呢。”
李承宴放下了手中的电脑，然后躺在了沙发上。
他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我对她印象深刻。”能够拥有这种观念的人还是比较优秀的，毕竟有些人一辈子都不能理解团队的含义。
从落地窗往外看去，外面已经繁星点点。
宋翊感到腹中一阵饥饿，随后提议道：“我们吃点东西吧，我记得旁边那家麻辣香锅味道不错。”
他们租的这间房子相当于工作室类型，平常几个兄弟有空过来聚在一起喝杯茶，工作室地里环境不错，周围地段也比较繁华。
“喂猪的话确实不错。”李承宴淡淡道。
宋翊一听这话就是一噎：“你不吃就饿着吧。”
相处多年宋翊知道李承宴的毛病，这人就是嘴上非常的挑剔，能吃的餐厅基本没有。不是嫌口味重了，就是嫌口味淡了。听说为了能够让他好好吃饭，家里还给他配了五星级大厨，后来大厨也被炒了，原因是吃不出蔬菜的原本味道。
“我看这辈子你也找不着能吃饭的地方了，你可以就地成仙了。”宋翊收拾了一下衣服，然后站起身来往外走，“我顶不住撤了。”
房门咔哒一声轻响，屋里又重归静谧。
他揉了揉早已经饿得没知觉的胃，轻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