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到底有什么好的,能值得你如此着迷?”
那时向他提问的是个半大的少年,勉强到他胸前的位置,嗓音也还尚未脱去稚气,总之就是个漂亮的小奶娃娃。
云霭茫茫中,八岐大蛇轻笑了一声,然后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这种东西小神使还是不要知道得好,不然小心被关小黑屋哦。”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嘛,去问隔壁稻荷神吧,她能用一炷香的时间有效率地把你洗脑到慈悲为怀普度众生。”
神明大人曾不止一次感慨过高天原的日子实在甚是无趣,有万年不变的无趣的景色,还有无趣呆板的各路上神,总之就是个飘在天上的移动大坟地,死气沉沉,了无生机。
小神使被他噎了一下,决定转移这个毫无营养的话题。
“我今日来并非找你叙旧,只是来提醒你,切不可做出格的事。”
荒见那位向来都是独来独往的神明完全没有想和自己说正经事的心思,只是在一本正经地打瞌睡,揉了揉额角,思忖了半天才斟酌着开口。
他自然不能泄露天机,只能隐晦地做出相应的预警。
“啧,我出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操这个心干什么,小孩子快回去玩得了。”
庇护着伊吹山川河流的神明显然不想再和这个小无趣说废话,二话不说开始轰人。
荒也是个不喜欢废话的人,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散伙了。
云蔼中,伊吹大明神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身后的蛇头,眸中染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从远处看去,总觉得有点萧索。
高天原中流言蜚语四起,皆说那个神明中的异类将会摧毁神地,使众神陨落。
而那时恰好路过的伊吹大明神不幸在众神举办的投票征集大赛中博得头筹,一举夺冠。
“神明居然也会听信预言啊……”
那日,他在八百万神明的围攻之下低低地笑了一声,极尽讽刺意味。
究竟是他被毁去了视力,还是那禁地数千年来真实存在的黑暗,他已经分不清了。
反正他眼前一片漆黑。
他能感受到狭间的幽暗,血腥味,和阴冷,倒也不负这禁地之名。
八岐大蛇费了好长时间才慢慢适应过来他的新蛇窝。
神不会死,不意味着神就没有痛觉,相反,他现在觉得浑身的骨骼都在他那具残破的躯体内快乐地蹦迪,疼得热烈而真挚。
破碎的呼吸声被空旷的狭间无限地放大拉长,有血从明黄色的狩衣滑落,最后滴到地上的滴答声。
他身后的蛇魔微弱地发出一声濒死的哀鸣,八岐大蛇有些遗憾地想,自己现在的状况并不算好,也许得需要个几万年的时间才能完全修复吧。
八岐大蛇就这么保持着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睁开了眼睛。
他耳边只有夏夜的蝉鸣,和微风吹拂樱树的声音。
安详而静谧。
面无表情地盯了一会儿天花板之后,他又面无表情地卷起了小被子,面无表情地再次闭上了眼。
刚才做的那个严重影响睡眠质量的梦是什么玩意儿,再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