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浪起满园春色。
和风掺着桃花瓣儿,缠绵着起舞,跃入窗牗。
他红着脸越凑越近,空气中浮动着暧昧的风,风中是馥郁的桃花香味,像陈年的美酒,叫人头晕脑胀,一时什么也不愿去想,什么也想不起来,就此沉醉。
宋歆紧张的呼吸放缓,不自觉的咬起下唇,偏头不去看他。
那一个吻偏移,轻轻落在了她的侧脸。又轻又缓,似一片桃花瓣飘飘摇落在江心。
“回到我身边,不许你再走了。人生莫测,福祸只在旦夕之间,我们好好地在一起,好不好”
他在她耳边低低絮语,似撒娇似感叹,唇有意无意擦过她的脸颊,温热的呼吸吹得宋歆脖颈麻酥酥。
这动作搞得宋歆一个激灵。
她心中别扭,缩缩脖子再也待不住了,干脆一抬手,豁出力气去推他。
人被她掀翻,直接仰倒,捂着胸口半天起不来。
宋歆见状,又惊又疑惑:发生了什么?碰瓷吗?
而后有血色浸透他雪白的中衣,层层叠叠漫出来,染成一片刺眼的鲜红。
宋歆见状惊呆了,愣愣地保持着伸手的动作,有些不知所措。
什么情况这是
好在她只呆了一瞬,就赶忙去扶他。
而后不顾他微乎其微的阻拦,掀开了衣服。
他胸前的血肉与衣服黏连着,肩膀处的一大片皮肤都血肉模糊,又因为泡了水,看起来更加凄惨。宋歆看着都替他觉得疼,这位可好,半点不在乎,拽住她的手就不放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你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宋歆皱着眉头拍拍他:“快放开,我去给你找药。”
“磕着了,皮肉伤。”
他语气漫不经心,自床上半支起身子,歪着头笑眯眯地看她。说着话还不安生,摆弄起她的手指,虚虚捏在手里,只要宋歆有一点抽身离开的举动,必定收紧手掌,牢牢抓住。
简直像小孩子撒娇一样。
宋歆没办法,只好牵着他在屋里翻翻找找,而后又牵着这个大型手部挂件在床边坐下,用一只手清理创口。
宋歆低头站在床边,满眼都是他肩上的伤,看着那刺眼的血迹,腿都软了,哪里还能想起再质问他为何受伤。
清理完伤口,而后抖着手上药,纷纷扬扬的白药粉洒在他伤处,温凉被疼痛刺激地轻轻一颤。
宋歆见状,喉咙发堵。
她有个奇怪的体质,伤在自己身上时,她可以一笑置之,可见不得别人受伤,更见不得她所在意的人受伤。哪怕看到一星血迹,也会胆颤心惊,嗓子发紧。
于是,她下意识的俯身,轻轻吹了吹伤处。
小时候的宋歆调皮爱闹,爬高蹦低,东奔西蹿,时常会磕破膝盖擦伤胳膊。每每受伤,她也不哭,必定要攒着眼泪跑回家,才委委屈屈地哭给爷爷奶奶看。
这时候,爷爷必定会板起严肃脸教育她,然后默默做一桌子好菜。奶奶却从不责怪,只温柔地给她换好干净衣服,细细打理好伤口,然后在她眼泪汪汪的时候,亲亲她的小脸,吹吹她的伤口。
记忆里,奶奶吹一吹,疼痛就飞走了。
宋歆只是下意识,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只得手足无措地呆楞住,睁大双眼看向温凉。
四目相对,两人都红了脸。
温凉脸颊发热,那轻飘飘一吹,好似从他心口缠上了,叫他心中沉甸甸,压得有些喘不上气,呼吸错乱,心跳空摆,整张薄面皮,都憋得通红。
这举动来的突然,当感受温热的呼吸抚过皮肤,温凉呆呆地仰头看她,这傻姑娘……他不知道这举动有什么含义,但分明感受到其中的关怀之意。
蓦然之间,似有融融春水自他心涧流过,汇聚成溪流,成大海,而后汪洋肆意,整个心潮都澎湃起来。
她太暖,太软,就是千年寒冰,也能被融化了。
更何况,人心都是肉长的。
温凉看着闹了个大红脸的姑娘,回忆起成亲后的一件件平凡感动。两个人,一个家,那是他曾经最向往的寻常欢喜,原来早在不经意间就已经拥有了。
宋歆倒没有想入非非,只是单纯尴尬,觉得臊得慌。
她这人越害羞越话多,通过话唠来掩饰自己,天南海北,有的没的,这会儿什么也顾不上了。一个劲儿的说话,不让嘴巴闲着,也不让脑子有功夫去回忆方才的尴尬。
这不,温凉根本来不及温情脉脉说句软话,就兜头被泼了一盆凉水。先是被迫听了一大段的安全知识,而后又被普及了些卫生常识,顺带着听了听稀奇古怪的野外生存小技巧。
他心头的小鹿还没来得及乱撞,就晕乎乎和脑子一同被打岔能手给成功带偏。
总算,忘干净了刚刚的旖旎心思,话题又好巧不巧,转回到他受伤的原因上去了。他背书写文章在行,说谎编瞎话可就是个十足的门外汉,翻来覆去只说:“没什么大事,没遇到危险,就是磕着了。”
“磕到了,你当我是傻子吗?”
敢不敢编个好点的借口。宋歆听着他不走心的敷衍,粉白的脸颊又被气得发红。
温凉求生欲早低到了水平面下,看她气恼的样子,只觉得可爱,冲她微微一笑。
宋歆见状更是气结:“你不是去书院上学备考吗,怎么会受伤的”
他今日实在奇怪,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身上受着来历不明的伤,整个人的状态都怪怪的。
“头好晕啊,好难受。”
温凉垂下眼睑,顾左右而言他,一副病病怏怏说话都费劲的样子,试图糊弄过去。
他此时想着,自己只是受点小伤,没有被灭口已经是侥幸了,又何必再告诉她,叫她徒添烦忧。
温凉想起那日不碰巧偷听到的消息,一时间皱紧了眉。
当今皇上年事已高还未立储,大皇子占着嫡长之位但荒唐无能,流连秦楼楚馆不知上进。更重要的一点,温凉那位便宜母亲,也就是朝华公主,还有个作为皇亲国戚的显赫身份。她是那位颇受皇帝尊重爱戴的,诞下大皇子后没多久就仙逝的皇后娘娘的侄女。因此侯府这边与大皇子一脉有着绕不开的关系,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朝中早已默认,荆南侯府属于大皇子派系。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要说大皇子荒唐胡闹,其他几个皇子却是个顶个的年少有为,有的武艺高强,有的满腹经纶,还有的年纪轻轻,已在六部各个衙门都走了一遭,处理各种政务都得心应手……
他们中以二皇子最为出色,能文能武,公务娴熟且礼贤下士,对着个区区京兆尹都能以礼相待。
温凉习惯了他时刻挂着张笑脸的老好人模样,在见识到他的真面目后,短暂的惊诧,然后有种果然如此,情理之中的感觉。
那日,他在河堤边的泊舟中偷凉温书,无意中误听了二皇子他们的密谈,而不巧被其察觉,匆匆扎进水里游到对岸才得以避祸。
朝堂中各个派系盘根错节,既相互对立互相看不上眼,又维持着表面和谐,他们甚至能称兄道弟,亲亲热热的共事。
二皇子几人说得隐晦,温凉听了个一知半解,已足够心惊。
他原来就知道大皇子荒唐,却不曾想,原来京城中的各大赌场妓院都是大皇子旗下的产业,连那些涉及三教九流江湖人的地下场所也有他的手笔。有这些日进斗金的暴利行当,才供得起他终日挥霍无度的放纵。相对的,有堂堂大皇子当靠山,这些店铺自然也腰杆笔直。
常言道:背靠大树好乘凉。靠暴利发家的人,有哪个手脚干净,但偏偏京城中一次次排查,一次次打击,这些店面没一家关门的。赌场赚得盆满钵满,桂枝香又新来几个哭哭啼啼的贱婢,等待被琢磨成麻木的傀儡。
这时候,高高坐在皇子府的大皇子听不到妇人女孩的哭声,甚至连赌场银子入库的清脆响声也听不到,他自歪倒在绿袖红裙之间,耳边是歌声乐声,早晕陶陶不知今夕何夕了。
而在这时,早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身下的太子之位,只等找着机会一击必中,把他赶下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宝座。
养虎终会为患。有些东西,是一辈子都碰不得的。
二皇子等不急火烧透纸的那一刻,他所密谋的,就是借着京兆尹夏暇这个双面派的手,挑破这层窗户纸,把这事儿闹大,好叫老皇帝认清大皇子的真面目,如此鼠目寸光,难当大用的废物,怎配坐上皇位?
当然,温凉自认只是个市井小民,这些事儿听了就往肚子里烂,决计不会拿出来说的。
所以任宋歆怎么问,他都是三缄其口。
宋歆不知这许多内情,追问无果,一口闷气堵在胸口,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连续多日的郁郁不平挤压在心中,早堆积成对他的失望,今日之事,又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此时心中尽是委屈:包办婚姻说爱太过牵强,那成亲这么久,连坦诚相待都做不到吗?
他是否在心里觉得自己问东问西,婆婆妈妈还是根本不在乎她怎么想。